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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设计师就不能以考古学家的方式研究祆教天马!【第二十七期】

 Michael430 2016-06-03

如果出土文物都被供在博物馆里,无人问津便理所当然。观众都是在瞻仰这些古董的“尸体”。没有人喜欢尸体。所以我们得换个眼光来瞧瞧。


说到祆教天马,那就不得不提醒您看看往期设计堂里的一篇文章:《拜火教的神符 - 阿胡拉·马兹达的图像与“翼”作为辅助图形的符号【2016 第九期】》。我们之前谈到过,不仅是古波斯火祆教,甚至在整个被两河流域古文明影响到的中亚、北非、中欧都热切崇尚带有“翼”的动物形态。不过,古波斯的火祆教更甚,在火祆教的神话中,有翼天马是带领无罪之人去往极乐彼岸的神兽。


好。关于祆教天马的古典背景我就说上面这么一丁点。下面以开挂的方式来重新发现天马!



西安何家村发现唐代窖藏金银器 - 正式名称为:鎏金飞廉纹六曲银盘 


凭啥这货叫飞廉啊!你家管他叫飞廉他就是飞廉了啊?!


注:—— “飞廉,亦作蜚廉,是中国古代汉族神话中的神兽,文献称飞廉是鸟身鹿头或者鸟头鹿身,秦人的先祖之一为飞廉。”


因为这只银盘中的动物长了鹿头,结果此盘被命名为“飞廉纹”银盘了。可是经验告诉我们,光看脸是无法了解真相的 ···


马鬃难道完全被无视了吗?它长了独角兽的角而非鹿角是怎么回事?如同之前我们有文章提过(《斯基泰人的艺术  【2016 第二十三期】》),在斯基泰人眼里,崇拜鹿是因为鹿的速度,打造黄金马具也不仅是因为马在生活以及战斗中是他们的好伙伴,同时也具备——“速度”这个关键特征,再加上斯基泰人酷爱同构艺术手法——噢,这一点在第二十三期中也提到过,那么,这个银盘中的形象就是典型的运用了斯基泰人手法的鹿首天马造型。如果你想问斯基泰人和唐代长安城脚下埋藏的银盘有啥关系,那就好比疑问为什么公元前斯基泰人的纹身里就有中原战国流行的图形纹样一样没有意义了。


关于流行于西亚、中亚的多形象叠加同构手法,下图也是一例。


在火祆教的教义中牛是神圣的,可是牛的“速度”不足,在牛的形象里融合同构了天马的部分特征(比如其颈部、鼻梁,显然不是牛的特征)并为其加上双翼是将牛神化的重要形式。  —— 美索不达米亚式浮雕 苏萨 伊朗  ▲ 


回到银盘中来。


再者,金银器向来充斥着所谓“胡风”,如我们之前提到过,金工艺一直是斯基泰人的特长。粟特商人的“订件”问题我们曾经也提起过,中亚粟特人无论从血缘上还是文明继承上都与斯基泰有直接的联系,倒是金银器上如果出现了非常典型的中原元素便非常奇怪了。所以强行将这个图案命名为符合中原传统典故的“飞廉”恐怕不妥。


这是从此物的名称所思考到的问题。当我们在绘图软件里重新绘制这只天马的图形时,还有其它新发现。


非常均衡的造型。完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见下图。


亲手为大家上图。古人不可小觑啊!整只貌似复杂的天马造型里其实只有一个同半径的圆作为构图基本单元!这招不是和二战后流行的国际主义设计风格的图形构成理论相近吗?——基本的单元形通过几何构成幻化出符合视觉规律又多变的图形,设计师们可以不用再拿这招跟客户炫耀自己的图形设计多么的精妙了,没错,唐代的工匠们在黄泉下正默默注视着 ···


Twitter 的这个标志虽然进化了好几代好不容易变得好多了,但是还不如古人,说好的圆与圆之间的比例关系呢? 

当然,古人不会像现代人那样玩命搞抽象构成,边边角角还是会落在单元形之外,但是不得不说整体内部的线条构成逻辑是遵循了一定的网格规律的。固然上图中Twitter的标志(是迭代改进后第五版的)也应用了这一手法,但是明显圆与圆之间的比例考虑欠妥。


以上是对银盘中天马形象图案形式语言的研究。下面我们再来看看其他地方出现的天马,继续探索天马背后的故事:


伊特鲁里亚双耳瓶  公元前300年  ▲


在太原市郊发现的虞弘墓的石椁上也出现了类似上图这样长着鱼尾的天马形象,据说当时  震惊中外,出现了让中国人民难以理解的天马形象  ”。古代中原人都能接受,现代人感到难以理解岂不是因为文化水平的问题 ···


虞弘是鱼国人,但是这并不是天马长出了鱼尾的原因 ···  我们可以发现,虞弘墓中的天马形象与上图中伊特鲁里亚出土古罗马双耳瓶上的图案除了翅膀以外,图形特征非常接近。那么虞弘墓中的天马形象很可能是受到了希腊化影响改造过的鱼尾天马形象,别忘了亚历山大东征后紧挨着我国西域地区的巴克特里亚几乎是一座希腊城邦。那里,正是粟特文明发源地河中地区的近邻。


虞弘石椁浮雕  ▲  代表着祆教中恶神造物的狮子与代表着善神造物的天马搏斗

虞弘石椁浮雕 

在古罗马鱼尾天马形象基础上,中原工匠将西方式的写实鱼尾改为了中国人更容易理解的一团仙气模样 


虽然虞弘其族人曾经为匈奴、柔然所役,鱼国所在地尚无定论,不过他曾“检校萨保府”、出使过波斯、管理着中原地区的粟特聚落,那么很有可能他的家族是长期臣服于北方各路胡人的粟特人部落。我们回首北方边境历史就会发现,当中国北方某一部落异常强大时,归附、加入其中的周边部落亦会与之成为一体。当匈奴强大时,东胡便成为了匈奴的一支,而当东胡中的鲜卑强大时,部分原匈奴部落则汇聚入鲜卑,当柔然强大时,白匈奴嚈哒人(曾经隶属匈奴)和突厥都是其从属,当突厥强大起来兼并了柔然,嚈哒人也兀自向西自立为王。总之,谁是强者谁便有了代表全体东亚北境各部落的大旗。这也难怪当大唐掌握了西域之时各国便不顾一切仿效中原的制度、建筑形式甚至姓氏了。


但是粟特人有着自己独特的坚持。不论在哪里称臣或经营生意,必然将自己“聚落”的管理模式以及信仰的火祆教坚持传递下去。那么,传递自己族人的信仰与精神,视觉符号即是最佳的载体之一。哪怕与家乡相距万里,葬身中原,也要按照家乡中亚人民的仪轨引导来生去往天堂。尽管浮雕中的风格完全汉化,在内容上与其粟特家乡风俗别无二致。


于是,游走于波斯与中国之间的粟特大员虞弘,以结合了古罗马人鱼尾与中原范式 —— 其家乡信仰的经典天马符号,与其故人相忘于东土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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