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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书法行为艺术的古典传统

 夕夕罗7709 2016-05-24

   小编:因事繁忙,有一个礼拜没有更新了,其实是写了几篇小文的,但感觉不过瘾,所以没发。

   今天的小文,源于与隅山兄、梅疏影的神侃,与隅山的群聊,来源比较多,所以有些地方可能有冗长,或者重复。

   文章非常长,有一万五千多字,好像是我最长的文章了,鲜有。

   长文会制造阅读的闪退、回避,这是遗憾的。

   但好东西不怕没人读,就当是即兴遗墨的留存吧





漫谈书法行为艺术的古典传统

 虞山 见君


一,

书法成为一种表演,在某种场景下,是可以的

 

比如张旭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

怀素忽然绝叫三五声粉壁长廊千万间”;

比如《非草书》中指爪摧折,(角思)出血草书痴迷者


如果你能有幸回到晋代那么目睹王羲之们酒后墙上挥毫题字、儿子挖点补笔的风流潇洒会如何感想?


如果回到大唐,目睹李白等饮中八仙大醉之后与众歌舞伎们赋诗、题壁唱和,那是怎么样的精彩

 

或者你也可以想象一下:杀人者,行者武松也!——某大虾撕了死者的衣服,蘸了死者的鲜血,在粉壁上写下这么一行遒劲、血腥的大字,那是多么的摄人魂魄,震撼人心。


如果放在今天,估计他们都会晒到微信、微博了哈。



意临张旭《古诗四帖》局部


二,

放眼世界,当代的世界艺术思潮,对作品的要求,普遍的偏移到了思想性、思辨性、哲理性、启发性,思想性、前沿性等方面,而单纯的作品本身的审“美”在艺术品评中的比例被大幅度的删减,“好”的艺术作品,不再是对客观的、公认的眼睛所见的自然之美的描摹、再现、提炼,而需带有强烈的作者主观性的改造。

甚至于视觉上赏心悦目的“漂亮”、“美丽”的作品,普遍都会觉得是一种肤浅、浅薄。

唯美成为当代艺术家刻意回避的对象。

一旦沾染上了唯美,就几乎等于是帖上了缺少内涵的标签。

 

或者可以这么说:在艺术作品中,人文反客为主了!人们更关注艺术中的人文,而将本来唯一主角的“艺术”放到了相对低调一点的地位。

 

这种艺术主张,我觉得也为“审丑”艺术大开了方便之门。

 

但在,人文的反客为主,是不是非常熟悉呢?

这不就是我们常常念叨的文人画、写意画的艺术理念吗?

技法很业余的文人画、写意画,不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干掉了技法极专业、极专业的院体画家吗?

 

哈,这是艺术的进步?还是艺术的退步?

或者艺术的规律本来就是循环往复的?艺术本身就是在理性和直觉、人工和自然、人文和艺术之间不断摆渡的?

 

或许吧,艺术思想“停留于一处”可能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一厢情愿,停留于一处的情形是可怕的死寂,只有没有生命的事物才会停留于一岸,凡是有生命的事物,都是在两岸之间不断来回摆渡的。

 

 

那么,对于我们艺术活动的作者而言,问题的关键是摆渡到什么程度、什么位置为妙呢?怎么样子的摆渡才算得上是顺应了时代的趋势,顺势而为呢?

 

我看这实在是公说、婆说的事情,找不到很好的标准答案,也用不着找到标准答案,各玩各的,各自造化,各自突围吧。  

 

但有一点是不可取的:将某一种观点确定为唯一制高点,高高在上,以绝对性的口吻,判处他类之死刑,到处招安劝降,一旦不从,即刻棒杀。

 



意临怀素《自叙帖》局部



三,

我一直主张大可不必“曾翔、王冬龄们的“书法行为艺术”此类行为艺术,古已有之,古人玩起来,甚至还可能更疯狂、更震撼。

 

若嗤之以鼻,甚至大加鞭挞,未免会落下目光狭隘的名声。

 

我们的传统,并不都是官史上记载的光鲜亮丽、鲜花异草、华服广厦、道路正确。

 

其实那些入不了正史之眼的“异类”、“俗物”,也一直都是我们的传统。

“异类”,因为其天然具有的无比鲜活性,从来不会退出人类的生活。

而且它们更接近于真实,是那些经过了“文学笔法”再创造之后的“正历史”所无法到达的、更真实的传统。

 

更何况,世界上从来没有一项事物可以完全经由恢复传统而存活,每一个物种都在演变,变是恒常,不变才是非正常

 

更何况,对于什么是传统,谁可以完全看得清楚?说得明白?一致公认?

所以彻底恢复传统而能存活于世,在常识、逻辑、哲学上都是通不过经不起推敲

 


意临王羲之《汝比帖》



四,

在古典正统经典书法概念中,书法是诗文的余事,是诗文所赘生的次艺术,所以要求作者具有极丰富的诗文素质和才华,需要极强极丰满的综合能力的储备。

“厚积薄发”,不仅仅是就书法上的投入而言,更是指书法之外的综合修为。

 

而当代的书法艺术概念,是一种基于视觉体验的纯艺术,书法的视觉体验本身就是主体,甚至可以这么说:书法,做了几千年的文字、文本、文学的奴婢,到了今天,终于从诗文中独立了出来。

 

你说是退步了还是进步了?是不是很难绝对的评判呢?

古典正统经典书法,追求平和之道,要求作者的基本素质是平和、内敛、涵养,意思中还有意思,意蕴中还有意蕴,它是消除外部边界的,内向而求道,融合万有,一通百通。

 

但不通的人呢?很可能终其一生而一无所获。

 

而在现代的纯艺术书法的概念体系中,要求作者的是外向的表达,它要求作者倾尽所有,竭尽所能的表现自己最独特的一面,张扬自己的个性,可以说是在边界线上求生存的,求的是刀刃上的快意,危险关系中的快感。

 

一旦坚守不温不火,就难以找到艺术的灵感。

灵感诞生于事物的边界线上,只有在此与彼的交界处,才最可能碰撞出艺术灵感的火花。

 

可见,这几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广东湛若水先贤后裔湛日发先生所赠茅龙笔,临徐渭《千字文》

 

五,

今天我们讨论的“艺术”的概念,说实话,是从日本码头进口而来的西洋二手货,书法艺术和古代的书法的涵义已经有了不少的变化。

 

古典正统经典书法的概念,更多的是文人品格、学者气度、贵族涵养的修养法门,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必备技能,是做干部的基本素质能力,是“天道”在人世间的承载体。

 

古典正统经典书法中,文字、文本、文学所有构筑的不可端倪的意境、意味、意蕴才是主体,文字本身的艺术性处于从属地位。过多的重视书法的形迹,对于文本本身的神秘力量而言,是一种伤害,这对于读书人而言,简直是犯罪。

 

在道家、养生家而言,书法既可以修心养性,还可以和太极拳、八段锦一样是一种养生的功法,扣问天道,延年益寿。

 

……

 

而今天人所谓的“书法艺术”概念,则更多的是表现书写者的情怀、情操、情性、情感、情绪这些外显的东西,书法的形迹本身就是审美的主体,甚至前中国书协老大沈鹏说“形式本身就是书法的内容”,以沈主席这样的标准,书法完全可以放弃文字、文本而独立。

 

而王冬龄、曾翔们则更进一步,视觉艺术之外加了行为艺术。

 

 

对错、优劣且不论,让书法的表现形式更加丰富这件事,还是不错的。

在书法越来越边缘化、甚至不被高等院校承认为独立学科的今天,能做这种书法增肥的事情,都是对书法作出的最大贡献。如果仅就为书法增加社会影响力而言,书法行为艺术和几个只在书法圈内认可的大师相比,可能更有效。


创作,古诗一首 



六,

书法,可以是基于经典技巧的写字;

可以是基于实用文学文本的书写性书法;

可以是基于文人风骨宣示的文人气书法;

可以是基于视觉的平面抽象艺术;

可以是基于表演、表达的行为艺术;

还可以是基于调理性灵的养生艺术。

…… 

经过这些年的学院书法专业教育,书法作为基于视觉的平面抽象、造型艺术的观点基本上已经深入人心了,基本上没有人反对了。

 

而基于表演性质的行为艺术书法,在目前这个开放的社会,要么可以以其神秘莫测而引来膜拜,要么会误以为小丑而惹来哄堂一笑,倒是还没有被更多的人、甚至书法圈内的自己人所认可,人们的偏见有着无比坚硬、无比深厚的顽固性。

 

也有朋友主张回归传统,尊重文字,回到写字的单纯状态。我觉得这很难,写字已经电子化、键盘化,不远的将来一定是语音转换了,所以真正的“实用性的书法”还会有,但实用性的书写几乎已经没有了群众的基础。

 

就我个人认识而言,觉得书法也完全可以是行为类、表演类的艺术,为什么一定不可以呢?难道这点想象力都不能有吗?

 

当然,更主要的,书法还是内在的心法,是心理体验的外化。

 

书法是作者内在的心神意念最微妙处的外在具像的迹化,是思想、情操、情感、情绪、人格、精神、气度等等理性、非理性思维组合在一起的心灵感应的心电图、脑电波,所以悉心体会、享受书写过程中微妙细节的美妙体验才是书法的本质。

 

这好比美好的爱情体验,可以意会,但无法言说,妙不可言,一旦有了心机、目的、功利,就马上前功尽弃,失去了爱情的滋味。

 

如果将外在的视觉效果称为“外书法”,内在心理体验称为“内书法”,那么为众多追求艺术效果的书法家所追求的“外书法”的艺术表现力其实在众多艺术中是并不突出的。

 

它规矩多、束缚多,如果放在水墨抽象画所具有的充分自由的艺术表现力跟前,书法可以表现的内容、手段、技法、艺术效果、宽度、广度、深度等等方面都显得单薄和狭隘。

 

所以我觉得目前而言,书法艺术的成立,还离不开书写的文字、文本、文学性的内容,所以她并没有完全的独立。

 

所以我个人认为,书法艺术最个性的特征、也是别的视觉艺术没有的特征,应该是书写过程的艺术化,包括书写体验的诗意化、情感化、歌咏化、舞蹈化……最终实现心灵活动的轨迹化,而视觉效果的造型、图像的审美要放在第二位。

 

用一句流行语概括:过程比结果重要,体验比目的重要,心灵感应比心机、目的、功利重要。

 


创作,隅山客周向东诗一首

 

七,

贬低、嘲笑“书法行为艺术”(姑且如此命名),在古代当然也不会少,比如米芾,就认为张旭、怀素、高闲这些唐代草书大家的字,只能悬挂于酒肆,也就是档次很低的小酒店,而进不了大雅之堂。

 

理由是什么?好像米芾自己没有明说。

 

我的朋友隅山先生认为:书法要有“文气”,其理由,或者也是对“文气”的最准确的定义,就是“书法要有对文字的恭敬和敬畏”,在这种价值体系中,书法首先是文字、文本、文学的!而不是做外貌协会,看书法的艺术效果,看书法作品的视觉艺术效果。

 

隅山是画过西洋画、写过西洋诗歌、学过西洋哲学、研究过西洋美术理论、艺术理论的。他认为,书画艺术必须要回归传统,否则就失去了根基,艺术一旦失去了文化属性,就没有了存在意义。中国人放弃传统而玩西方艺术,没有这个文化的底蕴和根基,小三都做不了,婢女都靠不上边,什么都不是,无异于自杀。

 

隅山先生认为,当代书坛对“视觉效果”有过度重视之嫌,书法的视觉艺术化,这是立足于西方视觉艺术范畴的审美机制,这对于中国书法而言,简直是对文字的忤逆,是对传统文化的大逆不道。

 

假如抛开其他不同的书法观不论,就书法的“文气”而言,我觉得这种观点完全正确。

在古人的历史文化语境中,文字和易经、八卦一道,都是华夏文明的创始人伏羲氏从神仙那里授权之后首创,然后仓颉改造而来,近似于神赐,充满了神圣性,岂能胡来?

 

隅山的这种观点,在草书还没正式形成的2000年前就已经形成了,东汉抨击草书的名篇《非草书》说:(草书)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中非圣人所造……非圣人之业也……亦如效颦者之增丑,学步者之失节也。

 

我们甚至可以套用这种观念来揣测米芾,他可能就认为张旭、怀素、高闲们的书法作品属于只能和伎女并列的大庭广众之下的行为艺术、表演艺术,而不是基于文字、文学、文本的书法,他觉得旭素这些人没文化,因内涵不足而刻意的卖弄噱头,把写字当成了舞台演出,书法家成了“字伎”,这可是对汉字的不敬畏、不尊重,无道啊!

 

我们今天人写的书法史上,张旭怀素都是史诗般的人物,张旭在唐朝,甚至于被皇帝亲自颁布诏书向全国人民宣布其为朝廷“三绝”之一绝,称其为“草圣”(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舞),李白、杜甫、韩愈这些最最伟大的诗人文人们一次次的在他们的作品中歌颂他,但在后来人编写的官方正史中,他是哪里人?生卒年几何?生平事迹如何?死于何地,葬于何处,都没有得到记载。

 

为什么会遭到忽略?你懂的! 

 


草书古诗一首


 

八, 

忘记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只读“正史”,那么每一次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阅读,都无非是将“偏见”又深刻了一下。

 

这是批评正史篡改史实的宣教。

 

不过这句话同样是一种偏见,“正史”也并非真的完全一无是处。

 

正史之所以不招人喜欢,是因为它在没记录之前,就已经预设了一个几千年不变的超级顽固、超级强大的筛子作为标准,什么是可以写的,什么是不能写的,什么是需要颂扬的,什么是需要鞭挞的,我们读到的正史都是被筛选之后的历史了,这好比浙江神探聂海芬审理过的“铁案”,是把剪辑过、编辑过的材料当作了证据,这样的“铁案”,公信力可想而知。这让正史在逻辑上已经被判处了徒刑——显失公正,不能客观。

 

野历史的好处是作者们自由、独立、分散,他们没有办法形成统一标准,不同的记录者之间没有共同的筛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同一件事情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各自不同的表述。这就在客观上反而起到了更全面、更完整的还原史实的作用。

 

而且野历史的一个好处是比正史更接近现场,正史一般都是检察官的记录,都是二手资料,而且是有选择的二手资料。而野史的第一作者往往是现场的目击者,反而更加的鲜活可信。

 

但野史也有很大的问题,在目击者那里,可能就已经进行了第一次加工,后来者则有更大余地的再次创作,传播过程中道听途说、任意发挥、添油加醋、耸人听闻的成分越添越多,这样一来,就和正史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了。

 

如果说正史的笔法是美化、雅化、严肃化、沉重化,那么野史的笔法可能是偏向于娱乐化、趣味化、轻松化。

 

后来人如果把正历史和野历史相互印证了读,倒是有点意思的。

 

同样的,艺术史也有正史和野史的一带多路问题,一种历史,多种表述。

 

艺术的标准,似乎也和历史一样,也有着正野的不同线路之分。

 


草书《兰亭序》局部


 

九,

    

文气和文人气之间还是有略微的差异的。

 

“文气”,偏于安静、斯文、有教养、有克制、尊重天道秩序、遵守规范,偏重于服从、遵守、本分的一面,文重于人,共性重于个性,形式重于内容。

 

“文人气”多了一个“人”字,我想这里有几个消息:

1,这个人可以就是作者,作者自己个性的、主观的比例增加了,“野”的东西会多一点。

 

2,这个人可以说是突出了文人的“人”,人的成分、人性的成分增加了,天的成分、天道的成分会稍微隐遁一点,不再完全把书法当作圣人的事业了。

 

3,“文人”如何认定?是读书人就算文人了吗?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算是文人了吗?

我觉得在读书上花了很多功夫的人,都可以算是文人。

 

4,但“文人气”,则要苛刻得多:

(1),文的本意是纹饰,文人气首先得懂得繁文缛节,要按照既有的程式来出牌,完全没有套路的,肯定没有文气,也不会有文人气;

 

(2),文和武相对,文人气首先得远离霸悍、强权、暴力、威慑、胁迫,所以文人气一定是文弱的,柔和的,不能刺眼、不能强悍、不能嚣张、不能以力量胜,而只能以气韵、意蕴、道理来“服人”,而不是“胜人”;

 

3),文人气又不是真的弱,而是“以弱为强”,有文人气的人,对于文弱没有自卑感,反而认定“文弱”为最有效率,认定用文弱来疏导、治疗社会的毛病,要比孔武有力的管束社会要有效的多,可控得多,社会之病,恰恰不是文弱引起,而是文弱不够引起,文弱与孔武有力的强权相比,更不容易发生方向性的偏差,更可能避免方向错误而导致的社会倒退。

所以文人气也可以叫文弱气。

 

 

(4),但文弱气并不等同于顺从、乖巧。她始终与权威、权力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和张力,保持这种距离,不是用以逃避,也不是用于对抗,不是出于彼此的矛盾,彼此的水火不容,而是出于中庸之道,出于对权力、权威的平衡,出于文人应该担当的道义,就是人们常常说的“文人风骨”。

 

5),文人脱胎于士,文人气是从士大夫气中脱胎而来。

士大夫是权贵之家世袭的,而文人则世袭不了,必须是要通过文化修炼,从而得到人们理想中的士大夫气。

所以从格调而言,士大夫气是生活中熏陶来的,也就是人们说的贵族气,而文人气必须要通过学习,是苦修而来。

 

6),如果对权威、权力、权贵、成见、定说的顺从和媚好当做了文人的本分,那么就会出现权威和权力的一面倒,失去了制衡,就完全违背了“中庸”之道。

反过来说,对权威、权力、成见、定说如果选择的是完全对抗,那么就是一味的夸大矛盾,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所以文人与权威、权力、权贵、成见、定说之间,不远、不近,不逃避、不媚好,保持张力而不强调暴力的对抗、力求平衡而不选择顺从,是一种若即若离、随即随离的弱势的动态平衡状态。

 

(7),在文人气和权威、权力、权贵、成见、定说之间的这种示弱的动态平衡的前提下,文人气还是要有超越公共秩序、规则、规矩的一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具有艺术的特征、文艺的特征,所以文人气要带有文艺的气息,而那些不敢逾越规矩半步者,只能得文气,而不能得“文人气”。

 

(8),所以,文人气所指向的艺术品评标准,是一个因时而变动的参数,她是有参照系的,每一个时代的艺术权威、权力、权贵、成见、定说会在两岸之间摆渡,而文人气也会相应的摆渡,假设前面一个时代的文人气被提拔为权威、定说,那么后一个时代的文人气,就不能再以其为楷模,而是要以另一种新的面目出现,哪怕选择复古,也不能顺从。

 

(9),从这一点来看,文人气对于权威、权力、权贵、成见、定说这个“他者”具有依赖性,某种程度上他是依赖于对方的强大而存活的。对方越强大,她就越弱小,也就越有生存的空间

当权威、定说是一堵墙,她就要做鸡蛋;

当无数的鸡蛋的碎片筑起了一堵墙,她就要放弃这堵墙,继续做鸟蛋;

这种依赖性,既是她赖于生存的优点,也是她自身最大的不足。

 

10),文气,就是斯文、安静、恬淡、规矩,这些元素,文人气都应具备,她对墙壁投掷的武器,是她的文弱,她以脆弱的生命来为文人气作注脚,以脆弱的生命来抗衡墙壁的威仪。

 

(11),受到西方现代哲学、思想、政治、文化的“侵蚀”,当代中国社会也越来越注重个性,越来越注重个人的自由空间,所以你看,现代人重写的《书法史》,张旭、怀素、徐渭、八大、王铎这些风格独立特行、个性鲜明、非圣人之业的、欠缺文人气的、“胡搞乱写”者的作品,都会大书特书,不同的人写不同的《书法史》,对这些人的艺术成就都是众口一词的赞颂、褒扬。

这种立场,似乎成了当代的“文人气”,当代的文人风骨,所以隅山提倡这样的一种观点,显然是不和时宜的。


不过,隅山又向人们展示了他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的一种可能性,因为当人们众口一词的膜拜张旭怀素徐渭八大的时候,提出回归文雅主张的人,显然更符合“文人风骨”的标准。

 


临《月仪帖》 



十,

书法要厘清头绪,就要把基于视觉艺术的书法、基于文字的写字、基于实用文本的文气的书法、基于文学艺术的文艺范书法、基于文人风骨宣示的文人气书法,乃至于基于行为艺术的书法,等等分类开来。

 

由此可见,隅山先生主张的要全面恢复文人书法、文人书,这种观点是对的。

但并不能因此而成为绝对的真理。

凡是绝对、极端的真理,就走向了妄执、邪恶。

绝对必然导致邪恶。

 

所以对现代派、现代理念的书法,我觉得要宽容大度些,毕竟这样的探索不会出人命,不会扰乱社会秩序,不可能真正的颠覆传统艺术的价值,传统艺术的价值已经矗立在那里,是任何人所颠覆不了的。

 

用流行语说:坚持传统文化的人们,要有艺术的自信。

 

我个人觉得,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人勇气可嘉,探索精神大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些勇敢的探索者的脚下坚守传统之道,有些人是出于使命感,但很大一部分是保命之道而已,气格已是输了大头。

 

我一直坚持这样的观点:不知道极左、极右的边界在哪里,怎么可能知道中庸之道在哪里呢?

中庸不是说坚守在中间线路不偏不倚,而是要站在铜墙铁壁的对面,做鸡蛋来制衡,制衡成见、定说,制衡才是中庸之道。


学问固然重要,固然不可或缺,但勇敢者的探索何尝不重要呢?离开了探索者的勇敢实践,学问只能停留于修养,而出不来真正的艺术佳作。

 

如果你自己不探索,那么人家已经冒着牺牲的风险在探索给你看了,你就没事偷着乐吧。

 
临傅山差点临出了董其昌的味道,哈哈



文字:见君

书法:见君

编辑:白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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