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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

 圆角望 2016-05-27

  鲁晓敏

  小时候看戏的地方多在祠堂的戏台上。看了许多戏,一些情节至今历历在目,如《碧玉簪》、《五女拜寿》、《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等传统越剧,一些片段还能自演自唱。最后一次看戏大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记忆中最深刻的是《红娘子》片段,一袭红衣的红娘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白色的透明纱布缓缓地从戏台前落了下来,一个扮相与熟睡女演员一模一样的演员出场了,两个演员互为表里,演绎出一场精彩的梦境戏。

  在浙南农村,往往只有正月或者是村里有喜事的时候,才会有来自邻村的草台戏班,偶尔也会请县城正规的越剧团,每天晚上演到第二天的凌晨,锣鼓声、唱戏声、喝彩声在村子上空飘荡。正是从戏台中走出的戏子,她们将历史演活了,我第一次知道了陈世美和秦香莲、许仙和白娘子、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故事。许多故事都警示了做人的道理,使我幼小的心灵中区分了美与丑、善与恶。

  当年给我无数快乐的戏台,它们逐渐被岁月的变迁湮没,如今在老家已经很难找到保存完整的古戏台。这次在乌镇看到了修真观戏台,比老家的戏台更精美,更典雅,仿佛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它飞檐翘角,歇山单顶,内置藻井,在梁架、额枋等构件上均刻有生动的浮雕,内容有神仙、花鸟、瑞兽等,套以彩绘装饰,显现出富丽堂皇的气势。檐瓦处塑有一对展翅欲飞的陶凤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戏台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挂着绸缎门帘的小门,分别题有“出将”、“入相”的门额。锣鼓敲响,“锵锵锵锵”,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皆由这两扇门进进出出。

  几百年来,多少出假戏真做、真戏假做,就在三面空透的舞台上演绎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剧。恍惚间,檀板轻轻敲响,节奏渐渐加快,“哒哒哒哒哒哒”,后台隐约传来了橐橐的靴声,一千年的人物从后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咿呀呀”,拖着长音的开场白,一个兰花指,一张粉脸,几个小碎步跨越了千山万水。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从青丝变成白头,从白头变成一缕青烟,只有台词依旧唱腔依旧,戏台依旧,仿佛这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站在这收藏了沧桑岁月,记录了隽永文化的古戏台前,广场空空荡荡,留给戏台的是游客匆匆的背影。台上的演员在勉强地扭着唱着,声音有些粗糙,动作有些生硬,几个老先生在后台卖力地拉着二胡,上演的是何文秀的《桑园访妻》。台下花旦模样打扮的演员正倚着台柱,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小贩闲聊,细看时发现是很粗俗的那种长相,眼描得又粗又长,口红涂抹得很浓艳。台上有人叫了一声:“何文秀,该你上台了!”“何文秀”赶紧“呸呸”地吐掉嘴里的瓜子,要过小贩的茶杯猛地灌了几口,拍了拍前襟,屁股一扭一扭地上了台。

  戏还是老戏,演员换了,环境变了,在现代文明的逐步吞噬下,这些传统精髓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少了,逐渐从我们的视野中消亡着。我找不到童年时候看戏的氛围,也听不到婉转的唱腔。直到有一天,猛然发现,昨日还活生生地存在的事物,转眼间就变得遥不可及。还好乌镇还在,古戏台还在,虽然只是为了表演而表演,总算是延续着戏台的功能和生命。于是,叹息声也少了些,轻了些。

  面对这座精美的戏台,我静静地沉思,古戏台从辉煌走向衰败,正如人生当中有许多事,譬如昨日生,譬如明日死,如过眼云烟在我眼前飘过。那几句“咿呀呀”的清丽唱腔把我拉回到了童年,那些纯真和快乐就像枝头上的花朵,“扑哧扑哧”地迎风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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