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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娃修坝

 昵称33624526 2016-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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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吉建军

西沿河的水坝年久失修,刚刚经过一场大水漫过,眼看就要垮塌了,好容易挨过了雨季。当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水利部门的刚娃才稍微放心。视察了现场的县领导说:“这回能绷住,下一回可保不准,保险起见,西沿河大坝得重修一回。刚娃你负责跟泄洪区附近村民交涉,坝跟前的那几个村的坝沿地,你负责给咱征回来。”

刚娃想了想:农村咱熟悉,从小生在农村,这又是为农民生命财产负责的好事,村民们应该会理解。于是,他一口就答应了。领导半开玩笑地说:“这事情要是弄不成,你就回去抱娃去!”刚娃也笑笑:“问题不大,交给我了!”

等真正接手的时候,刚娃才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咥下的活路。前期几个工作组已经铩羽而归,包括吹牛大王冯芒的团队。冯芒是国土部门的干部,平时爱吹牛,这回修坝,水利部门人手不够,就把国土部门这几个“大拿”抽调过来了。冯芒就是其中一个,这是个典型的阳性子人,啥事情都是“保险没问题”一句话。明明他被别人喝得溜到桌子底下了,第二天却给众人说:“叫我把那怂喝得都睡到厕所出不来了。”

事实上,冯芒真正办起事来有些不着四六,喜欢蛮干。有人私下里跟刚娃说:“冯芒这怂就长了一张好嘴,球事都弄不成,典型的嘴匠。你可不敢把他弄到你的队伍里,葬了你的摊子。”刚娃笑笑没说话,却把小谭调到了自己的队伍里。小谭思维活络,腿脚也勤,是典型的直性子人,这人搁在自己身边,至少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县上领导问他:“你就要这一个人?我把冯芒拨给你,我看冯芒还有两把刷子哩。”刚娃道:“冯芒调到其他组吧,人都聚集到我这一组,其他组的工作也不好开展,我就要小谭一个人打打下手就行了。”

他现时站在石提河的东岸上,看着刚刚盖起来的蔬菜大棚、一棵棵刚栽下的树苗、一眼眼新打的机井,不仅佩服起这些村民的工作效率来——这些设施竟然都是一夜之间就建起来的!村民们不仅盖好了大棚、打好了机井,甚至还在大棚旁边栽起了树!他们目的很明显:一口井得到的赔偿是两万元,一亩大棚赔偿金也能上万,一棵树根据植株大小也有几十上百元不等的赔偿……忙活一黑来,能赔不少钱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次总算见到了现实版。

上级部门牙缝里省下来的水利资金,全部拨付给水利部门。县上领导说了:“这可是咱县上的全部家当,你省着点花。县上的干部们今年都准备节俭过年呀!”

刚娃粗略估算了一下,照这样按标准赔偿,这坝就嫑修了。这些资金修坝绝对够用,村民们这么一弄,这些钱却还不够赔偿?给村民赔偿了,却没有了水坝,到时候还是这些村民受损失。

刚娃暗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这么干!要让村民们知道,洪水来了,一切财富都是水冲泥埋的对象,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东西贵,水就绕着你走,更不会因为你家赔偿得多,有钱,洪水就不上你家!就算村民不能理解,也不能这么弄。殊途同归,不管用什么办法,水坝是一定要结结实实修好!

他把修水坝所需要的费用拉了个单子,剩下的一部分,作为给村民的赔偿金。他到村里去转了一圈,村里人倒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因为刚娃穿着朴素,没有那么扎眼,村民们说的最多的是征地问题,就算刚娃站在讨论的人堆里面也照说不误。谁也根本想不到这个看着像外村来攒亲戚的后生家就是征地办的负责人!

这样一来,刚娃就把村里所有住户的耕地面积、地面附着物、赔偿的心理价位都摸清了。这些工作都落实以后,刚娃跟村里人早都熟识了,很多人问刚娃是哪家的亲戚,咋在村里熬这么长时间?刚娃笑笑说:“我是塬上水库的,刚搬下来,在满垠屋里赁的房。”

等刚娃开始与村干部协调工作的时候,冯芒已经做完北坝村民的工作,开始动迁了。小谭对于这种毫无进展地群众工作早已经表现出无奈和厌烦:“人家冯芒现时在北岸都开工了!”刚娃却笑着说:“咱这叫望闻问切,看病就是这样看哩。病症摸清了,才好对症下药。冯芒硬是把钱砸哩!钱要用到修坝上,我也想给村民多些补偿,问题是经费就这么多,补偿多了,修坝的费用就少了。少了一铁锨土,就有可能毁于一旦,多少生命财产都在咱手里攥着哩,咋能马虎大意哩?”

等刚娃把几个村干部的门槛都踏断了,村民们才知道这个在满垠屋里赁房的人,就是动迁领导小组的组长。那一天,刚娃把牌子刚刚挂上不久,消息就传遍了这涉及拆迁的三个村子。

西沿河拦河坝征地一共涉及三个村子,刘庄、田湾跟庙后头村。三个村子连畔种地,离得不远,村民们大多数又大都互相认识。一个消息就可能让三个村的人都知道,所以工作难度较大,甚至还要涉及到保密问题。前期的保密工作做好了,到了现在也没有了保密的必要,刚娃适时地暴露了身份,村民们见他反而不好意思了。原先来村里的时候,村民们还跟他招嘴搭话,有啥事情还愿意跟他说,如今他走在村里,一个村民却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刚娃堆起笑脸跟村民们熟稔地打着招呼:“三婶子吃饭哩?”三婶一句话不说,抱着孙子进了门了。刚娃有些尴尬,但是他依然跟村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福民你下地去呀?”福民不看他,鼻子哼了一声。只有贵娃最热情,贵娃脑子有些不精明,但是在征地问题上,贵娃却也表现出了少有地决绝。刚娃问贵娃:“你妗子给你说的媳妇你见了没有?”贵娃先是一笑,有些羞涩地道:“正说着哩。我还没见哩。”说完又一转脸:“刚娃哥我给你说,你嫑想打我坝跟前那块地的主意!”

只有庙后头村的虎娃最深明大义,虎娃家里穷,快四十了还娶不到媳妇,却是三个村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坝沿子底下连夜打井盖大棚的人。虎娃他大说了:“咱家穷,要穷得有骨气,公家的便宜不能占,这是为咱好,做人得对得起良心!”

刚娃去虎娃家里坐:“虎娃,人家都忙得给地里添置家当,你怂懒得咋不动弹?”虎娃笑笑说:“我懒?我要是懒,这村里怕就没有勤快人!咱地里的庄稼不如谁?你现时说出一个来,我立马跪下给你磕头!”

刚娃笑了:“那你咋不给地里多置办些赔偿的家当?”虎娃说:“这不是哄人嘛!咱原先又没有在那地方种大棚,现如今再盖大棚,这不是明显坑公家哩?咱不做这事!”刚娃感动了:“那你媳妇咋办?你大看病也要钱哩!”虎娃说:“指望坑蒙拐骗弄些钱,就能把媳妇娶到屋里?就能把我大的病看好?哎呀!好我的刚娃哥哩!就算我愿意弄,我大都不答应!咱一辈子仁仁义义的。光棍怕啥?世上光棍有一层哩!”刚娃心里酸酸的,这么好的人,命运对他却不公。他倒是希望虎娃能在那几亩地里多弄点家当,多赔一些。谁说干部没有私心?刚娃对虎娃就有私心!

刚娃知道,现在工作难,就是为了将来工作不难,万一洪水来了……想起几年前那场大水,刚娃心有余悸,尽管已经过去十余年了,但是他仍然忘不了村民们扶老携幼避洪水的场景。村民们不理解,对于赔偿问题漫天要价,眼见又半个月过去了,一户人都没说动。动迁工作陷入了困境。县上领导的脸上也不好看了。但是刚娃有信心,他觉得没有说动,还是工作不到位,工作做到位了,他相信村民们会理解的。至少还有虎娃这一户好说话的,但是他又不能让虎娃先签了合同,毕竟虎娃还要在村里生活哩,现时让虎娃签了,村里人的唾沫星子该把虎娃淹死了。

小谭经常性地会发些牢骚:“这工作简直没法干了!我现时就盼着水来了!全部淹了去球!一个个狮子大开口,忘了洪灾那年是谁帮衬他们的!”刚娃又气又笑:“小谭你咋说这话?群众就是群众嘛,能有那么高的觉悟都当了干部了!你这觉悟我看就有问题,你要是站在群众的立场上考虑,你就能把工作做好!试想一下,要是你家的地要征迁,你会不会连夜打井?”小谭嘿嘿直笑,不说话了。

冯芒经常窜过来奚落刚娃:“哎呀我的贾主任,你这回可是把乱子动下了。县上说了,汛期到来前必须完工,我看你是完不成了。不行让弟妹给你生个老二?二胎如今也放开了嘛!”

刚娃知道冯芒在糟怪,也就不计较,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冯芒工程进度快,但是工程质量能不能保障,刚娃心里非常清楚,他做水利工程这么多年,用啥料用多少,花多少钱多少人工,那都是定死的,账面上是哄不了人的。所以,他善意地提醒冯芒:“冯股长,咱北坝上的水泥标号不对,这事情你得把关,万一……”

冯芒一听就不悦,甚至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事情你嫑熬煎,放你的一百二十条心!工程完工的时候你来给我贺一下,喝一杯酒,就算给老哥面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冯芒拍了屁股走人了,只留下刚娃一个人坐在西沿河的乱石滩里。萧瑟的北风吹来,让人瑟瑟发抖,这项汛期结束之后就开始的工程,已经拖延到眼看快过年了,他也着急啊!

刚娃又一次来到村里,村民们群情激奋,围着刚娃:“贾主任,听说县上要落实政策,得等到年后看大棚里面的物产才给赔偿,是不是有这回事?”“贾主任,机井总得赔吧?这事情不能商量,都是民人们花钱打的井,如今修坝征去了,村民的投资总得有人管吧?”……一旁的小谭实在听不下去了:“大水来了看啥能保住!你一个个是钻到钱眼里了……”刚娃一转头,怒斥小谭:“小谭!嘴上放个把门的!”

刚娃知道,这个时候众口难调,他加上小谭两个人,根本说不过这么多张嘴,于是等村民们都说完了,声音渐渐落下去了,他才说:“啥事情都能商量,但不能你一句他一句。人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政府修坝是为村民不假,既然有赔偿政策,肯定会落实。现时是这,由咱村上选出几个代表来,让代表说话。要不然这事情拖到明年这时候都说不清白,到时候影响的是大事,对谁都没有好处。”

刚娃这句话一句说到卯了,说到村民的核心问题上了。于是,代表很快就选出来了,一共八个人,刚娃一看这几个代表的名单心里先笑了:这些代表不是村里家族较大的强壮后生,就是村里最蛮不讲理的人,村民们的意思很明显:“看公家咋咥下这活路!”

自小在农村长大,怎么跟这些人打交道,刚娃自有一套应付之道。他把几个强壮后生约起,在县城摆了一桌好酒菜,十几箱啤酒刚刚放上桌,等众人落座之后,刚娃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一饮而尽。旁边的小谭被这情景吓懵了,因为刚娃身体不好,有糖尿病,这么喝法,简直是拼命了!

这几个后生得知情况之后,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讲起了哥们义气,酒足饭饱,大家都喝得摇摇晃晃的。田湾的柱子喝了酒最能说,这小伙一米八以上的个头,一身好肉。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是打架闹事是一把好手。此刻,柱子硬着舌头跟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刚娃碰杯:“哥!这事情就这么定了,按你说得来!我不认其他人,我只认你!我今儿说的这话就放到这儿,谁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叫他狗日的水漏完了,都寻不着锅底的缝子!”刚娃支撑着跟柱子碰了杯:“有你这句话,哥就放心了。”柱子跟刚娃喝完,又大喊一声:“把合同拿来!我先签了,省得说我是酒话,说了不算!”

众人纷纷吵闹着要签合同,刚娃虽然已经处于体力的极限,但是他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醒,他大喊着:“今儿谁都不准签合同!你把合同签了,你们自在了,人家咋说我哩?说我用酒把你们灌倒签得合同?我还咋活人呀!”

柱子呼一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大喊:“谁狗日的敢胡说!我要听着谁这么说,我烧房砸锅,啥都敢弄!”刚娃赶紧把柱子抱住,众人纷纷叫嚷着要签合同,拦住了一个拦不住第二个。小谭见此情景,赶紧把合同拿出来,刚娃要去抢,被柱子和其他后生紧紧抱住。就这样,这几个壮后生都把名字签了。

一路上,刚娃吐得一塌糊涂,小谭在一边捶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埋怨:“主任,再不敢这式子喝酒了,你这身体可得悠着点!为了工作,拼了命值当吗?”刚娃吐完一阵,全身瘫软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咋不值得?只要把水坝修好,能把洪水挡住,上自领导下到群众,咱就有个交代了,要不然咱就不配干这水利工作!”

“那刚才他们要签合同,你让他们签就行了,咋还把他们挡住?”小谭不解,刚娃笑笑说:“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你越禁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你不让他们签,他们非签不可!这叫欲擒故纵,明天他们要后悔,可怪不得我了!”小谭这才顿悟。

第二日,村里的这几个年轻代表都被骂臭了一顿,几个年长的老者啥难听话都出来了:“狗日的一个个碎怂,几辈子没喝过酒?那是鸿门宴知道吧?鸿门宴!当年项羽给刘邦摆的,那酒能喝吗?一个个都是狗脑子。”刚开始,那几个后生还嘴夹紧不言声儿,骂得时间长了,后生几个就火了:“差不多就对了!你老怂再嘴长一句!坑公家你还有理了?将来坝修不起来,洪水要是来了,你老怂一个人趟水去,少叫我背你!”

只有柱子所在的田湾村最安静,隔壁的老汉铁锤叔刚一起高声,柱子就瞪起了眼睛:“你想到西边地里早说!”铁锤就不说话了,西边地里是葬人的地方。但是铁锤还是不服气,要理论两声,柱子说了:“我说过的话就要算数,要不然这张脸就可以扯下来擦鼻涕了!你要是不同意,你跟公家说去,我这个代表没办法给你传话!但是有一样,谁说人家贾主任闲话,别怪我不客气,我昨晚上把牛皮吹出去了,叫我听见了,砸锅烧房!房我不敢烧,砸锅倒灶,我可敢弄!”

几个难缠的住户被村里的少壮派给压住了,事情果然顺利了不少。村民们一看,代表都签字了,这下没话说了。刚娃也对拆掉临时大棚比较早的住户们给予了适当的照顾,事情就更顺利了。

虎娃是代表们签字之后第一个按了手印的,刚娃看到虎娃打着补丁的裤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就多给虎娃赔偿了一部分,虎娃倒没说啥,躺在炕上的虎娃爸却开口了:“贾干部,人家多少咱多少,咱不占公家一毛钱便宜。老叔活不了几天了,要顾这张脸面哩!咱一辈子仁仁义义的……”

刚娃嘴角抽动了一下,罕见地发了火:“老叔,你咋是这人嘛!咱不是例外!咱家本身没有在征迁地里盖赔偿设施嘛!县里有政策,这种情况就是要奖励。您一辈子不受人话,这不假,但是咱虎娃都多大了?房子栽不起来,谁敢嫁进来?给您把病看好,让娃好好出去熬几年活,把媳妇娶到屋里,这脸面才挣得大哩!”

虎娃爸就不说话了,这老汉有个特点,平时比较倔,但是年轻人一说,且说的有道理,老汉就不言语了。最终,虎娃爸在虎娃拿到赔偿金的那天上午,就把老人送到了刚娃介绍的一家医院里,那里有刚娃的一个同学。过了年开春,村里人见到了虎娃搀着他爸在村巷里散步,都感到惊奇:“老汉叔三四年了,没见过你自己出过院子!”虎娃爸满脸笑容:“这贾干部的同学,医术不孬!”虎娃后来能安心在坝上打工挣钱,与老人生活能够基本自理有很大关系,当然这是后话了。

铁锤是村里的老干部,脾气跟名字一样又硬又倔,虽然不敢跟柱子动手摆嘴,但是为自家的事情去找一下刚娃还是有勇气的。于是,这最后一户动迁无效的钉子户来到了刚娃的临时办公室。满垠见铁锤进了村,就赶紧给刚娃报信:“刚娃哥,铁锤又来了!”

刚娃苦口婆心:“老叔,眼看麦都要黄了,你这大棚里面草都长满了,已经误了一料收成,您还不歇心?真把你一户绕过去,到时候水从你这块地里打破了,你给村民赔偿不?”铁锤老汉不搭茬:“这事情我不管,我大棚是大棚,机井是机井,不管里面长得啥,你敢说我这不是大棚?”

刚娃哭笑不得:“我没说老叔你那不是大棚,但是你这大棚是在动迁开始之后才建的,又从来不见你用,这不是明显地骗取补偿吗?政策也就是个这政策,就剩您老一家了,咱工程马上起来了。将来……”铁锤打断道:“谁敢动我的地,先把我打死到我地里!”

小谭有些懊恼:“老叔,死你十个都不顶啥,这是县里的工程,是省里牵头的,你能挡住?你这人咋不讲理嘛!”铁锤说:“我不管这些事,我只知道,党走的是群众路线,是为人民服务哩,我还没见过党敢把人逼死这样的事。”

刚娃劝阻了小谭,好言相劝,总算把老汉劝回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铁锤老汉又来了,这一回,刚娃跟老汉不说修坝动迁的事,而是直接问:“老叔,我看你走路不稳当。咋回事?”铁锤虽然感到这问话与他的来意不搭边,以为就是一句闲话,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汉答话:“啊,那年发洪水的时候,水里头泡的时间长了,落下了毛病。”

过了几天,柱子找到了铁锤道:“老叔,你腿脚不方便,我知道个地方能正骨,给你老汉捏一回,绝对有效果。”铁锤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太相信。柱子道:“老叔,虎娃他大你知道吧?”一听这话,铁锤一下子来劲了,虎娃他大的状态如今在那儿明摆着,能吃能睡,能挪能走,虽然腿脚还不是很便利,但比原先躺在炕上听命强得多了。柱子说了:“人家贾主任有个朋友,专门看腿脚哩,咱相跟上看一回,反正不花你老一分钱。你看咋向?”铁锤一听这话,更来劲了,就跟老婆打一声招呼,跟柱子相跟上去了县城。

两个人进了一家足疗按摩店,刚刚坐下,老汉脱了鞋,几个穿着暴露的漂亮姑娘就在下首蹲下了,铁锤老汉啥时候见过这场面?脸一下骚到脖子根,那姑娘才刚把老汉干燥起皮的脚捏起,铁锤老汉就再也忍不住了:“你个年轻姑娘,抱我老汉的臭脚干啥!”说完,赶紧穿上鞋,也不顾柱子在后面不停地叫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也顾不得腿脚不便了。

过了几天,铁锤就再没来。柱子却带着酒肉和合同就直接上门了。铁锤老汉见了,脸一红,犹豫了一下,这才把柱子迎进门里。俩人走在院子里,柱子道:“老叔,咱俩今儿好好喝一下,喝完了把合同签了。咱村就剩你一个了,我作为代表,跟人家贾主任把话都撂下了,再说了,咱还等着工程开工给咱村在家门口找个活哩。”铁锤冷笑一声:“喝酒没问题,合同签不成。”柱子笑了:“老叔,我这人有个毛病,喝了酒爱胡说!实话给你说,那天咱村里的刚娃也在那店里,人家姑娘给你暖脚,刚娃都看着了。”铁锤一听这话,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一双本来就大的牛眼挣得更大:“柱子你狗日的给你老叔攒板子!你狗日敢胡说,我把你……”谁都知道铁锤一辈子怕老婆,到了年老了,更加怕得不行,老太太一副好嗓子,一声吼出来,铁锤站在院子里连走路都不会了,浑身抖得像筛糠。

柱子笑着喊了一声:“婶子诶!给弄俩菜,叫我跟我叔喝上一壶!”铁锤老婆听了后就笑了:“你个碎崽娃子,也敢跟你叔喝酒!你今儿喝,你叔的酒量,我是知道。”柱子正想说啥,却被铁锤在后面戳了一下:“咱下午就去找贾主任,酒咱少喝些,你敢胡说,啥事情都不弄了!我就只有死到地里了!一辈子都没脸活了!”柱子道:“好老叔哩,你真要是让公家把你刚扎起的大棚赔了,你才没脸活了!人家公家是为咱的!为人家的啥嘛?人家在县城高处住着,水再大能淹到县城里?人爱给你修坝?”铁锤被柱子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刚娃得知柱子用这种办法逼迫铁锤签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训斥柱子:“你再没办法了?把老汉吓出个好歹,我看你咋收拾!”柱子却笑了:“对付铁锤这号榆木疙瘩,就得用其他办法,你那些办法都不顶用。”刚娃这才缓和下来:“行了,给你记大功一件,下不为例。过两天开工了,咱喝酒。”柱子笑着说:“咱喝茶算了。”

那年秋里的汛期来临之前,西河沿的水坝彻底修好了,南山的水流冲刷着坝基,刚娃修的这段工程,经受住了洪水的考验。而冯芒却在那个连阴雨来临之前,天天巡视,唯恐出现差错。

那一年的阴雨持续时间特别长,防汛压力非常大,刚娃带着人从西沿河水坝走上北坝,那坝基的几个缺口已经出现,他看见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全身泡在水里,围堵着可能出现的垮塌,刚娃二话不说,就跳进了冰冷的水里,其中一个人把雨衣上的帽子翻到身后,喊了一声:“当初就该听你的!”不是别人,正是冯芒。刚娃一脸严肃没说话,一门心思地堵塞坝基的裂缝和缺口。

第二天天气放晴,小谭看见冯芒带着人,忙着重新修筑北坝,从浪潮的砖厂拉的砖。

作者:吉建军,青年作家,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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