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裱画师

 燕语呢喃74 2016-06-10

  [南京]明前茶

  一到连绵的雨季,鑫宜在家就成了甩手掌柜,她不再洗菜做饭,不再徒手做清洁,不再手握大剪刀彪悍地修剪自家的盆栽,也不再为女儿做裁纸包书的活计,因为这些家务活儿都会导致手糙,手上看不见的毛刺会刮坏待修复的古旧书画,那可就铸成了弥天大祸。而经验告诉鑫宜,连绵雨季之后,必有那粗心人没做好书画的防潮防霉,又有一批作品会交到她手上修复,连同主人忐忑焦虑的眼神一同递上。

  一般来说,残破霉烂的画儿,交到鑫宜手上,十分的精神已去了七分。线条多有残缺,颜色时有粘连,荷叶的灰绿,沾上了美人的脸;玲珑的山石上,忽然黏上了远山近水的蓝绿。更多的时候,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迅速漫溢的霉斑,却布满了画作的原装裱层。

  鑫宜让客人把画作留下来,说要琢磨两天,才能确定修复方案。遇上急性子的主人就说:“就算这画儿生了重病,诊个病不是只需要五分钟吗?”

  鑫宜回说:“就算是皇帝病入膏肓,太医院的御医也要会诊半天呢。”

  对方就不说话了。

  事实证明鑫宜也不是白过了这两天,等画主人再来时,她已经将原画的新装裱纸都准备好,多半会准备三种,与原画基本一致的,风格稍许明亮一些的,还有风格如江南的梅雨天一样幽暗纤柔的。为啥要多准备两种?因为原画的装裱很可能与画作的核心风格不怎么契合,趁着重新装裱,可以找到更投契的衬托背景。

  最考功力的一道工序是“揭裱”,就是要洗净双手,一点一点揭去已经破败不堪的原装裱层,揭裱完成后的画儿,只剩下薄若蝉翼的“画心”,比陈年的丝绸还要柔软脆弱。这个过程往往要花去鑫宜六七个小时,在此期间不能喝水、不能上厕所,甚至连一个喷嚏也不能打。但也不能过分紧张,因为一旦手心出汗,工作就要停顿下来,而真正靠谱的揭裱工作,特别讲求一气呵成。

  装裱也是遗憾的艺术。错漏之处,偶尔会有,更别说画作上那些被时光湮灭的颜色和线条应当怎样处理。作为自小有绘画功底的装裱师,鑫宜的原则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去补画画作的缺失部分。比如荷花少一瓣,谁能诊断是装裱中的损失,还是原作的有意虚化?补上,显得认真圆满。但鑫宜的想法不同,她觉得哪怕张大千在世,让他来把敦煌壁画中湮灭在时光深处的线条给补齐了,敦煌壁画还是那个壁画吗?

  当然,也有画作的主人由此嗔怪鑫宜修复得不够“茁实明快”的。对于这种怪罪,鑫宜也不说什么,只等找个微雨天,请对方到距离自己的工作室只有5分钟车程的杜甫草堂去,引领那人在古意盎然的草堂里喝茶行走,流连半天,看看小径上的苍苔与茅屋上的野草,看看涧溪水流如何静静漫溢到翠竹根部,让草堂深处布满了迷人的倒影。

  说来也怪,自打去过杜甫草堂,客人就对鑫宜装裱的画儿大为认可,连亲友手中的书画,也介绍到鑫宜这儿来修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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