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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巴黎最红书店:老爸曾想过在上海开分店,幸好女儿没同意

 真友书屋 2016-05-26


这里是巴黎英语文学最活跃的地点,甚至被誉为英语世界文学青年的庇护所和乌托邦。


文 | 傅楚楚 


从外表来看,莎士比亚书店好像和任何一家陷入沉思的古老书店没有区别,但这里却是巴黎英语文学最活跃的地点,甚至被誉为英语世界文学青年的庇护所和乌托邦,在乔治·惠特曼经营书店的一生中,收留过四千多名需要帮助的人。如今的店主、他的女儿希尔维亚·毕奇·惠特曼告诉我们,父亲曾想过去上海开分店,但她并不同意,因为她不想把莎士比亚做成一个全球连锁商店。


2011 年 12 月 14 日,巴黎莎士比亚书店的主人乔治·惠特曼(George Whitman)在书店顶楼自己的卧室平静地离世,享年 98 岁。纽约的泰晤士报评价他是 “一个善良的、有魅力的父亲般的形象”。法国的媒体并没有像英语媒体一样连篇累牍地报道,《巴黎人报》甚至只是刊登了一则简讯。


“我们法国人英语不太好,所以对这里不是很了解,但这里很有名,我只是出于好奇才来看一下。” 这是我在随机采访书店里的法国人时,听到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与英语媒体所渲染的 “这是世界上最有名的英文书店” 相比,法国本地人对莎士比亚书店并不怎么熟悉。




一位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女士说:“我来不是为了看书,我只是家住得非常近,这里是很有历史意义的地方,我知道惠特曼先生去世了,所以来看一下这里有什么变化。” 她的同伴点头说:“我喜欢阅读,但是几乎不会读英文书,我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很多书,新书旧书都有,我只是为了看一下这些书本身。你知道,要不是住在这个街区,或是喜欢英语文化,巴黎人很少知道这里的。”


的确,在书店里找到一个讲法语的人不太容易,更不用提找到一个来读书的法国人了,他们大多和其它游客一样,来转一圈,拍几张照片,像游览一个景点。一个来自外省的老先生和家人一起来巴黎旅游,他说:“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在巴黎工作,她来过这里,说很有意思,让我一定要过来看看。”被问及对于惠特曼去世的看法,他有些惊讶:“我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啊,我看到门上贴着葬礼的通知,原来是他的,很遗憾。我没注意到报纸上关于这件事的消息。”



乔治·惠特曼


那么巴黎的学人们有什么反应呢?Jean-Fran?ois Louette是巴黎索邦大学的教授,他说:“我对莎士比亚书店的认知是,它不仅仅是一家书店,更是一个作者与读者交流的场所,是英法文化交流的桥梁。”另一位教授André Guyaux也表示:“我刚刚听说惠特曼去世的消息,我知道他被葬在名人汇集的拉雪兹墓地,很多人去纪念他,他值得这样的敬意。” Pierre Assouline是巴黎著名的专栏作家,曾任《阅读》杂志的总编,他评价惠特曼是 “一个传奇”,他的书店是 “国际性的神话”:“想象一下一家堆满了英文书的书店,新的旧的,堆得乱七八糟,五花八门,摆放也毫无逻辑,甚至都要塌下来了,但是它有一种魅力,我们绝对不会空手出来,总能找到一本喜欢的书。”


不管法国人对它有多少的认知,必须要承认的是,在巴黎,在这个高傲的、自豪于自己语言的文化之都,惠特曼的莎士比亚书店为英语文学的传播和交流建立起了一个营寨,一个媒介,为讲英语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栖身之处和一种精神的慰藉。用惠特曼自己的话说:“这是一个社会主义的社区,只是看起来像个书店。”


关于这家传奇般的书店,有些事实在媒体和民间的传播中,已经有些走样和夸大,那么真实的莎士比亚书店到底是怎样的?惠特曼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两个莎士比亚书店,同一个灵魂


1951 年,38 岁的美国人乔治·惠特曼在巴黎左岸拉丁区开了一家英文书店,紧邻着塞纳河边,河对面就是巴黎圣母院,当时书店的名字叫“Le Mistral”,取自他爱上的第一个女子的名字。


关于在巴黎开一家英文书店的初衷,源于几年前他和美国诗人朋友Lawrence Ferlinghetti的讨论,两人都认为,一家具有自由思考精神的独立书店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在这个总是自称无产阶级人道主义者的美国人眼里,巴黎上世纪 50 年代的文学氛围不够石破天惊,又或者当他踏上这个百花齐放的文学圣地,当他在索邦大学攻读法国文学的时候,他意识到英语世界的文学爱好者们需要某种底气,他们需要一个为盎格鲁-撒克逊文化撑腰的据点。



年轻的乔治·惠特曼


“总的来说,法国的作家都来自中产或者小资产阶级,或者是生活富裕的家庭,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写作。但是在美国,很多的作家都是普通人,比如约翰.斯坦贝克。” 惠特曼曾说过,“他们(美国人)比起法国人来,不是那么的知识分子。”


基于这样或那样的理想,这个英语文学据点最终成形了。当时,有很多年轻作家借住过书店,其中有艾伦.金斯堡、格雷戈里.柯尔索、亨利.米勒、威廉.巴勒斯……他们被称为 “垮掉的一代”,有着热爱流浪的躁动的心和用自己的文字征服巴黎的远大抱负。书店成了从英语国家初来乍到巴黎、怀揣文学梦却不名一文、还在迷惘的创作初期的年轻作家的栖身之处。


由于惠特曼的慷慨和热心肠,人们亲切地叫他“拉丁区的堂吉诃德”。“为人道主义精神而活”是惠特曼的人生信条。对于同样热恋着文学的人来说,他们仿佛是拥有共同信仰的信徒。他把这些话贴在书店的墙上:“给予你能给的,拿走你需要的”、“不要对陌生人不友好,也许他们是伪装过的天使”。就像《悲惨世界》里米里哀神父所说的:对向你求宿的人,不要问名问姓,但要问他是否有痛苦。你有痛苦,你又饿又渴,就安心待下吧。



原莎士比亚书店的创办人希尔维亚·毕奇


所以在 1962 年,当原莎士比亚书店的创办人希尔维亚·毕奇(Sylvia Beach)把Shakespeare &Company这个名号交给惠特曼沿用的时候,他高兴坏了,这无疑是一种对他传承了书店人道主义精神的肯定。因此我们如今所指的莎士比亚书店,并不是一战后收留过海明威、乔伊斯等大名鼎鼎的作家的老店,而是这家惠特曼摘下“Le Mistral” 牌匾而换上“Shakespeare&Company”名号的“第二代”。不过,海明威和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依然是书店的常客,大概在这里,他们总能回忆起当年在第一代莎士比亚书店借住时的美好时光。


1981 年,乔治.惠特曼给自己刚出生的独生女儿取名为希尔维亚.毕奇.惠特曼,以此来纪念原莎士比亚书店的女主人。



我们住在书店里


想去店里找到当年海明威睡过的行军床虽然不可能了,但当我登上二楼,看到磨旧了的沙发和窄床,看到钢琴上散乱的琴谱和手稿,就知道莎士比亚书店的一切一直在延续。


书店里,有几个年轻人在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有人负责收银,有人负责借书还书,整理书架,或是随时观察店里的情况——他们之中就有借住在书店里的“客人”。


Peter来自英国,他在书店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 “现在借住在这里的人不全都是作家或文学爱好者,我本人是学理工科的,我来巴黎只是为了来旅行一段时间,住在这里的很多人都不是传说中的年轻作家。我知道,媒体之前一直是这么说的。”




“The Tumbleweed hotel”,风滚草旅馆,是人们给书店起的外号。Peter说:“乔治给我们提供食物,让我们住在书店里,你看到的床和沙发,就是我们睡觉的地方。有时书店同时接待十几个人,我们睡得到处都是,有时只是住一晚,有时是一个星期,甚至更久,只要你一天为书店工作两个小时。”问到具备什么条件就能借住书店,Peter说:“你要和希尔维亚聊一聊,就是乔治的女儿,她十几年前就接管书店了,只要她对你感兴趣的话就可以——当然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然后你需要写一页小自传介绍你的个人经历,你知道吗,乔治的卧室里存着两万多份大家的‘自传’,那可是他的珍藏。”


除了这些暂住的年轻人,为书店工作的还有实习生。莎士比亚书店提供签合同的实习机会,“虽然没有薪水,名额也相当有限,但是能在这么棒的地方工作,大家还是趋之若鹜”,Peter介绍说。




惠特曼本人也住在书店三楼,每周都会有一天是tea party,所有人都可以去他的房间,谈书论稿。他还举办深夜读书会,大家伴着月光,围着炉火,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爱尔兰炖肉。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这是一个好人。“他人很和蔼,有时候也生气,但那就是故意的,好像在演戏给我们看似的。”Peter回忆说,“住在这里的时候,我每天都和乔治一起工作,帮他整理书籍,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别人喝茶都加糖,他会加盐!”


一个捧着咖啡的金发女孩儿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叫Serena,来自美国,也借住在这里。“我两年前就在书店里住过,这次就是来巴黎玩一玩,我还想继续待下去,书店里总是有很多文化交流活动,太棒了。”


惠特曼对阅读非常痴迷。“他要求我们每人每天都要读完一本书,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很困难,这样哪都去不成了。”Serena笑嘻嘻地说,“我今天已经读了够多的书,所以我和Paul要去看电影了。”Paul也是美国人,他来巴黎两三天,说到惠特曼,他眼里露出崇拜的目光:“很可惜,我没机会见到他本人了,但是我看乔治的照片,觉得他非常有魅力。他年轻时穿越过墨西哥和中美洲大陆,而且是徒步,他简直是个超人!”



经营书店就是经营生活


惠特曼的前半生基本都在世界各地旅行,孤身一人,徒步,跋山涉水,苦行僧一般,但他最终停在了巴黎。“身体到不了世界的所有地方,阅读却能让灵魂插上旅行的翅膀。”惠特曼说过,“我想开一家书店,因为经营书就是经营生活。”更重要的是,在书店里,他和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别人身上的故事,从世界另一端带来的奇妙经历,都是丰富他的精神世界的珍贵原料。




仔细打量这家年代久远的书店内部,头顶高高的书架上陈列的硬皮旧书仿佛在沉睡,很久没有人踩着木头爬梯上去打扰它们。过道很窄,好像也很脆弱,人们互相经过身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谦让着,生怕碰坏这幢老屋疏松的骨骼。要上到二楼,必须先注意看楼上有没有人下来——楼梯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一台老式打字机旁边的墙上,贴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写的字条,纸张的颜色深浅不一,蒙了尘。一架钢琴是给所有人用的,偶尔有人起兴弹一首钢琴曲,清脆的琴声在低矮的房间里传播开来,也变得些许朦胧了。



▲惠特曼父女


从外表来看,这家书店好像和任何一家陷入沉思般的古老书店没有区别,但这里却是巴黎英语文学最活跃的地点。2006 年,惠特曼的女儿希尔维亚·毕奇·惠特曼接管了书店,和助手David Delannet一起打理书店事务。


当时只有 20 来岁的希尔维亚无疑给这家古旧的老店带来了蓬勃的生气:每周至少两次英语作家读书会或读者见面会,书的种类五花八门,内容也并不局限于纯严肃文学——别忘了这里秉奉着“自由思考”的信条,你偶尔也会见到写出《异性恋的一年:一个女同性恋和男人约会的回忆录》的作家;有时候是小型音乐会,有来自爱尔兰的乐队低吟浅唱,或是美国的民谣、英国的非主流摇滚。


除此之外,书店还举办过多次主题文化节。从 2003 年开始,每两年一次的莎士比亚书店文化节(“Festival and Co”),邀请最前沿的英语作家来到巴黎,与读者见面交流。2006 年,鉴于惠特曼的书店对巴黎文化领域作出的杰出贡献,巴黎政府授予他法国艺术及文学骑士勋章。2010 年,书店设立“巴黎文学奖”(Paris Literary Prize),世界各地没有出版过作品的人都可以参赛,头等奖是1万欧元的奖金和在巴黎游玩一周的机会,并且得奖者可以在书店的活动中阅读自己的作品章节。



希尔维亚·毕奇·惠特曼


B = 外滩
W= 希尔维亚·毕奇·惠特曼(Sylvia Beach Whitman)



B :惠特曼先生年轻时游历过世界很多地方,据说他到过中国,还会讲中文,是吗?


W:对啊,他12岁时跟随我的祖父到过中国的南京和上海,这段经历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会说一些中文,我本人也听他讲过,不过不是特别流利。


B :他曾说想要在上海开分店,你有这个打算吗?


W:我父亲曾经有过这个打算,后来因为各种事务非常繁忙就放弃了。我并没有打算去上海开分店,因为我不想把书店做成连锁店,我希望它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和独一无二。


B :惠特曼先生说要“为人道主义精神而活”,这也是你的人生信条吗?


W:是的,我父亲常常提起这句话,所以我从小就在这样的哲学熏陶中长大。


B :店里的那只猫还好吧?


W:呵呵,它叫Kitty,它很好,谢谢。


B :半个世纪以来,莎士比亚书店接待过的著名作家有很多,你本人对哪一位印象最深刻?


W:我见过很多的作家,有些是住到过我们书店里,后来成了著名作家。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Jeanette Winterson),我在2008年见过她,她写的东西非常富有诗意,非常棒。


B :你在2006年就接手书店,当时的你非常年轻,你父亲对你经营书店的理念怎么看?


W:我主要是把我父亲的事业继续下去,当然我会有很多新鲜的想法,比如举办一些活动,让更多的人进行交流。我和我父亲的意见有些不同,不过他一直很支持我。


B:书店里有很多旧书和古董书,这些书是怎么来的?


W:这些书都是私人珍藏,是我们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书的主人因为搬家或者过世,这些书会被处理掉。还有一些是我们去英国的时候参加拍卖会买来的珍本。


B :书店里的书摆放得不是很整齐,有些书就随意堆在那里,这是刻意的吗?


W:哈哈,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其实我们的书都是按照字母顺序摆放的,但是我们的书太多了。还有角落里的那些,是因为有一些读者拿下来之后没有放回原位,比如有些人在一楼选了书,拿到二楼的沙发去看,这样会比较舒服,不过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一点麻烦。我们已经在墙上贴了纸条提醒读者不要这样做,不过他们很少注意到。


B :住在店里的年轻人们都需要通过你的“面试”才能留下来,你是怎么判断要不要让他们借住的?


W:我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会判断他们是不是好相处的有趣的人,他们即使不是作家,也需要有阅读和写作的计划,最重要的是,对文学和思考感兴趣。


B :你给予他们一种极大的信任,这种信任感在当今社会非常珍贵,它来自于哪里?


W:怎么说呢,这是书店的传统,而且这种传统一直持续得很顺利,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即使有问题出现,也会很快得到解决,所以我们就很乐于给予别人这样的信任。慷慨和信任别人是书店一直奉行的信条。


B :他们在这个“社区”是如何相处的?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W:大家都相处得很融洽。我记得之前有一群从希腊来的年轻人,他们在书店住了几天之后非常兴奋,说回到希腊之后要一起开一家独立书店,像莎士比亚书店一样,我很高兴大家有这样的想法。

B :在中国,有很多的独立书店都相继关闭了,你认为一家独立书店的经营之道是什么?


W: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经营之道,我认为我们非常幸运,这是一栋历史悠久的建筑,又在巴黎圣母院的对面,人们自然而然会产生兴趣。另外我们在努力给书店注入一些活力,举办这样那样的文化交流活动,尽量做到更丰富更多元,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关注我们。


B :你在经营书店的时候遇到过什么比较棘手的问题吗?


W:这个嘛,大概是经常会出现丢书的现象吧。之前书店里的书每年会减少10%-15%,有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书拿走,所以几年前David提出安装监控摄像头。当时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因为在这样一家书店安装监控设备是比较别扭的,但是这也无奈之举。


B :我看到书店里人来人往,但是很多人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景点参观,并不是来看书的,你怎么想?


W:因为很多人谈论我们的书店,有人租借书店的场地进行电视访谈,也有电影在这里取景,所以这里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景点,不过这并不影响其他读者的阅读,也不影响书店的正常运营,这样就可以了。


B :跟我们聊一下“巴黎文学奖”吧。


W:莎士比亚书店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是向有才华的作家敞开大门。我们设立这样一个奖项,对新晋作家的创作生涯是很有意义的,它是一个国际性的奖项,我们接受任何主题,但题材必须是短篇小说。除了一个头等奖,还有两名二等奖,奖金是每人2000欧元,也有在巴黎游览一周和在书店阅读自己作品的机会。


我们一直对短篇小说情有独钟,这种体裁包括《老人与海》、《动物农场》、《简.布罗迪小姐的青春》,这是一种精巧但是结构完美的文学形式。巴黎文学奖要给予所有那些声音还没有被人们听到的作家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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