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袖添香夜读书．馆藏 总有一种画面让人不胜神往：夜半读书，有佳人立于一旁，纤手试香，一缕暗香，若有若无。若是那佳人博文雅识又能诗善文，犹如高山流水遇知音，写出锦绣文章又有何难？ 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或白狐或鬼魂，化身为年轻美貌的女子敲开了书生的房门，从此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书生金榜题名之时却飘然离去。读了心里寒寒的，又怅惘不已，人鬼情未了，结局不免叫人喟叹。谁说古人不懂浪漫？谁说古人只会读四书五经？……聊斋的故事与风花雪月有关，与红袖添香有关，留下好多叹息，也留给读书人无数浪漫情调的幻想，给枯燥乏味的读书生活增添了几许亮丽的色彩。 红袖添香的意境当然很美，美得让人望而不可及。然而营造这样的意境，绝非我们想象中拿一支线香往香炉里插那么简单。 “添香”的过程极为繁琐，自有一套严格工整的方法和步骤：把特制的小块炭墼烧透，放在香炉中，然后用特制的细香灰把炭墼填埋起来。再在香灰中戳些孔眼，以便炭墼能够接触到氧气，不至于因缺氧而熄灭。在香灰上放上瓷、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薄而硬的“隔火”，香饼放在这隔火板上，炭火要尽量燃烧得慢，才能缓缓将香气散发出来。 还要以手“试香”。方法是用手放到灰面上方，凭手感判断灰下香饼的火势是过旺还是过弱，“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每一个动作都讲究精、细、缓，特别是经过佳人的纤纤玉手，散发无穷的意蕴，给人以美感，被文人当成高妙纯粹的精神享受。 “修蛾慢脸，不语檀心一点，小山妆。蝉鬓低含绿，罗衣淡拂黄。闷来深院里，闲步落花傍。纤手轻轻整，玉炉香。” 这里提到了焚香用的炉子。明代文人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写道：“于日坐几上，置倭台几方大者一，上置炉，香合大者一，置生熟香；小者二，置沉香、香饼之类；瓶一。斋中不可用二炉，不可置于挨画桌上，及瓶盒对列。夏日宜用瓷炉，冬日用铜炉。”焚香的炉子不可等闲视之，“宣德炉”当为最有名的香炉了。“便用便火，莫如宣炉。然近日宣铜一炉价百四五十金，焉能办之？”一个宣德炉价值可以达到一百多两银子，可见其珍贵程度，从而也可以看出文人生活中的焚香的嗜好。与之相配的，焚香还有专门的小几，称为“香几”，通常造型曲线妙曼，其本身就是极美的艺术品。 器物要讲究，炭火要慢慢烧，香味才会淡而悠长。在这个过程中，气氛是很重要的东西。月色黄昏，暗香浮动，焚香在这个时候最为相宜。“红袖”呢，当然也应该是气质如兰的佳人，秀外更要慧中，要能知冷热、沫甘苦，能共诗画、同琴瑟，“添香”之举悦人，更在悦心。 于是，“月夜焚香，古桐三弄，便觉万虑都忘，妄想尽绝。试看香是何味，烟是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指下之余是何音，恬然乐之而悠然忘之者是何趣，不可思量处是何境？” 若在谈天中有女子参与其中会怎样呢？林语堂有一段精妙之言：“男子谈天之时，渴望女子加入以调剂精神，乃是一种普遍的愿望……谈天之时，如若座中杂坐几位善于听人谈论、心地玲珑的女子，实可以使在座者格外精神兴奋。”愉快的谈天总在意犹未尽中结束，而且令人恋恋不舍，期盼着有下一次。不过这样做为点缀的玲珑女子可不好找，过分妖娆的女子则会大煞风景。 也许每个人都渴望找到一个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人，让灵魂不再孤寂。茫茫人海，滚滚红尘，纵然相识满天下，知音又几人？那个愿意倾听、愿意为你默默付出无怨无悔的红颜知己何处去寻？ 红袖添香，妙在含蓄，言有尽而意无穷，此为艺术创作追求的至高境界。 清光绪丙戌“红袖添香图”铜墨盒 【5.5*4*2.6厘米】底铭：德元 得此墨盒的经过和心情，当时就写进日记里了： 2013年11月28日 山水镇尺不甚合意，我心里叹了口气，再见之前随口问了句：“请问——您有没有铜墨盒？”“倒还有几个，”卖家略一迟疑，“过会再给你看吧。” “不急的！”心想，不成就算了，多看一些总没坏处吧。 十几分钟后，图来了。意料之中的开门老普，根本激不起我心中半点涟漪，人无端得感觉有些乏了。恍惚间，有个美人飘然而至，定睛再瞧时，骇了一跳！ 你道那上面刻了什么？ 红——袖——添——香！ 早在两年前，我一时心血来潮，在论坛申请了个店铺，取名“红袖添香”；冥冥之中，莫非早就注定了今天的缘分？ 自得了那“妙玉奉茶”，对这些美丽的可人儿渐生思慕之心。也许机缘未到，或是我太挑了，总之能入眼的寥寥无几——人物在刻铜上要表现得精彩似乎更难，何况又是美人儿。除了立意和构图要佳，开脸尤其要好，不必天姿国色，温文素雅却是少不得，最不能容忍刻画拙劣者，简直目不忍视，毫无乐趣可言。怎会不明白，依照我心目中的标准，碰到可意的有多难，但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我绝不会因此而降低标准，宁可抱憾也不将就，粗劣不堪的宁可扔了它。 我不是读书人，可还是忍不住异想天开：要是有个添香的佳人该有多好。旋即又想：哪里真的会有这样的盒子？我是痴人说梦吧？……两年过去，始终未见佳人芳踪，以为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美好想象罢了！我笑自己太痴贪，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谁料今日天遂人愿，幸福来得太突然，却千真万确不是梦啊。 清光绪十二年——时光定格，美人永不迟暮，容颜不改。 真恨不能立即就让她飞到我身边！不敢打电话——怕声音都是颤抖的。幸好是用键盘打字，对方并没有察觉到我心理的急剧变化，否则不知又要白白多花出去多少银子。 两天后，美人如约而至。她低眉含笑，像幽谷里静静开放的兰花，不经意间一股清香拂面而来。墨盒上的美人图见过不少，添香的还真是头回见，从题材到构图，再到绘刻、落款……无不显示曼妙和美好，无不彰显唯美浪漫的意境，情在意中，意在言外，含蓄不露，意到即止。捧在手心里，一种奇异微妙的感觉荡漾在指间，缕缕甜丝丝的感觉径直走进了我的心房。只是有那么一刻，还是有点不放心：到底是不是真的？……忽又生出似曾相识的惊喜，我立刻神采飞扬变成了宝玉初见黛玉的样子：“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好个“梦笔花馆主人”！果然风雅至极。 我凑近她的耳畔私语：有你真好。 无心插柳，却收获了这样意外的惊喜，真乃天助我也，甚喜甚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