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时节，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走进介休市龙凤镇张壁村，因此开启了一隅情感牖户。那是在山西凯嘉集团任职的同学邀我参加一个笔会，会间陪我游览他们公司转型发展旅游产业项目张壁古堡。 张壁古堡就在张壁村。正所谓村中寓堡，堡中驻村，是一座融军事、居住、生产、宗教活动为一体的罕见古代“壁垒”。它集夏商古文化遗址、隋唐地道、金代墓葬、文化戏台、明清民居文物古迹，冠“中国十大魅力名镇”、“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旅游特色景观名镇名村”头衔。 古堡建于隋大业十三年（617年），夯土堡墙，三面沟壑，一方邻山。海拔1040米，南北宽244米，东西长374米，周长1300米。如果用一句通俗话叙述，便是一条“龙脊街，南北两门楼，东西三四巷，六大祠庙建筑群，三万米地道网组成。 先谒关帝庙。面阔三间，既无豪华，又无堂皇，关羽父子淡然坐立，一幅幅忠义相。殿宇对面筑一戏台，不过丈方，立柱雕梁，比老家戏楼逊色多了。院子也就半方篮球场大小，可想当年赏戏的人也不多。 过一狭窄通道，再进一所院子，正面三红砖窑是观音堂。中孔堂壁用玻璃罩一“泥包铁观音”。座莲宋冠，道服飘逸，谓之三教合一像。据说“文革”间有人发现观音像后墙上有木横梁，抠下一砖见里面有空龛，居坐莲观音，泥塑剥落处见铁铸之身。 要不是同学讲解，我还不知这张壁堡中蕴含着幽深的星象文化。在一面南的殿宇中，布挂着长比存的平面图。门户、庙堂等设施标注着对应的天象星座。因堡南门对应二十八宿中的南方七宿之张宿，北门则对北方七宿之壁宿，故“张壁”之名由生。其他龙神庙对角宿，槐抱柳对斗宿，真武殿对玄宿，八口水井对毕宿。奇巧的是奎木狼星对应的村位，八十年代被村民发现了两尊石狼雕塑，那贪婪的眼睛、斜垂横扫的尾巴维秒维俏，不禁让人想起突厥人的凶悍，姜戎《狼图腾》中描写草原狼的狡猾善变。 在院落一隅的小屋中，还陈列一具碾子。初见无殊，从小在老家还推过这“玩意儿”，可碾谷子、玉米、红薯片之类，脱粒、筛粉皆可。经指点在碾磙上发现一纹然腾龙，在苍茫云海中狂吼，二龙睛活龙活现。碾盘上也见一盘龙，睿眼虬须，相对戏珠或许正是这古堡的灵精。 进堡南方，路依东墙拐入石砌拱门，其楣款字迹斑剥，户棂栓孔尚在，古朴无华。不过丈余的龙脊街三列红色砂岩条石纵延远方。两旁是横砌条石，倾向中间，排水防滑功能毕露无遗。 门楼后背右侧一砖砌台阶斜坡直达城墙。平台侧立一照壁，对门之内藏一阔院。居北一栋三开黛瓦廊檐大殿，东西一对四柱盔顶袖珍钟鼓楼，古柏森郁，萧杀凝重，这便是可汗祠。 令人惊恐诧异的是这可汗祠供奉的不是别人，竟是隋末“十八反王”之一的刘武周，引突厥悍狼入室与唐军对垒、被突厥颜始毕可汗赠封“狼头纛 ”、“定扬可汗”的刘武周。身旁侍立的是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尉迟敬德和起兵易州、善用兵、娶周妹的宋金刚。 可汗祠对面筑一戏台，歇山挑檐，台下品垒一“鸡冠石”，《隋唐演义》说刘武周为昂日鸡下凡，脑后有鸡冠物，故秉其星象，说不定是古堡的设计者由之得到了启发。 由可汗王祠顺台阶登上魁星阁，古堡东三西四巷貌尽收眼底。错落的瓦房牌楼，墙垣驳树披着历史的风尘，牖户棂窗深藏着未知的秘密。倒是石阶两旁一对铁狮和铁猴逗皱心底“一池春水”，憨态可掬的神姿被“摸摸狮，福禄至”、“摸摸猴，无忧愁”的箴语磨得油光发亮。 从一间厢房进入地道。地道宽一米半左右，约高两米。同学说当初高宽定伟阔些，因里面有马厩，现在是整修后的形制。 古堡地道为三层立体，高层距地面两米左右，中层距地面八至十米，底层在十七至二十米深。曲折回环，网构迷离。堡外的北南面沟中有洞口，可通风、可瞭望。道内留有气孔，传声筒，还有水井。通过井筒脚蹬窝可进入另一层通道。并设置有抽板陷阱，四通迷离十字口。 地道洞壁上每隔一段凿一凹坑，距离不等，是放置照明灯的地方高层设有喂马匹的厩间，中层洞壁左右隔一距离掏一可容二、三人栖身的偏窟，是哨位或战斗部。底层有宽二至三米、长四至五米的大洞，是存粮储兵器之所。 地道内还设有排水通道，曲折通达沟底。至今已发现地道口十四处之多，大殿、厢房、庙院、居民窑洞、陡岩、绝壁、堡外田野（如今停车场）等都有。有趣的是日本鬼子占领期间，把城墙可汗祠作为制高点，竟在祠高台上发现一个洞口，他们畏惧不敢进入，打几枪虚张声势，用大量水泥封堵了事。直至1994年一位村民在西窑湾发现洞口，才揭开发掘序幕。 据考，整个地道有万米之长，已发掘三千余米。可屯大量兵械粮草，实为一军事要塞。比意大利罗马天使古堡（无地道）、法国卡尔松古堡（仅有地下通道）不知伟岸几多倍。 出地道游东三西四巷。这些巷道与龙街均构“T”字结构，战时巷门一关成个个瓮城歼敌。东三巷为靳家巷、大乐巷、小东巷，多富户居住。门楣考究，砖木石雕精美。西四巷为西场巷、贾家巷、王家巷、户家园。贾家巷的豪宅数清乾隆年间的布政司张礼维家。八个院落组合，梁楣木雕，门档石雕精美极致。门额上“福寿康”三字阳刚敦厚，。照壁上硕大砖雕“福”字，猛看像“活”，左旁托草如龙，右上笔画行书鹤首，右下楷书富“田”，寓意健康生活，鹤首有年，田生禄财。 古堡保存着隋唐里坊遗存。坊巷门楼皆在，市井文俗流韵。龙街两侧店铺比列，想必当年也是商贾云集，不过墙壁高耸，没有一座建筑把大门开在主街上。 信步溜覃，一颗虬枝古槐闯入视野。蹊跷其根部长出棵合抱翠柳。同学告诉我这槐抱柳原是兴隆寺遗址。传唐僖宗绵山进香过此赐名。1947年毁于战火。原来这里古槐对天上斗宿。 兴隆寺旁有真武殿，琉璃兽脊，飞檐雕栋。神像鎏金，画墙花顶。始建年代不详，仅记嘉庆十三年重修。真武大帝是北方之神，故建北门之处，两边对立钟鼓楼。 比邻真武殿的是空王佛行宫，立于北堡门丁字门顶上。建于明万历四十一年。据碑文载，之前已有空王寺，奉空王佛。空王佛俗名田志超，法名慧超，陕西凤翔人。后居榆次，曾在太原开化寺和介休义棠虹霁寺修行，坐化绵山，传是本土成佛第一人。 绕过空王佛行宫，登上高台有二郎神庙。神像与二十四孝壁画寓一堂，少缺了真武帝和空王佛的尊贵。庙前戏台，张扬着星宿彩幡。 走至北堡门，其门面北却朝东开，据说为集聚风水，我看考虑更多是御敌之策。堡上立吕祖阁，从北堡门穿过，进入瓮城，再穿过瓮城进入古堡，蓦然回首，上面便是真武殿，谜一般的建筑群，霎时方向都懵懂了。同学神秘耳语，至少四部电影在此拍摄。 古堡行，除了赞美，我一直思考谁人筑堡：刘武周？蔚迟敬德？宋金刚？还是唐军？孰规划设计了这富含天文地理、包络城建营垒、传承民族文化的军事要塞？为什么叛逆刘武周在此受到膜拜？同学没有给我信服的回答。 悠悠情思让我翻查典籍，搜索网页，脉络是乎渐清许多。 隋末乱世英雄并起。曾任隋炀帝鹰扬府校尉的马邑（山西朔州）人、祖籍河间景城（今易县）刘武周起兵，杀马邑太守王仁恭，依附突厥袭楼煩郡、取汾阳宫，被突厥可汗册封“定扬可汗”。后自称皇帝携猛将尉迟敬德受降易州叛军头目宋金刚“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 公元619年（唐武德二年）是个腥风血雨的年代。刘武周兵破榆次、陷平遥、占介州（介休），在雀鼠谷大败唐军。唐高祖派遣太常少卿右仆射裴寂为晋州道（山西临汾）行军总管，督军抗击刘武周。八月，裴寂至介休，宋金刚据城拒之，双方战于索原度（介休介山下），唐军溃败。刘武周均势如破竹，进取晋阳，唐太子李元吉携妻连夜逃遁。十月武周遣宋金刚陷晋州、下绛州，据龙门（山西河津），占浍州（山西翼城），加上隋将王行本据蒲坂（山西永济）与宋金刚联合，山西大部已归刘武周统辖。 同年十一月，秦王李世民率军征讨刘武周，乘冰冻从龙门渡黄河，屯于柏壁，与宋金刚军相持良久。后李世民与尉迟敬德约战美良川（夏县至浍州要道），将其击败。公元620年（武德三年）四月，李世民在雀鼠谷一日八战，杀虏宋金刚军士十万人。又追至介休大败宋金刚。 张壁古堡离雀鼠谷近在迟尺，又处介山脚下，当在此间或之前由宋金刚策划构筑。由于此人善于用兵，富于谋略，被刘武周封王，许妹为妻，更是铁心与唐军为敌。尉迟敬德是猛士，后降李世民，但也不排除筑堡的可能。 那么，是谁把刘武周“请”进古堡膜拜呢？ 胜王败寇，唐朝统治者自然不会自毁长城。因史载刘武周闻宋金刚雀鼠谷、介休兵败后率五百骑弃并州北逃，自乾烛谷亡突厥，至公元622年（唐武德五年）图谋回马邑被突厥杀死。宋金刚领百多骑往突厥不久就打算跑回上谷以图东山再起，被突厥腰斩。这只能是刘武周的至亲后人。 《旧唐书·列传第五》载，刘武周内史令范君璋曾告诫周，唐王“所向披靡，此固天命”，“不如南面称孤”，武周未从，兵败时后悔不已。这位范君璋是武周妹夫，武周死后与其子范孝政“与突厥合军寇太原北境”，后因突厥内变降唐“拜安州都督，封芮国公，赐赏封五百户”。其后代多在介州地域，清嘉庆《介休县志》曾记载刘武周族人修介休东南的武周墓情况，后人祭奠先祖当合情合理。 只有古堡的规划设计者成了“沉海”之谜。 往事越千年，亘古翩跹。李唐王朝远去，刘武周折戟沉沙，尉迟敬德凌烟阁跻身二十四功臣，宋金刚背上叛逆的重负少人问津。帝王将相、达官贵人都不过是历史的匆匆过客，如流星一瞬，昙花一现，能留下的唯有先民的智慧和丰厚的文化。 千年的张壁古堡，将永久给人生以启迪！ 作者：子愚雅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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