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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怪伯伯伍迪艾伦拍了个很老派的电影叫《午夜巴黎》，讲一个有点颓的美国作家在巴黎玩儿，午夜穿越到20年代，碰见了菲兹杰拉德夫妇，海明威、达利和一个跟香奈儿学时尚，又跟毕加索谈恋爱的姑娘。作家在20年代如鱼得水啊，又跟姑娘一来二去恋了爱，于是打算留下不走。可两人夜里散步，又一起穿越回1890年，这下文艺女青年见到了德加，高更，劳特累克，她小心肝砰砰的，马上抛下作家，决定永远留在这个她心里的黄金时代——美好年代。  从1871年普法战争啊巴黎公社事件都完事儿，到一战前，欧洲有四十三年没打仗。人们趁这点太平光景，抓紧了时间搞殖民搞工业搞发明；于是出远门有火车坐，冬天有温室蔬菜吃，裁缝们鼓捣出高级时装，电话电灯留声机电影逐个出来吓人，作家探索现代主义，画家琢磨印象派，夜总会培养出一大堆歌舞皇后，大家热热闹闹好吃好玩儿。日后回想，人们就把这段日子叫做美好年代。美好年代中最璀璨的地方是巴黎，它被称作19世纪末的世界中心，不过，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1871年之前，有一个叫奥斯曼的人可给巴黎搞装修搞了18年。  奥斯曼同学1809年生人，是拿破仑三世的巴黎警察局长和塞纳大省省长，他的时代，欧洲暴增的人口把内些房少路窄的中世纪老城累得死去活来，交通交通堵，卫生卫生差，光霍乱黑死病就闹了几回。1853年，拿破仑三世看人家伦敦都改建新城了，便也打算改巴黎。于是奥斯曼就画了个图，开始叮叮哐哐。奥斯曼的计划，简单说就是推平了重盖，而这一推一盖就是18年。奥省长修了凯旋门，巴黎歌剧院，好几个大百货商场，一堆带阳台的新住宅楼，12条搭配行道树，路灯，行人椅，公用饮水机，公共厕所等体贴发明的大马路，还建起了了不得的地下排水系统。但，谁也不说他好。巴黎人可是当了18年拆迁户啊，从小生活的街区市场酒馆烟铺全被干掉了，还从市中心被赶到郊区定居，于是不管是雨果梅里美还是街边贩夫走卒，人人骂骂咧咧，又骂他是把市中心拿去炒房地产的投机商，又骂他破坏文化遗产太缺德。  骂呀骂，就把奥省长骂下了台，但内是1870年，隔年，巴黎人就在其他土鳖城市人民艳羡的目光中迎来了美好年代。人们在新房阳台上俯瞰街景，坐马车得得得通过路灯下的大道，去当时最时髦的美心餐厅吃晚餐，然后再去女神游乐厅之类的新型歌舞厅玩耍，要是之后还想续摊找快乐，那就直奔蒙马特！说到蒙马特，它起初就是1860年奥斯曼为了给拆迁户找落脚地，而划归巴黎的一个郊外山丘。但后来，大家发现这地方买酒免税啊！有酒，就有了酒馆，醉汉一多，唱歌跳舞的人也跟着来，然后，画家音乐家们也带着当时正流行的波西米亚主义跑来了。19世纪末，蒙马特就像英国的切尔西一样，成了波西米亚生活的代名词。所谓波xxx生活，就是指一帮艺术家无视传统没正形，叮铃当啷随心所欲的生活状态。比如别人家吃饭就吃饭，艺术家就得吃着火锅唱着歌，于是1881年，就有了一种边吃饭边看小舞台表演的新玩乐形式，叫做卡巴莱。那会儿，蒙马特艺术圈最火的卡巴莱夜总会叫黑猫。除了舞台演出，黑猫还出版杂志办艺术沙龙，各种国籍的诗人作家画家都在一块儿喝酒聊大天，像德彪西这样的音乐家没事儿还斗琴。  说起德彪西，他有个作曲家好友叫艾瑞克萨提。这人是个神秘事物爱好者，好研究中世纪音乐和老童话。1891年，他拉着德彪西参加了著名神棍组织玫瑰十字会（见美百炼金术那期），两人给十字会写了好些曲子。大概还不过瘾，后来他又弄了个“耶稣领导的艺术大主教教堂”，一人分饰教士会计和信徒，估计太累，这事很快就黄了。萨提的其他生活内容，基本就是霸占着酒吧的钢琴，一首首弹出名字古怪的乐曲，比如《干涸的胚胎》，《冷冷的小品》，《软趴趴进行曲》……如此严肃活泼的人生结束于1925年，朋友们终于打开了萨提生前不准任何人进的神秘公寓，嗯，没宇宙虫洞，没炼金神器，也没别的，就有一堆款式相同的衣物和两台落着重灰，摆满杂物，可能n年没弹的钢琴，也许这平淡无奇正是萨提不想被人看到的地方，不过，在卡巴莱喝酒的人哪，谁又能没点儿小秘密。  1897年黑猫关门，据说这让1900年跑来看巴黎世博会的毕加索特别失望。不过我估计他没难过多久，因为蒙马特边上的红磨坊那时已开了10年！1889年，巴黎夜店圈儿的一个有钱老板和一个职业经理打算开一家全新的夜总会。借用相关电影里的说法，就是：给富翁过下流生活，让他们在舒适之中冒险，提供花园餐桌和最好的香槟，一流艺术家最好的演出，让中产阶级和女人杂处，而不担心刀光之灾。为此，他们就开了红磨坊。这里是全巴黎最早通电的公用建筑，这里有养着猴子和大象的花园，美得冒泡的巨大舞池，媲美马戏团的华丽表演以及烟酒与娼妓，这里贯彻着让工人艺术家商人妇女老外全都各取所需还欢聚一堂的超级娱乐精神，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法式康康舞！康康舞的主要内容，就是一群穿大长蛋糕裙的舞娘排成一排，在欢快急促的音乐里冲观众一下一下掀裙子、高踢腿、大劈叉。裙摆要掀到下巴，踢腿要高过鼻尖，好让穿黑丝袜的大长腿和蕾丝内裤暴露无疑。这舞起源于法国民间，却成形于1861年的伦敦。Cancan本就是吵闹的意思，而英国绅士不仅受不了吵，公众场合更看不得小内内，所以该舞一出就被面红耳赤的大高帽们赶回了法国。1889年，红磨坊推出了耳目一新的法式康康舞，说是耳目一新，其实就是前所未有的吵闹，放肆，俏皮，有伤风化，激情万丈和充满惊吓。啊，舞娘们大呼小叫的涌上来啦！啊！舞娘们露内裤啦！啊！舞娘们没穿内裤！啊！有人把裙子盖到了观众脸上！啊！观众流鼻血了！啊！舞娘们打起来啦！酒翻了，羽毛散了，裙子破啦……啊，生活多么美好，康康舞来了。  不过，随着红磨坊名气越大，来凑热闹的上流男女越多，它那浓墨重彩，大快朵颐满嘴流油似的快乐劲儿反而渐渐收敛。1903年红磨坊重新装修，变得高级文雅，轻歌剧也开始受欢迎。1907年，有个既不大年轻也不太好看的女人，带着一把扁平沙哑的嗓子登上红磨坊舞台，唱了首腰来腿不来的懒散歌儿，隔年，她就靠着她略微跑调，毫不明亮且总有点伤风败俗的小歌儿红遍了所有夜总会，成了法国最出名的女艺人，她的名字叫斯丹格苔。此后好些年，斯丹格苔一直是红磨坊最牢靠的朋友，尤其是1918年一战后，她用个人如日中天的演出声望支撑着红磨坊，并一直持续到1929年退休。退休前一年，斯丹格苔找了个年轻男生做演出新搭档，该男生名叫让迦本。隔年，小迦改行成了法国第一批有声电影演员，此后一口气演了95部片子。纳粹占领巴黎那会儿，他跑到好莱坞，认识了同乡雷诺阿，13年后，雷导拍了一部讲红磨坊开张史的电影，叫《法国康康舞》，小迦出演男一号——坚信娱乐胜于一切的红磨坊第一代经理齐德勒。  这片子虽是讲夜总会，但画面大黄大粉，姑娘清新甜美，老让人想起雷导演的爸爸老雷。对对对，就是19世纪末也在蒙马特混迹的印象派画家雷诺阿。不过雷爸爸是个小清新，早年间喜欢画郊游野餐，后来脱离印象派，就去画肖像美妇人了。而真正在画布上留下灯红酒绿午夜狂欢的人，一个是晚期喜欢描绘中产娱乐活动的修拉（就是画大碗岛的早晨的内个色点狂魔！），他的最后一副作品就叫康康舞。  另一个就是人称蒙马特之魂的劳特累克。所谓“之魂”，大概一是这人真用画笔留住了美好年代，二是他确实在蒙马特身体力行喝酒喝死了。 小劳本是伯爵继承人，家里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可惜人生赢家半路上摔了两跤：1878年14岁，在家被扫把绊倒，左腿骨折，1879年15岁，散步掉进坑里，右腿骨折，加上他们家代代近亲结婚造下的基因病，他的两腿再也没有发育，生生从唐顿庄园家的马修大表哥变成了冰与火之歌的提利昂大人，再也没有愿意来结婚的近亲小表妹了，丧啊……小劳丧了好几年，最后决定，在巴黎当个画家。   1881年，18岁的小劳跟妈妈来到巴黎，师从学院派。3年后他21，一个人搬到蒙马特与朋友同住，自然开始了抽烟喝酒嫖妓。1885年，他认识了德加，开始着迷素描和人体，且此后一生都认德加为精神导师。一年后他彻底放弃了学院派，正式在蒙马特弄了个画室独立门户，并开始用画笔描绘生活。小劳的生活嘛，就是娱乐生活，于是他就画了这样的画：  1888年，他用这些作品参加了布鲁塞尔二十人展，1889年又参加第5届独立沙龙展，以此成了新艺术运动的主要参与者，而同年红磨坊开张，他马上跑去当了座上宾。1891年，小劳应邀给红磨坊做了一张大海报。就是下边这张。 海报里内个跳舞的姑娘外号拉古柳，是当时蒙马特的夜总会女王。她身材丰腴，走路一步三摇架势十足，据说每次经过蒙马特街区都会引起围观。拉古柳这外号的意思是贪食者，因为这位姑娘除了傲娇大胆又野气十足，还特别贪吃。她1891进红磨坊成为最红的台柱，1895年则因为实在吃的太胖而失业，只好脱下华服住进街边棚屋，成为一个普通的胖子。拉古柳姑娘是小劳最偏爱的模特，他喜欢她放恣的个性，给她画过12张油画和一大堆海报。海报前边的男人剪影是“软骨头”瓦伦丁，这是一个会跳奇怪舞蹈的男舞者，不过据说风评极差，他长着长脸大下巴，在好几个红磨坊电影里都有这人的原型。 那会儿呀，一般商家都只能做黑白小海报，画儿也都挺写实。小劳这种用了石版画技巧，颜色鲜艳造型又夸张的妖怪形海报马上震动了全巴黎。也靠这海报，拉古柳的名气响遍全城，红磨坊财源滚滚，而小劳成了当时首屈一指的海报设计家。他之后常画在海报上的红磨坊名伶还有珍妮阿芙丽，一个性格阴郁喜欢独舞的冰美人；伊维特吉贝尔，她会唱歌朗诵演戏，本人也挺好看，但老是被小劳画成下面这样，非常烦恼。 另一个有点烦恼的人是红磨坊的老经理齐德勒，海报带来的全城名流，让红磨坊又体面又高级，但再也不是人们孤独流离之心的收容所了。再借用一部相关电影里齐德勒的台词：我真后悔让你画那海报，昨天连总理大臣都来了，真是庸俗不堪。齐德勒经理于1907年去世，红磨坊为他关门哀悼一天。小劳比他早死六年，是在1901年秋天，死因是长期失眠，酗酒，乱搞女人感染梅毒，死时36岁。过了10年，《劳特累克传》整理出版，这书在1952年被改编成电影《红磨坊》，香港翻译是《情陷青楼》，角度讲其实挺贴切，因为除了个子矮，小劳跟提利昂大人一样一身烂桃花（美剧内是心软改了！）。他在蒙马特的初恋，就碰上了画家杀手苏珊瓦拉东，小劳苦恋三年最终仓皇逃走，不过，貌似他一辈子也没逃出这个女人的阴影。对了对了，前边说的内个黑猫酒吧钢琴家也跟小劳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 说起苏珊瓦拉东，那简直是人间大炮一样的存在啊。她原是底层人家的私生女，15岁进马戏团，因为受伤，同年就到蒙马特做起了人体模特。小姑娘年轻美貌又放浪，在跟小劳好之前，她不仅跟夏凡纳，雷诺阿（对就是雷导演他爸爸）等等一长串艺术家好过，还生了一个说不清爸爸是谁的儿子，这孩子最后随便跟了个西班牙画家的姓氏，起名叫莫里斯尤特里罗，长大后成了法国最有名的风景画家。而苏珊本人也不示弱，生完孩子后，她边跟小劳谈朋友边学画画。几年后就靠彪悍利落的画风打动了德加，还被称为当时能跟梵高高更并提的画家。然后1914年，快50岁的苏珊第一次结婚，对方是她儿子的画家好友，两人差了20岁，隔年，她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 最后说个我永远的男朋友李大刚告诉我的事儿：并不是腿短的男人都悲情嗒！香港有个艺人叫泰迪罗宾，论身世完全是小劳克隆版——小时候幸福童年，有一次摔了腰没及时治，从此再也没有长高。不过，这一位可想的开了，60年代，他玩乐队在美国和加拿大演出，是全香港第一位华人主音，70年代，他回香港当演员，80年代，他跟徐克他们组成新艺城七人组，当导演制片出品人。到了2010年，泰迪爷爷65岁，还接连演了《打擂台》和《狄仁杰通天帝国》，拿了一个香港金像奖最佳男配和最佳配乐。所以说啊，世上多苦逼，也多的是龟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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