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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第十五篇《采蘋》

 古风泊客 2020-10-24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

  [赏析二]

  [赏析三]

  [赏析四]

  [赏析五]

【古风泊客谈】

采蘋



    [·国风·召南]

于以采苹?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于以湘之?维錡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作品介绍]


《采蘋》,《诗经·召南》的一篇。是一首先秦时代的汉族诗歌。全诗三章,每章四句。此诗描述了女子采摘苹草、水藻,置办祭祀祖先等活动,真实记载了当时女子出嫁前的一种风俗。其艺术魅力主要源于问答体的章法。全诗三章,每章四句。首章两问两答,点出采苹、采藻的地点,次章两问两答,点出盛放、烹煮祭品的器皿,末章两问两答,点出祭地和主祭之人。诗歌叙事不假修饰,节奏迅捷奔放,气势雄伟,通篇不用一个形容词,而五个“于以”的具体含义又不完全雷同,显得连绵起伏,摇曳多姿。

《诗经》中的作品经考定都是在周武王灭商(公元前1066年)以后至春秋中期(公元前6世纪)这段时间产生的。“召南”是“十五国风”之一,因此可知,《召南·采苹》产生于召公的封地陕西岐山之阳。其具体写作时间已难以考证。


[注释]

⑴于以:犹言“于何”,在何处。苹(pín):又称四叶菜、田字草,苹科,为生于浅水之多年生蕨类植物,可食。

⑵藻:杉叶藻科,为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一说水豆。按《礼记·昏义》言女子教成之祭,曰“牲用鱼,芼之以苹藻”,鱼,俎实;苹藻,羹菜。

⑶行潦(xíng lǎo):沟中积水。行,水沟;潦,路上的流水、积水。毛传:“行潦,流潦也。”

⑷筥(jǔ):圆形的筐。方称筐,圆称筥。

⑸湘:烹煮供祭祀用的牛羊等。毛传:“亨也。”按即烹。

⑹錡(qí):三足锅。釜:无足锅。锜与釜均为炊饭之器。

⑺奠:放置。

⑻宗室:宗庙、祠堂。毛传:“大宗之庙也。”大宗,即大夫之始祖。牖(yǒu):窗户。

⑼尸:主持。古人祭祀用人充当神,称尸。毛传:“尸,主。齐,敬。季,少也。”

⑽有:语首助词,无义。齐(zhāi):美好而恭敬,“斋”之省借。季:少、小。



  [译文]

哪儿可以去采苹?就在南面涧水滨。哪儿可以去采藻?就在积水那浅沼。

什么可把东西放?有那圆篓和方筐。什么可把食物煮?有那锅儿与那釜。

安置祭品在哪里?祠堂那边窗户底。今儿谁是主祭人?少女恭敬又虔诚。


    [赏析一]


这是一首叙述女子祭祖的诗,诗里描写了当时的风尚习俗。《左传·隐公三年》将其与《召南·采蘩》《大雅·行苇》《大雅·泂酌》同视为“昭忠信”之作,而更多的古代学者受“诗教”的影响。根据《礼记·昏义》为说,认为是贵族之女出嫁前去宗庙祭祀祖先的诗,毛传云:“古之将嫁女者,必先礼之于宗室,牲用鱼,芼之以苹藻。”方玉润诗经原始》云:“女将嫁而教之以告于其先也。”惟明代何楷诗经世本古义》认为诗中所谓“季女”与《左传·襄公二十八年》中的“季兰”同为一人,均是指周武王元妃邑姜,此诗即是赞美邑姜之作。现代学者大都认为这首诗是描写女奴们为其主人采办祭品以奉祭祀的诗篇,这更符合诗意。

根据文献可以知道,在古代,贵族之女出嫁前必须到宗庙去祭祀祖先,同时学习婚后的有关礼节。这时,奴隶们为其主人采办祭品、整治祭具、设置祭坛,奔走终日、劳碌不堪,这首诗就是描写她们劳动过程的。全诗三章,每章四句。首章两问两答,点出采苹、采藻的地点,次章两问两答,点出盛放、烹煮祭品的器皿,末章两问两答,点出祭地和主祭之人。

俗话说:“上供神吃,心到佛知。”这些普普通通的祭品和繁琐的礼仪,却蕴积着人们的寄托和希冀,因而围绕祭祀的一切活动都无比虔诚、圣洁、庄重,正如《左传·隐公三年》所说:“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因此,诗人不厌其烦,不惜笔墨,层次井然地叙写祭品、祭器、祭地、祭人,将繁重而又枯燥的劳动过程描写得绘声绘色。

这首诗的艺术魅力主要源于问答体的章法,而其主要构成因素就是五个“于以”的运用。全诗节奏迅捷奔放,气势雄伟,而五个“于以”的具体含意又不完全雷同,连绵起伏,摇曳多姿,文末“谁其尸之,有齐季女”戛然收束,奇绝卓特,烘云托月般地将季女的美好形象展现给读者。


   [赏析二]

       一、《采蘋》解题:

1.关于采蘋以及中国历史观念:

蘋(pin2)是一种水草的名字,形状像马蹄子,生长的时候沉没在水面以下。这种水草可以用来做菜吃,在这里是用来作为祭品。

《关雎》里,后妃采荇菜;《采蘩》里,夫人采蘩草;此诗中,大夫之妻采蘋。这三种菜都是用来作为祭品使用的,由此体现出礼的等级。

“封建”二字,在中国历史传统里,本来是指“封邦建国”,也就是通过分封的方式建立众多诸侯国,各诸侯国共同构成天子统摄之下的“天下”。

按照传统的历史观念,与“封建”相对应的时代,应该是夏商周三代,在传统中称之为“三王时代”,钱穆先生称之为“封建制时代”。

夏禹、商汤、周文王亦即“三王”,是三位圣王;伯益、伊尹、伯夷、周武王、周公,都是这个时代的圣人。

三王时代之后是“五伯(霸)时代”,虽然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是,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子、道君老子,都是这个时代的圣人。

三王时代之前是“五帝时代”,华夏经典之中盛称的、《中庸》之中说孔子所“祖述”的天子“尧舜”,便是“五帝”之中的两个;这个时代,也可以称之为“禅让制时代”。

“五帝时代”之前,则是“三皇时代”,即伏羲氏、神农氏、轩辕氏时代,在中国文化历史上,一直认为三皇时代是人类认识到大道、天道、地道、人道的时代。

北宋邵雍先生说,三皇时代以道治国,犹如春季;五帝时代以德治国,犹如夏季;三王时代以功治国,犹如秋季;五伯时代以力治国,犹如冬季。

这种历史观念,表面上看来,是“厚古薄今”,但是,其实则是“师古成今”,其中所体现出来的,是子孙对祖先的敬重,是后人对圣贤的尊敬,是人们谦逊好学的精神。

可是,近百年来,我们为了救亡图存、保族保种,一时之间接受了西方传来的“小人之道”、“霸道”、“夷狄之道”,称之为“新思想、新文化、新道德”。

要想恢复中国传统文化,就必须恢复中国经典的地位,恢复中国圣王的地位,恢复中国传统的历史观念。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中国的问题,而且是关系到每个人、全人类的问题。

因为中国经典和圣王所传的道,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正道、大道,是人类社会之所以是人类社会的正道、大道。

2.关于等级制度:

天在人之上,地在人之下,这是天地的“秩序”;君在民之上,臣在民之下,这是国家的“秩序”;父亲在子女之上,母亲在子女之下,这是家庭的“秩序”。“君臣”以及“父子”的“秩序”是效法天地的秩序而来,我们称之为“礼”。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生养人与万物而不居功,这是天地人之间的“和谐”;君主像天一样无私而仁民爱物,臣子像地一样无私而保民,这是君臣民之间的“和谐”;

父亲供养妻子儿女,母亲照顾丈夫子女,使家庭和睦安宁,这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和谐”。君臣民的和谐以及父母与子女的和谐,效法天地人之间的和谐,我们称之为“乐”。

华夏经典所讲的是“礼乐治国”,而不是仅仅讲“以礼治国”或者“以乐治国”。没有和谐精神的“礼”,不符合经典原则,所以不是名副其实的“礼”,这种名不副实的“礼”,必然导致离心离德。

没有名副其实、合情合理的秩序、分工、等差、级别,不可能达到和谐,所以,和谐必须从维护秩序的“礼”做起,这就是《论语》之中有子所说的:

“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然亦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如今,我国政府倡导“和谐社会”,这个方向非常美好,可是,如果不从“礼”做起,就谈不到“秩序”;没有“秩序”,不可能达到“和谐”。

当奸佞小人身居高贵之位,而贤德君子深受排斥打击的时候,也就是国家失去秩序的时候,同时也意味着需要重新恢复秩序的时候,“革命”由此而发生。

所以,所谓“革命”,不是要破坏“等级制度”,而是因为“等级制度”被破坏得名不副实、违背情理,才要恢复名副其实、合情合理的“等级制度”。

所谓的“封建等级制度”,如果说是指从战国到清代的“等级制度”,那么,我们可以说,其中有违背情理、名不副实的“等级制度”,这是应该予以摒弃的,但绝不能说那两千多年的“等级制度”都是违背情理、名不副实的。

假如把华夏经典当中所说的“等级制度”也称之为“封建等级制度”,那不仅名不副实,而且也可以说是彻底否定了中国文化的经典和圣人,也彻底放弃了我们一代代祖先的理想和追求。

3.从“蘋”字谈“夫妻平等”的弊端:

关于“采荇”与“采蘩”的象征意义,我们前面已经说过,那么,“采蘋”是否也有象征意义呢?应该也有。

也许有人会说探求其中的象征意义是穿凿附会,这么一首小诗,哪来的那么多象征意义?这么说恐怕不能说是懂得读诗,或者说没有象征意义的诗就算不得是一首好诗。

即使是一首比较好的诗歌,也往往都会有象征意义,更何况是《诗经》之中的诗歌呢?“经”之所以为“经”,不仅在于其中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而且在于它“以小言大”、“以近言远”。

如果说“采蘋”没有什么象征意义,那么,为什么还要区别后妃“采荇”、夫人“采蘩”、大夫之妻“采蘋”呢?反正都是用来作为祭品,随便列举出一种祭品也就可以了。

那么,“采蘋”有什么象征意义呢?或者说有什么内在涵义呢?《韩诗》解释说:“沉者曰蘋,浮者曰藻。”首先,我们就从“沉”字来解释“蘋”的象征意义。

“沉”字,本义为一个人或一个物进入水中,而且是自觉自愿地进入,如果是被迫进入便成了“淹没”的意思了。女子出嫁,如果能自觉自愿地跟随丈夫,自觉自愿地接受丈夫的家人和家庭,也可谓妇女对妇女身份的自我认同。

女子婚后,假如其心情长久游离于新婚家庭之外,那么,不仅自身难以得到幸福,不仅夫妻难以和睦相处,不仅难以善待公婆,而且也会使亲生父母为她而担忧,给亲生父母带来麻烦,因为这意味着与丈夫、与婚后的家庭不能同心同德。

俗语说:“女生外向。”这句话貌似对女子的鄙薄,其实却是事实,而且也应该如此。如果“女生”而不“外向”,那么,很难完成婚前和婚后的转变。

近百年来,我们大力倡导“男女平等”,好像非常好,却不知道这是既危害妇女又危害家庭社会的提法。

当然,其中所包含的男女之间谁也不能歧视另一方,符合礼乐的原则,这是可取的,但是,其中所包含的夫妻之间谁也不是服从谁的关系,这意味着夫妻之间失去了礼的原则,这是不可取的。

夫妻之间失去了礼的原则之后,意味着不把夫妻当作一家人看待,而是把夫妻看成了“搭伙过日子”的、并列的两个人了,由此而导致的问题很多。

这样一来,夫妻关系不稳定的多了,争吵的次数增加了,离婚率提高了;不仅夫妻组成的小家庭不稳定了,而且由此而使很多父母、子女深受其害,几代人构成的大家族几乎彻底不存在了。

再往大处来说,从家庭到国家、民族,成了“人各一心”了,顶多也只是一个一个的利益组合了,人情淡漠了。

“沉”字,又有深沉、谦逊、幽隐、不张扬的意思。贤惠的妻子,绝不张扬,而是默默地尽职尽责,遵守妇道,夫唱妇随;所谓良母,也不是对孩子严加苛责,即使是孩子有错误乃至罪过的时候,也常常是交由丈夫管教,或者借丈夫的名义管教,比如“看你爸爸不惩罚你!”这样的说法。

可是,近百年来,因为倡导“男女平等”,所以,《三字经》中所说的“子不教,父之过”被人们怀疑或否定了,有的则直接改成了“子不教,父母过”;更有甚者,“严父慈母”颠倒成了“严母慈父”。

“子不教,父母过”的提法,把父母并列起来了,没有了主次,容易导致的问题是,双方都负责任,结果却成为双方都不负责任,乃至除了问题的时候会全都推卸责任、埋怨另一方。

“严母慈父”,似乎也无不可,但是,往往由此而产生的问题是,母亲管教孩子,在孩子年幼的时候比较见效,一旦孩子长大,母亲往往管教不了了,这时候,孩子的父亲即使再想管教,也往往难以奏效了。

4.从“蘋”字谈“宾服”:

“蘋”还有“宾服柔顺”之意。我们的依据是《毛诗正义》:“蘋之言宾。宾,服也,欲使妇人柔顺服从。”

“宾”是与“主”相比较而言的,夫妻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还会区分为“宾主”呢?难道说丈夫要把妻子当作宾客对待吗?难道妻子就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吗?

我们先从“一家之主”说起。以前,在灶神之位上往往要贴一副对联,上联是“上天言好事”,下联是“下界保平安”,横批是“一家之主”。这里所说的“一家之主”,是从“天人感应”的层次上来说的。

按照传统来说,一个家庭之中的“一家之主”是专指丈夫,而不是指夫妻双方。这是从单纯家人的层次上来说的,意味着夫妻双方有主有次,或者说有主要责任人,有次要责任人,责任分明。

我们再来说说“相敬如宾”。所谓“相”,就是“相互”的意思。因此,我们不能说只是丈夫把妻子当作“宾”对待,而是丈夫和妻子对待另一方,都是像对待贵宾一样。

有道德礼义,才叫“华夏”;中国必须是“礼仪之邦”,才配得上“华夏”这个称号。在“礼仪之邦”里,即使主人招待的是一般客人,也要彬彬有礼,对待贵宾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意味着双方都谨慎恭敬地对待另一方,而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这是对夫妻双方来说的。

《采蘋》一诗,是写女子的,因此,《毛诗正义》所说的“宾服”,是指女子的“服从”。理解什么叫做“宾服”,是理解“服从”的关键所在。

按照“王道”来说,对有德有礼之人自然地信服、顺从。如果无德无礼,却凭借武力胁迫,或凭借计谋欺诈,或凭借色利诱惑,那么,就属于“霸道”的做法了,违背华夏传统。

从丈夫来说,能够对妻子以礼相待,敬之如宾,然后能赢得妻子的信服和顺从;从妻子来说,能够温柔有礼,对丈夫敬之如宾,然后能得到丈夫的爱护。

5.从“蘋”字谈“柔顺”:

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如果德行不够,最好的解决方式,都是注重自身修养;遇到问题和争端的时候,从自身找原因;互相责备、埋怨,不仅于事无补,而且结果只能是雪上加霜。

《周易》中说:“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子之道,在于阳刚、决断,而以柔情、和顺为点睛;女子之道,在于阴柔、顺从,而以刚健、忠贞为点睛。

天地之间,男女共同构成人类。因为同样是人,所以有相同之处;因为分别是男女,所以有不同之处。不注重相同之处,无法相互理解;不注重不同之处,必然导致混乱。

生为男子却不认同男子之道,生为女子却不认同女子之道,可谓阴阳错乱。因为阴阳错乱,从而导致了身心的困扰,这种身心困扰不是当事人自己造成的,却困扰这当事人,所以,其他人不能因此而对他们产生任何歧视,但是,也不应该将错就错地去鼓励。

对于这种阴阳错乱,当今流行的说法是具有“先天性”,这是不负责任的看法。当一个人的家人把男孩子从小就当作女孩子教养的时候,把女孩子从小就当作男孩子教养的时候,这种阴阳错乱也就必然会出现,只不过其程度不同而已。

对于已经形成阴阳错乱的人,当前流行的解决方式是将错就错,认可男男成婚、女女成婚,以及采用人为的方式改变外在形体而顺从已经错乱了的内心。

这种解决方式,在有意无意地鼓励着阴阳错乱的现象继续产生,不仅治标不治本,而且对于已经有阴阳错乱的身心困扰者来说,既害了他们的终生,也害了他们的子孙后代。

再回到夫妻关系上来说,丈夫不能刚健,缺乏决断力,很容易失去妻子和儿女的敬重;妻子不能温柔体贴、顺从慈善,很容易失去丈夫和儿女的亲爱。

当男子不像男子的时候,失去的是赢得女子敬重的条件;当女子不像女子的时候,失去的是得到男子喜爱的条件。

一个丈夫得不到妻子敬重、妻子得不到丈夫喜爱的家庭,难以长久和睦;一个男子不能刚健有为、女子不能温柔和顺的国家,难以长久安定。最终结果,只能是人人失望。

从修养来说,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修养都是自身的事。丈夫的刚健,不以妻子的柔顺为前提条件;妻子的柔顺,不以丈夫的刚健为前提条件。

换句话说,丈夫不能因为妻子不好,就自己也不往好处走;妻子不能因为丈夫不好,就自己也破罐子破摔。当夫妻双方之中有一方靠不住的时候,维护和改善这个家庭,就看其中能靠得住的那一方了。

6.关于“藻”和“萍”:

此诗的题目中涉及到了“蘋”,诗歌正文的第一章涉及到了“藻”,全诗都没有涉及到“萍”。关于“蘋”字的象征意义,我们前面已经说了不少,在这里,我们来说说“藻”和“萍”这两个字的象征意义。

《毛诗正义》说:“藻之言澡。澡,浴也,欲使妇人自絜(洁)清。故云'妇人之行尚柔顺, 自絜清,故取名以为戒。’”

这段话很好理解,意思是说,“藻”的象征意义就像“洗澡”一样,只不过所说的不仅仅是清除身体上的污垢,而且包括清除内心的污垢。

无论男女,在举行祭祀之前,都要斋戒沐浴,这是为了清除身体上的污垢和秽气,同时也是清除内心污垢的外在表现形式。

祭祀前的斋戒沐浴时极为重要,这是诚心和敬意的体现。我们从《易经》的卦爻辞来加以说明。《周易·观(guan4)卦》的卦辞说:“观,盥而不荐,有孚顒(yong2)若。”

“观”作为卦名,有两个读音、两个涵义。“一是自上示下,上边做出个样子给下边看,有如宫阙楼观,是让人们仰望的。卦辞取的就是这个意义。这个观字读去声。

二是自下观上,下边观看下边作出的样子。或者上边观看下边的问题,六爻取的就是这个意义。这个观字读平声。”(金景芳、吕绍纲《周易全解》,第166页)

因此,观卦首先要有“示范”的意思,其次要有“观察”的意思。所谓“盥而不荐,有孚顒若”,所指的就是要在还没有献酒食之前先把手洗净,心怀十分的诚敬。

假如此时只有外在的形式,就连洗手也只是敷衍了事,却没有十分的诚敬,那么,整个祭祀过程也就只是虚假的敷衍了。洗手这么一个简单的小事,对于祭祀尚且如此重要,更何况是斋戒沐浴呢?

另外,我们从普通的家庭生活来说,家人穿、吃饭是否洁净,环境是否整洁,现在人一般认为是夫妻双方共同的事情,但是,事实上,如果丈夫和孩子的衣服不整洁,人们往往一般都会私下认为主要是妻子的问题。

不管这么说大家是否同意,即使是女子本人,讲究卫生比男子更重要一些。男子当然也要讲究卫生,但是,如果一个男人过分讲究干净,那么,男子汉气概会受到影响,脏活儿、累活儿谁来干?当兵打仗、摸爬滚打的事谁来干?

当然,无论男女,清洁卫生都是应该的,可是,女子应以注重清洁为主,男子则应以不怕脏不怕累为主。这是关系到家庭之事,也是关系到国家民族之事。

所谓清除内心污垢,是什么意思?有诚敬之意而已。按照《大学》中对“诚意”的说法,也就是“毋(无)自欺”。意思是说,不要自己欺骗自己的良心。

所谓良心,只要是人就都是生来就有的,不需要通过学习而得到。可是,一旦我们有了私心杂念,一旦有了欲望,我们的良心也就被蒙蔽住了。

人们常常认为是被别人蒙蔽了,其实,是人自己不知道用礼义自我节制,才导致私心杂念和欲望泛滥成灾,这样一来,才导致良心的自我蒙蔽。这个过程也就是“自欺欺人”,与“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

怎么样才算是“毋自欺”呢?《大学》里说:“如恶(物)恶(饿)臭(秀),如好(浩)好(郝)色”。

只要我们的鼻子一接触到不好的气味儿,我们便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是自然而然的反应,不需要任何思考;

只要我们的眼睛看到美好的东西,我们便会不自觉地会产生喜爱的念头,这也是自然而然的反应,不需要任何理论。

我们不能只希望我们周围的人都是真诚善良,而自己却只想着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这样,如果我们还要再去赞美这些真诚善良的人,那也是一种自私自利,假如说得严重一点,那就是“捧杀人”。

接下来,我们再顺便简单说说“萍”字。萍者,平也。水不平静,浮萍难生;死水腐臭,浮萍难久。浮萍虽然有根,却并不固定;虽然流动,却能无处不生。

一般来说,男子取名很少使用这个“萍”字,女子取名却用这个字比较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应该至少有两方面的含义。

第一,希望孩子自身有平静的生活,也能使家庭生活平静;第二,希望孩子无论生活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


         二、《诗序》讲解:

 诗序:“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

1.关于“循法度”与“规矩”:

《采蘋》这首诗,所写的是大夫的妻子的所作所为。所谓“能循法度”,意思是能够遵循法则和规矩。那么,是什么法则和规矩呢?我们根据《毛诗正义》来解释。

大夫之妻能遵循法度,不是临时的,而是出嫁之前所学的。所谓“循”,意味着“法度”是早已有的“规矩”;“循法度”,也就是“循规蹈矩”。

孟子说:“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又说:“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做人有做人的规矩,治国有治国的规矩。如果不能循规蹈矩地做人,好比是拿自己的一生做试验;如果不能循规蹈矩地治国,好比是拿国家和百姓做试验。

“成败”固然重要,但是,“道义”更加重要。所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都是这个道理。

我们学习经典,便是在学习圣人制订的“规矩”,从而遵循这些规矩,由此去完善我们的人性,由此去达到国泰民安。


三、《采蘋》讲解:

1.第一章讲解:

原文:于以采蘋(贫),南涧之滨。于以采藻(早),于彼行潦(型老)。

原文的意思是,要到哪里去采蘋草呢?要到南山涧底的水边去;要到哪里去采水藻呢?要到那流水积存的地方。

“于”是“在哪里”的意思;蘋草和水藻,都是用来作为祭品的东西,可以食用。“行潦”意味着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流动着的水,还是能积存住的水。

这里所要采摘的,是祭祀所需要蘋草和水藻。是为了教导女子要有柔顺之德,要有洁净之习,要有善良之心。

祭品要使用当时、当地的东西,不能使用不合季节、本地不产的东西,能够亲自去采摘的,一定要亲自去采摘,这是诚敬之心地体现。

要去南山涧底的水边,要去流水积聚之处,需要登高行远,需要克服艰险。在如此情况下,依然能心甘情愿、不辞劳苦、无怨无悔,然后风习可以淳厚。

因做事而快乐,这种快乐发自内心,不依赖于外物。如此,才能“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而“不改其乐”。

看起来,这种“不改其乐”与“进亦忧,退亦忧”相反,但实际上却是相同、相通。所忧的是国家、庶民、天下,所乐的是心性不失。

再者,蘋草和水草,都是菲薄之物。意谓祭祀贵在诚敬尽心,而不贵罕见难得、珍贵奢侈。孔子说:“礼与其奢也,宁俭。”

2.第二章讲解:

原文:于以盛(成)之,维筐及筥(举)。于以湘之,维錡(旗)及釜(辅)。

原文的意思是,把蘋草和水藻装在哪里呢?装到方的、圆的筐子里。在哪里去烹煮蘋草和水藻?用那有足、无足的锅来做。

“筐”是方形的篮子,“筥”是圆形的篮子。“湘”是用水烹煮的意思。“錡”是有三个足的锅。“釜”是没有足的锅。

这一章很好理解,是已经采摘到蘋草和水藻之后,准备用作祭品的过程。我们从其中能看到什么呢?是认真仔细,是一丝不苟。

从第一句可以看出,要把蘋草和水藻分别装在不同的容器里面,不可混杂在一起。但不知道所用的筐子有方有圆,是否意味着效法天地之道。

如果说是有效法天地之道的意思,那么,方在前,而圆在后,是否意味着女子之道,首先在于效法地道的柔顺,同时又要效法天道的刚健呢?

《道德经》中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又说:“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

由此而言,对女子而言,修养立足于“守其柔顺”,而知道“趋向刚健”。一旦失去柔顺之道,则失去妇道;守住柔顺之道,而后“趋向刚健”,则是趋向“人道”。

从第二句可以看出,在烹饪蒸煮的时候,要把蘋草和水藻分别用不同的锅,也不可混杂。但不知道所用的锅要分为三足和无足,是否意味着自立和听从。

三足的锅,当然可以自立。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人能知书达礼,然后能自立。也就是说知道何事可做、应当如何去做。

无足的锅,自身难立。三足锅在前,或许意味着女子重点在于有礼而能自立;无足锅在后,或许意味着女子能自立,而不应自专,最好是夫唱妇随、夫唱妻和。

这里的烹饪和蒸煮,都是由女子亲自操作,而不能由别人代替。从这个道理来说,家中来客人,如果是自己亲自下厨做饭菜,是对客人的诚意。

假如不亲自做饭菜,而是直接到酒店,究竟是为了自己省事呢,还是意味着客人就是要追求吃喝享乐呢?

另外,无论是哪种筐子,还是哪种锅,都是简陋的器具。意谓祭祀贵在真诚尽心,而不贵贵重华丽。

3.第三章讲解:

原文:于以奠(店)之,宗室牖(友)下。谁其尸之,有齐(斋)季女。

原文的意思是,要把祭品安置在哪里呢?安置在宗室西南的神位。由谁来主持祭祀呢?由斋戒沐浴之后的少女。

“奠”是安置的意思。“宗室”是指家族中设于长支大宗家中而用以祭祀祖先的庙堂。“牖”本来是指窗户,这里是指室中西南角的神位。“有齐(斋)”是指已经斋戒沐浴之后。“季女”是指少女。

这里所说的祭祀,指的是女子学成之后、出嫁之前的祭祀,也就是“教成之祭”。诗中不直接写出嫁之后的祭祀礼仪,而写出嫁前教育完成之后的祭祀礼仪,是在强调“教于前而行于后”。

在举行女子的“教成之礼”的时候,则是由女子亲自主持,这就是“尸之”的意思。因为这是女子自己昭告祖先神灵、表达敬意的祭祀,不是出嫁时的祭祀之礼。

女子在祭祀之前,必须先斋戒沐浴,以示诚敬,然后才能主持祭祀仪式。

为什么要在家族中设于长支大宗家中的庙堂来举行祭祀呢?因为女子出嫁不仅仅是女子个人之事,也不仅仅是女子所在的小家庭之事,而是家族之事,所以,必须禀告家族的祖先神灵,可谓郑重其事。

所谓“牖下”,是庙堂外面的西南方向,在窗口和门口之间,这里是神位。为什么在外面呢?因为在婚事之中,女子行礼,要把供桌和祭品设置在户外。

女子出嫁之前举行的正式祭祀之礼,由家族中的“宗子”主持,而使专门人员来安排,不是由女子亲自主持。女子的父亲,要用甜酒对女儿行礼,这叫做“礼女”。祭祀之后,便要出嫁了。


 [赏析三]

《采蘋》是《诗经》十五国风里面的第二国风《召南》里面的一首诗歌。在《诗》三百篇里排序第十五,在“召南”里排名第四,位于《鹊巢》、《采蘩》、《草虫》之后,描写的是女子到河边采摘浮萍(蘋)用于祭祀的场景。关于这首诗,长期以来,有两种截然相反或者冲突很大的观点,从而我们也可以看出,《诗经》的难读和蕴味之深远。

诗共十二句,分三节,每节四句,按照事情发展顺序来叙述采蘋的地点、经过和用途,由此来写采蘋的深刻意义。

首起第一节,四句,首用两个设问,自问自答的形式点明了采蘋的地点:在那南涧的边上,在那流水的沟边,这里行潦读作“杭老”,意为流的水沟,流动的积水等。然后第二节四句指出采蘋用的器具,“用什么承装呢?用筐子(筥,读举,也是筐子的意思,是圆形的筐子);用什么来蒸煮呢?用錡和釜(錡为三足釜,二者都为炊具)。第三节的四句指出了诗歌的重点:为什么要采蘋呀?告诉你说,是为了祭奠宗族祖先用的。在哪里祭奠呢?在宗室里头的窗户下。由谁来充当祭祀时候的“尸”呢?用家里的那个年轻的娃娃。用蘋祭祀是当时的一种风俗,我们在这里也可以看出先秦时期的社会风俗状况及宗教信仰状况。

这首诗有疑问的地方很多,所以也就多引起了后人的争议。诗中写的是一个女子采蘋用于宗室的祭祀活动。那么,为什么是女子来采蘋呢?关于这个问题,《毛传》云:“古之将嫁女者,必先礼之于宗室,牲用鱼,芼之以苹藻。”可见女子采蘋是为了自己出嫁前举行的待嫁礼的准备工作,这也指出了先秦时期嫁女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风俗。祭祀宗室祖先,祷告万事顺利。

另外,诗中最有争议和最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最后一句:“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举行祭祀礼得地方在宗室里头的南窗下,为我们指明了祭祀的地点。祭祀时用谁来作为“尸”呢?有齐季女。尸是先秦祭祀活动中的一种象征,找一个人,一般是家里的孩子,让他来充当自己的祖先的“尸”的角色,站在或者坐在祭祀的供桌后面,然后宗室里的人向他进行祭祀活动。这时候的小孩子,不再是什么小孩子了。而是这个宗族的祖先神的象征,宗族里的人将这个孩子仿佛自己的老祖先一样恭敬的礼遇,好吃的牺牲、好喝的醴酒,都让这个小孩子享用,表示自己的祖先享用了。直到祭祀活动结束,小孩子才恢复到自己天真可爱的本性中来,这就是“尸”。后来还有不用真人小孩子的,而用假人、稻草人来取代作为尸的,祭祀的时候,将祭祀用的米酒倾倒在稻草人上,也就表示自己的祖先(“尸”)享受了祭品。《采蘋》诗中,提出谁来作为“尸”进行祭祀的问题,答案是“有齐季女”。季女好理解,季是排行中的老小,刘邦就是老小,所以叫做刘季,季女就是小女儿的意思。这里的难点在于“齐”字的解释:齐,为西周封国之一,故齐季女就是指齐国的小女儿,但这一解释却不通:《采蘋》为国风中《召南》篇的诗歌,召、周二邑都为周初分封之关内国,周成王时召公与周公分陕而治,故《召南》中所写女子不可能为齐国女子,且齐国女子在家里祭祀的多为长女而非季女(此说可以参见《左传》)。另一解释为:齐女在周代是有地位、有身份、有气质的美丽女子的象征。《诗经》和先秦诸子文中有很多用齐女来表示美女的句子。故有人释“齐季女”为美丽的少女,似乎可以释通。还有一种解释,据周振甫《诗经译注》释齐为“斋戒”的“斋”,“斎”与“斉”形近而通,齐季女释为斋戒的少女。女子在祭祀之前进行斋戒,然后作为代表祖先的尸来享受牺牲供品,似乎更为合情合理的。

不管怎么说,有齐季女来作为“尸”进行祭祀活动,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周代祭祀活动中,女子是参与其中的,并且充当了象征祖先神的“尸”的重要角色。是否所有的祭祀活动都由家中的女子(或者小女子)来充当“尸”的角色?为什么要由女子来充当尸的角色?这些问题的深入探究,正是我们破解先秦思想及社会史的一把金钥匙。

 附:女子为尸在祭祀中的应用,这一问题在先秦典籍中多有记载:如齐国的大女儿不出嫁,而是要长期的留在家中充当家里的巫来担当祭祀的角色等,至于为何用女为尸为巫?我想可能跟上古遗俗有关吧。


 

[赏析四]

《诗经》作为早期的成熟诗歌,经孔子删编而成为儒家经典。在后世的研读下,通过对关键章节的带有个人色彩的理解开始为解读者代言,从儒家“诗教”直到今世的以阶级观点解诗,《诗经》承担了太多超越于文学之上的社会与政治意义。而不同时代对《采蘋》一篇主旨解读的明显差异正凸显了这种解诗态度,然而在我了解了部分学者对诗的不同解读后,我认为《采蘋》篇的主旨并非对大贵族生活方式的赞赏,更不是控诉奴隶的辛酸,而是对一种具有普世价值的礼制社会的欣赏。

为历代解诗奠定文本基础的《毛诗》在诗序中认为《采蘋》主旨是“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以《礼记·昏义》“教成,祭之”“芼之以蘋藻”对照本诗,又以《礼记·内则》“女子十年不出,以姆教” 《礼记·昏义》“妇人先嫁三月……教于宗室”为根据将《采蘋》场景设定为贵族待嫁少女在行“教成之祭”。而最后一章“于以奠之?宗室牖下。”更进一步与《礼记·昏义》“纳采,主人筵于户西”比对,以户西为牖下,以“季女”为待嫁贵族少女,因“祖庙已毁,或非君子同姓,故祭大宗之家也。”同时代的《韩》、《鲁》、《齐》三家诗的残稿中与毛诗只有字词释义略有不同,其大义无二。又有《左传·隐三年》以之为“昭忠信”之作,后世也多有附和。

自汉唐以后,官方教科书多以古文《毛诗》为主,及至朱子始为一变,其弟子所辑朱子《诗集传》虽仍倡诗教,而于《毛诗》多有突破。然而,对于《采蘋》篇,朱子大体还是赞同《毛诗序》的说法,只是将“季女”释为年轻的大夫妻,凭诗中之物将背景置之于南国,并把对话者设为“季女”家人,将《采蘋》定位为“南国被文王之化,大夫妻能奉祭祀,而其家人能叙其事以美之也。”这种解释当然也是基于“诗教”,然而却以文本为基础发掘主人公的情感,自是亲切自然了许多。

明清两代,对于《诗经》的解读全归于官方,而学者多专注于训诂学。明朝的何楷据《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将“齐季女”的“齐”解为齐国,将“季女”确指为武王妃邑姜,而清朝时的翁方纲、王先谦皆认为此说有一定的理由,但证据不足。

至清末,国事飘零,对《诗经》的解读开始脱离“诗教”的控制,出现了许多与古时学者相反的解读,至建国后,因意识形态的束缚多强调《诗经》的民歌性质,强调劳动与压迫。对《采蘋》篇的解读也大都将采摘者视为女奴,以反映为贵族祭祀而采摘祭品的奴隶的艰辛。蓝菊逊先生认为毛、朱之说不足证,将《采蘋》视为采蘋姑娘为主人采蘋以奉祭祀,昝亮先生则认为此篇主要反映了女奴们为其主人采办祭品以奉祭祀的辛劳,而邓荃先生更是“从诗行中看出血泪来”。另外,还有王宗石在《诗经分类诠释》的《采蘋》注中引郭沫若对“尸女”非礼的论述,提出一种“祭之终而燕私之始”的可能。

当然,仍有学者依然坚守着《诗经》大义,陈子展先生在《诗经直解》中集古人论诗资料联系诗文文义,指出《采蘋》篇“美大夫妻能循法度也”。周振甫先生、杨任之先生大致也同意此观点。

以上,大致是不同时期对《诗经·采蘋》的不同解读,对其主旨的争论主要围绕采摘者与祭祀者的身份、对话者身份展开。

《采蘋》篇主要表现的人物就是祭祀者,即“齐季女”,那么她的身份是什么?这里郑玄笺与《毛诗序》出现了矛盾,一为待嫁少女,一为大夫妻。而我认为,这位虔诚美丽的少女并非待嫁少女,也未必是什么大夫妻。据《礼记注疏·昏义》“教成,祭之”“教成之者,女师也”可见“教成之祭”的“尸主”应该不是“季女”,那么这位少女就不应是待嫁的身份,而且据《大戴礼记》所言“男三十、女二十有婚娶”,以少女的年龄与身份应还未至出嫁的年龄,《毛诗序》与朱子的说法也就难以成立。尽管“于以尸之?宗室牖下”,而“大夫三庙二坛……適士二庙一坛……官师一庙……庶士庶人无庙”(《礼记·祭法》),那么这位少女应是士人以上家庭的女子,但根据她是在家族“宗室”(宗子之女祭家庙不必言于宗室)祭祀,说明自家的祖庙已毁,可知这位少女应是当时社会中层的一般士族之女。而且,我猜测这种祭祀很有可能是一种日常祭祀,因其经常性与古时女子地位有限,所以没有在“奥”祭祀,而是在牖下。

既然祭祀者是士族家庭之少女,那么这里的采摘者是谁呢?古时学者大多未明言,也许在先贤们看来,这根本就不成其为一个问题,采摘只是以祭品的方式参与到祭祀中,只是一个环节。然而,由于在建国后的一段特定历史时期里对《诗经》的解读受到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使采摘着的身份与对诗歌主旨的阐释产生了直接的联系。如前文所述,很多学者将采摘者视为奴隶(女奴),认为在这祭祀中有太多下层人民的血泪,是奴隶以其艰辛劳动支撑起这祭祀。当然,即使是古之大哲也无法否定在人类早期的奴隶社会,奴隶确实承受了非人的待遇,但是我认为这位采摘者也并非没有可能就是这位士族少女。朱子在《诗集传》将采摘的过程全部认为是用“赋”的手法,但是我认为其中也有可能带有一点儿“兴”,以采摘、盛装祭品的合理有序引出少女的祭祀虔诚而能依循礼制法度。王先谦在《诗三家义集疏》中就引《礼记·射义》“采蘋,乐循法也”与郑注“循涧以采蘋,喻循法度以成君事也”相印证,这里虽与“昭忠信”相联系稍显牵强,但是若从文本出发,这种艺术技巧又是何等巧妙啊。再有一点,春秋是中国各种思想大发展大解放的时代,那时的少女一方面是健康而活泼的,在《诗经》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很多这种诗篇,如《摽有梅》、《静女》、《行露》等,即使是士族的“淑女”也是可以参与活动的;另一方面,在纷乱而繁荣的时代里另一种约束力礼制、祭祀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女子的地位在父系权力稳固的时代里又相应下降了,那么祭祀与采摘作为妇德、妇功的象征,由少女亲自操办也就不足为奇了。

由于采摘者身份的不确定,对话人的身份就会给予《采蘋》篇主旨以影响,关于这一点,朱子明确指出“其家人叙其事以美之也。”其他先贤没有明指其人,但大意上还是倾向于是祭祀观礼者与指导者,我认为从全篇的语言来看,也只有这样解释才能使文章前后连贯顺畅,若真如邓荃先生所言,是奴隶的代言人借这六问六答抒发隐怨,恐怕会使全诗的感情出现根本的矛盾,这一点会在下文阐释《采蘋》主旨时再加讨论。

以上就是我所认为的本诗背景,即一位普通士族少女在进行一场虔诚而也许并非太隆重(参考《礼记·特牲》可知这场祭祀实在是很简单)的祭祀,家人长辈在一旁观礼见其依礼循法、心意虔诚、仪态美好而深感欣慰。其实,这首诗里究竟具体人物是谁,祭祀者到底是“武王妃”、“大夫妻”、待家贵族少女还是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采摘者是祭祀者季女还是辛劳的奴隶;对话者与作者是观礼士人还是羡怨的奴隶,对于《采蘋》篇只不过是细节的区别,如果我们试着抛开价值观的不同回归文本,就会发现在诗歌的字里行间作者早就给出一个简单而明晰的答案。

正如方玉润所评,《采蘋》一诗“层次井然,有条不紊”将全诗分为“祭品及所采之地,治祭品及所治之器;祭地及主祭之人”两部分。那么这两部分应该是表现同样思想情感或相反以取得对比效果。如果与《诗经》中其他章节相比对,我们会发现《诗经》大都用重章叠句的手法强调要表现的事物,比如与《采蘋》篇有许多共通之处的《采蘩》篇就是通过大量“于以”的问句表现女主人公的辛劳与尽职。本篇也是如此,如果主旨是展现奴隶的辛劳与“血泪”,那么前两节就是为了突出女奴的辛劳,然而最后一节又何必出现一位美好虔诚的“季女”,又何必将“剥削者”表现的如此灵动可人。如果将前后当做对比,美好虔诚的少女难道与劳动人民有什么不可协调的对立吗?所以“在六问六答中看出血泪来”的观点未免脱离了《采蘋》文本。

如此来说,就只有将三节都视为对“季女”守礼制、循法度的表现的层层递进,通过五个“于以”的问答将“季女”的能干、虔诚一步一步推向高潮,简洁平实的问答使全诗显得简明轻快,情绪中带有一种奔放单纯的少女之情,又在“万壑飞流间,突然一注”(戴君恩《读风臆评》),将积蓄的感情以虔诚有礼的“季女”形象承接住,给少女的祭祀以庄重不失真挚、简诚不失虔敬的普世美感。这样就将全诗的情感融合在一起,如清泉顺地势而下毫无阻滞突兀之感。

综前文已述之,《采蘋》篇通过一位士族少女在祭祀的各个阶段所体现的种种单纯美好与虔诚,展现了礼制社会初期具有普世性的尚礼美德。也许道学家们会在其中感受到以“诗教”为出发点的伦理道德,也许无产阶级学者会在其中看出奴隶社会的不公。然而,《诗》由今人观之,不应再带着“诗教”、“劳动者的诗歌”的意识形态色彩:或是凡美好者必与古之明君贤后附会在一起,或是一有表现贵族之美仪尚礼者必以之为讽谏诗或斥之为糟粕。《采蘋》只是一篇简单纯挚的诗歌,何必附会上周武王妃和女奴的辛酸史,我们能受到文章中虔诚而又灵动、循礼而又活泼的怀祖祭祀之心的感动,岂非已是一种莫大的“诗教”了吗?


   [赏析五]

祭祀是商周时代的大事,在一个宗法社会里,它的政治意义之重大,这里不必去说。就祭祀的整个儿过程而言,固然肃穆而虔敬,但那气氛,更是亲切的,祭祀的时候所面对的鬼与神,或曰祖先与先祖,其实质朴如人;祖先神,实在也还是生人所扮。祭祀的主要内容,正不妨说,是人与鬼神共饮食,不过与平日相比,饮也,食也,乃格外认真,过程且格外漫长,格外有规矩。《小雅·楚茨》于此叙述最为详细,末章所谓“既醉既饱,小大稽首”,却用得着《论语·八佾》里的一个意思,乃“既爱其羊,也爱其礼”,虽然这里有点儿曲用其意。《史记·孔子世家》言“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孔子或者果然有“圣人”的天分,但祭礼中的若干仪注,竟可以扮作儿童游戏,可知这严肃的政治活动中,原本有活泼泼的生活情趣。祭祀对女子来说,似乎更显得重要。《大雅·瞻印》说“妇无公事,休其蚕织”,《小雅·斯干》说既做女儿,则“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公事”自以祭祀为大,“酒食”当然也推祭祀为要。《礼记·祭统》:“国君取夫人之辞曰:‘请君之玉女与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庙社稷。’”事宗庙,即祭也,可知这是怎样大的一个题目,故女儿所能参与的政治活动,最要紧的莫过于祭祀。于是未嫁之前,便先要作这样的预习,即毛传所谓“古之将嫁女者,必先礼之于宗室,牲用鱼,笔之以蘋藻”。
      《采蘋》之叙事,不假修饰,乃至通篇不用一个形容之词,却是于平浅谐美中写出了烛照女子生命的一点精神之微光。采菜,烹煮,设祭,“事”之平平静静中浮漫着心的快乐和憧憬。“宜其室家”、“宜其家人”,《桃夭》中的一唱三叹,是那一时代对女子一个最低的或者也是最高的要求,读《采蘋》,猜想着女儿自己或者竟也是如此希望着。“谁其尸之,有齐季女”,未了一句轻微的赞叹,是诗中挑起遐思的一笔,本来是开端,却轻轻巧巧作成收束,“叙事”便于此际化为“抒情”。



       《诗经》读到现在,凡十五篇。这十五篇里,采摘植物的很多。有《关雎》的采荇菜、《葛覃》、《卷耳》、《芣苢》、《采蘩》、《采蘋》,还有《草虫》里面的采蕨、采薇。与祭祀相关的,则有采荇菜、采蘩、采苹。

采蘩是用于诸侯宫室祭祀,采摘者是女官。采苹则与采荇菜一样,是用于贵族卿大夫、士阶级之家祭祀,采摘者则是贵族未婚淑女。

       《采蘋》是一篇贵族淑女在自己出嫁之前祭祀的忙碌过程描写。

        何也?

         一是采苹者是祭祀者季女。本篇是自问自答型诗歌,就如同《采蘩》一样。因为为的是自己的出嫁前的祭祀,一方面是虔诚(所以就必须自己采苹),另一方面还略带有点轻快。因为,祭祀的原因,是淑女自己就要出嫁了。也即题图当中的“即嫁的思绪”。充满了对今后生活的幸福向往。

       二是既有“宗室“,当然,季女就是贵族淑女了。且祭祀这么重大的事情,也是出嫁前的祭祀,怎么还会假手奴仆呢?因此,采摘者只能是祭祀者季女自己。

       三是祭祀者有“武王妃”、“大夫妻”、待嫁贵族少女还是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四说。“武王妃”、“大夫妻”二说牵强,且即毛传所谓“古之将嫁女者,必先礼之于宗室,牲用鱼,笔之以蘋藻”。也即祭祀者只能是待嫁贵族少女。

       四是《诗经》之教化作用,当然是循法度、倡礼仪。淑女出嫁前必祭祖,祭祖必亲自动手。体现了通过祭祀一事描写,体现了诗教作用。《诗》之所以成为《经》,被称之为《诗经》,就在于此啊。

综上所述,用专家的话来说就是:《采蘋》通过一位贵族淑女在祭祀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种种单纯、美好与虔诚,展现了封建社会具有普世性的尚礼美德。


诗经15

修心 · 养性 · 品生活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

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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