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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文选[德]尼采

 革文 2016-06-21

尼采文选

[德]尼采 黄忠晶编译

△什么是国家
  一些地方仍然有着民族和群体,但我们这里没有;兄弟们,我们这里只有国家。国家?国家是什么?好吧,我给你们说说民族的灭亡。国家是所有冷酷的怪物中最冷酷的。它冷酷地说着谎;这一谎言从它嘴里脱口而出:“我,国家,就是民族。”
  这是在撒谎!创造者们创造了民族,并悬挂一种信念和爱于其上;他们就这样为众人的生存作了奉献。而破坏者们为众人设下陷阱,并称之为国家;他们悬挂一把利剑和百种贪欲于其上。凡有民族存在的地方,就不会理解国家,就会憎恨国家,就像憎恨邪恶的目光,就像憎恨违反习俗和公理的罪行。
  我来说说两者的区别: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善恶的语言,即使邻近的民族也无法知晓。每个民族都是在习俗和公理中发明自己的语言。而国家在说善恶时全是在撒谎,意在骗人;它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偷取别人的。国家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它用来咬噬的牙齿也是偷取别人的,甚至它的内脏也是虚伪的。我要指出的是,善恶的语言混杂不分是国家的特点。确实,这一特点表明了求死的意志!确实,它正向着死的说教者致意呢!
  地球上出生的人是太多了,而国家就是为这些多余的人发明的!瞧,它是怎样诱惑这些多余的人到它那里!它是怎样吞食并咀嚼他们!这怪物大声吼道:“人世间没有比我更为伟大的了!上帝借我的手来进行统治。”而跪拜在它脚下的不仅仅是那些长着长耳朵和近视眼的人。甚至在你们中最伟大的灵魂里也有着它那阴冷的谎言!是的,它猜准了那些不惜浪费自己慷慨的心灵!是的,它也猜准了你们这些战胜过古代神灵的人!以前你们厌倦于战争,而现在你们的厌倦则为新偶像卖命!这新偶像将英雄和正义者尽收囊中,这冷酷的怪物喜好将自己晾晒在阳光中!你们若向这新偶像顶礼膜拜,它会给你们一切:这样就收买了你们的道德光环,收买了你们的傲骨气节。它拿你们为诱饵去捕获众人!是的,它创造了一种下地狱的艺术品,也就是一匹死神之马,却披着铿锵作响的神灵光辉!是的,它为众人创造了一种死,而这种死却自诩为生:那些死的说教者正是这样在精神上为国家服务的!
  我将此称为国家:那里所有的人无论善恶都是服毒者;我将此称为国家:那里所有的人无论善恶都已失去自我;我将此称为国家:那里所有的人都在慢性自杀,却将这称为生存。瞧瞧这些多余的人吧!他们盗窃了创造者的作品和智慧者的灵感,却称这种盗窃为文化;而这一切都成了他们的疾患和灾难!瞧瞧这些多余的人吧!他们是长期病患者,病到吐出自己的苦胆,却以为这是新鲜玩意儿。他们互相吞噬,但无法消化对方。瞧瞧这些多余的人吧!他们获得大量财富,却变得更加贫乏。他们攫取权力,首先攫取获得权力的通道即大量的金钱,却因此而不名一文!瞧瞧这些身手敏捷的猴子在攀登!他们互相凌驾于对方之上,却因此坠落到泥潭的深渊。
  他们都想登上国王的宝座,那是他们的愚昧之所在:好像人生的幸福都在这王位之上!其实肮脏者往往坐在这王位之上,而王位也往往安放在这些肮脏者之上。在我看来,他们全都愚昧至极,是互相攀比的猴子,是头脑发昏的人。我闻到一股臭味,是他们的偶像即这个冷酷的怪物散发出来的,而这些偶像崇拜者也散发着恶臭。
  兄弟们,你们难道就在这些发自肺腑的贪婪的臭气中窒息而亡吗?你们最好打破窗子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请你们远离这恶臭吧!远离多余者的偶像崇拜吧!请你们远离这恶浊之气!远离这些牺牲者散发的秽气!大地仍然为伟大灵魂而敞开怀抱,为孤独者和群居者留下许多空处,而周围是宁静大海散发的芳香。
  自由生活仍然为伟大灵魂而敞开怀抱,确实,人占有得越少,他被占有的也越少。清贫者是值得称赞的!只是在国家消亡的地方,才开始有人,这人不是多余的;这些必不可少的人才开始唱歌,他们的歌纯粹完全、始终如一!
  我的兄弟们,我请你们瞧那国家消亡的地方!你们难道没有看见吗——那些彩虹和桥梁已达到超人?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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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以国家的名义所做的一切都是违反其本性的。同样的,他为了将来能为国家效力而学得的一切也违反其本性。……国家就是有组织的暴力。……在政治上,真正的圣人是那些鞭打人民、屠杀人民,同时又为人民谋福利的人。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强力意志
△服从、剥削和商业社会
  自有人类以来,就有群体(家族、社会、部落、民族、国家、教会等),并且总是大多数人服从少数发布命令者。因此,到现在人类已经培养了很好的服从精神。人们甚至认为,服从是每个人的天职,是人的良知。人们接受的命令是:“你应该无条件地做什么,你应该无条件地不做什么。”总之,“你应该”成了一个固定的格式,其中可以不加选择地容纳各种各样的内容:那些下命令者可以是父母、教师、法律、阶级成见或舆论。人类的发展之所以受到很大限制,经常出现犹豫不决、推延滞后、倒退折回等现象,就在于人们的服从本能很好地遗传下来了,但命令的技巧却越弄越差。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服从的本能加到最大限度,那些下命令者和独立的个人将会完全消失;或者他们会感到内疚,必须先自我欺骗,然后才能下命令,就像他们也是在服从。实际上现在欧洲就是这种情况,我称之为命令阶级的虚伪道德。他们使得自己不再内疚的方法是,假装在执行(前人、宪法、正义、法律或上帝的)命令,甚至还采取民众流行的语言来为自己辩护,例如称自己是“人民的头等公仆”、“公共福利的工具”等等。另一方面,喜好群居的欧洲人做出一副唯我独善的样子,大肆称赞自己的各种品德:如热心公益、平易近人、依赖顺从、勤俭、节欲、谦虚、宽容、有同情心。由于这些品德,他们显得温文尔雅,坚忍不拔,对民众有益,从而具备了人类特有的美德。但是,在无法缺少领袖的情况下,当代人们把那些“聪明”的人推举出来取代发布命令者:例如所有代议制政体就是这样来的。尽管如此,对于这些喜好群居的欧洲人来说,出现一个绝对的统治者该是一种多大的幸福,又会摆脱一个多大的负担!拿破仑的出现,就是最近对这一事实的明证。拿破仑造成影响的时期,可以说是这个世纪最值得重视的人们获得幸福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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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免互相伤害,避免互相使用暴力,避免互相剥削,使自己的意志和他人的意志保持一致:也许在一定条件下可能导致个人的良好品行。但是,一旦人们想把它作为一个普遍原则、作为社会基本原理,它的真正内涵就会暴露出来:它是否定生命的意志,是分化和腐烂的原则。这里我们必须作一个根本思考,必须抵御我们感情上的脆弱。生命的实质是占有、伤害、对外国人和弱者的征服、镇压、残酷,即便使用最温和的词来说,至少也是剥削。尽管长期以来,这些词被当作一些可耻的东西,为什么人们还是使用它们呢?其原因是,一个充满活力而不是垂死的组织,尽管其内部人们互相平等对待(例如一个健康的贵族群体内部就是这样的),它也必须做上述那些事情。尽管其内部每个人都避免互相做这些事情,这个组织还是不得不成为强力意志的化身,不得不有所生长,有所发展,尽力获得优势。这不是道德或不道德的缘故,而是因为它活着,因为生命就是强力意志。而在欧洲,人们的普遍意识更不愿意纠正这方面的错误看法;他们大谈未来的社会状况,假借科学的名义说剥削将退出历史舞台。在我看来,他们似乎要发明一种生活方式,让生命避免发挥所有的机能。剥削并不属于堕落的或有缺陷的原始社会;它是强力意志的结果,而强力意志就是生命意志。这种看法好像很怪,却是全部历史的基本事实。我们应该真诚地对待自己。
  ——善恶的彼岸、曙光
△作为阶级的工人
  贫困、欢乐和自立,这三者是可以并行不悖的;贫困、欢乐和被奴役,这三者同样可以并存。如果我们工厂的这些奴隶们并不认为自己作为机器的一颗螺丝钉和人类发明的填埋物有什么不好,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有人提出,提高他们的工资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其被奴役的非人状况;也有人提出,随着社会机械化程度的提高,这种否定个性的被奴役状况不仅不是一种耻辱,反而是一种美德;还有人提出,是这些人自己定下一个交换价格,把自己不当人,从而变成机器的一部分,因此没有什么好说的。让所有这些说法见鬼去吧!我想问这些人,在目前这股席卷各民族的拼命追求最大生产和最多利润的浪潮中,你们是否成为推波逐浪的同谋者?我们应该做的是,针锋相对地指出:在这种对外在目标的狂热追求中,我们的内在价值遭受了多么巨大的损失!但是,如果一个工人已经不会自由呼吸了,如果他已经丧失了最后一点自我控制的强力,如果他像一瓶走了气的酒一样疲软乏力,如果他对富有的邻人充满嫉妒,如果他不再相信安贫乐道者的哲学和无欲者的淡泊,如果他也嘲笑起自甘贫困和不受职业、婚姻等限制的自由,那么,对他又有什么内在价值可言呢?另一方面,如果这个工人的耳边总是充斥着社会主义者的蛊惑之声,它会激发你作最大胆的想象,又要求你作好准备,每天都作准备,每天都在等待,等待发生什么事情,同时他的生活按照原样一动不动,直到这种等待变成饥饿、渴望和狂热,最后被卷入“暴民的胜利”,那么,对他来说有什么内在价值可言呢?相反地,他应该越过海洋到未开发的荒蛮之地去,在那里成为主人,首先是成为自己的主人。只要在某地有遭受奴役的可能,就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去。为了避免奴役不惜冒风险,不惜参加战争,甚至不惜死亡,而不是甘心在这里继续忍受奴役,继续变成充满怨恨、勾心斗角的人。
  欧洲工人的正确态度是,公开高声宣布,作为一个阶级,他们不可能像一个人,他们遭受的不仅仅是社会对他们的安排不公。他们应该像一伙蜜蜂,离开原先的欧洲蜂巢,以这种自由大迁徙来对抗机器、对抗资本、对抗一种无奈的选择:是成为欧洲国家的奴隶还是成为某个革命政党的奴隶。欧洲四分之一的人都应该迁移出去!这样一来,欧洲和这些迁移者都会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只有在遥远的地方,只有通过大量的殖民活动,欧洲这位母亲教给她的孩子们那些优良品质如理性、正义和健康才会充分表现出来;如果他们继续呆在欧洲这个窝里,就会变得跟他们的母亲一样窝里斗、无端发怒和沉湎于享受,让人无法忍受。在欧洲之外,工人们会将其美德扎下根,开花结果;那些在原地开始变成不满和犯罪的危险倾向,到了国外就变成一种具有原始自然美的英雄气质。这样,就会给这个衰老、人口过剩和内耗不断的欧洲带来十分清新的气息。那时也许劳动力有些缺乏,但问题不大。人们会感受到,他们之所以觉得自己无法放弃许多需要,是因为它们太容易满足了,其实是完全可以放弃的。也许我们可以招收一大批中国工人,他们的生活和思想方式有些像工蚁。他们不仅可以充作劳动力,还可以带来亚洲人特有的宁静、反思和坚韧,这对于我们这些浮躁焦虑的欧洲人来说也许是最需要的。
  ——曙光
△我们怎样看待工作
  在对“工作”的一片赞扬之声中,在关于“工作福音”的大肆议论中,我觉察到一种隐藏的动机:对人的个性的恐惧。所谓工作,总是高强度和长时间的劳动;在这样的工作面前,人们感觉就像面对警察一样;它给每个人都带上一副沉重的镣铐,使其理性、野心和独立意识没有任何发展的机会。由于工作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神经能量,他的一切反思、谋划、梦想、忧虑、爱恨冲动都被迫收敛起来,只是盯着工作确立的眼前目标,享受着工作提供的较为容易和经常的满足。因此,一个充满不断的紧张工作的社会也是一个更为安全的社会,而安全现在正被当作最高目的而供奉着。现在,多么可怕的现在!实际上这个社会的危险分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工作者,到处都是危险的个人!而在他们身后,站着各种危险的危险者,也就是真正的个人!
  一些年轻人不缺少个性,也不缺少才能或勤奋,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时间坐下来为自己选择一条道路;相反的,从童年开始他们就习惯于接受他人指出的道路。他们长大成人,或许还有发展的机会,却又被他人利用,被他人盘剥,被他人训练成每天将自己一次“用完”,并将这看成责任。现在他们离开这种责任就无法生活下去;他们也不希望改变这种责任。对于这些可怜的工作动物来说,唯一不能剥夺的就是他们的“节假日”:在一个工作过度的世纪,他们就是这样称呼这种闲暇理想的;只有在节假日里,他们才第一次变得像一头动物,悠闲自在、欢天喜地、天真可爱。
  ——曙光
△每一个罪人都是病人
  罪犯是处于不利条件下的强者类型,是一种病态的强者。如果是在荒野之地,如果处于一种更加自由、更有风险的自然和生存方式之中,其作为强者的进攻和防卫本能本可合法存在。在现实社会中,他的德行遭到拒斥,他最活跃的本能冲动一旦出现,立即就会与压抑、猜疑、恐惧、耻辱交织在一起,而这会导致其生理上的退化。一个人不得不秘密地进行他最擅长和最喜欢的事情,长久地处于紧张、小心和诡秘状态,他就会变得贫血;由于他从自己的本能那里得到的只是危险、迫害和灾难,他的情感转过来会反对自己的本能,他因它们而痛苦。这就是我们那被驯化、被调和、被阉割的社会,一个来自高山大岭或深海大洋的自然冒险者必定会堕落为罪犯;或者必定会证明自己比社会更强大,例如科西嘉人拿破仑。对于我们提出的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证言具有重要意义;顺便说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唯一我可以从中学到一点东西的心理学家,他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幸遇,甚至超过司汤达。这个深刻的人有十倍的权利蔑视那些付钱的德国人。他长期生活在西伯利亚囚犯中,发现这些被断绝了回归社会之路的重刑犯跟他原来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们差不多是用俄罗斯土地上那些最好、最坚硬、最有价值的木料雕刻而成的。让我们对罪犯问题展开更为广泛的思考:设想这类天性的人,由于种种原因得不到公众的认可,他们知道自己是不会被看作有益和有用的,有一种贱民的感受,感到不平等、被放逐、无尊严、成了污泥浊水。所有这些天性在思想和行动上都具有地下生活者的色彩,与生活在阳光里的人相比,他们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十分苍白。然而今天我们所赞扬的几乎所有生存方式,以前都是生活在这样的半坟墓氛围中:如科学家、艺术家、天才人士、自由思想家、演员、商人、大发明家等等。如果教士被看作最高类型,每种有价值的人都会被贬低。我预言,这样的时代正在到来:教士被看作最低的类型,看作我们的贱民,看作最不诚实、最不体面的人。我注意到,尽管现在地球上,至少在欧洲,风俗习惯的统治处于最温和的时期,每一种怪癖、每一种长久的、太长久的地下状态,每一种不寻常、不透明的生存方式,都会让人接近罪犯所完成的类型。所有的精神创新者在一个时期其额头上都烙有贱民那苍白宿命的标志,并不是因为他们被这样看待,而是因为他们自己感到有一条可怕的鸿沟,把他们同所有传统和荣耀隔离开来。
  ——偶像的黄昏
△道德的动物性
  人们所说的善行实际上是不可能有的,那完全是一种误解。所谓“自私自利”和“无私利他”也都是人们通常的虚构;所谓“肉体”和“心灵”也一样。一个有机体内部发生的事情多种多样,我们能够意识到的则微乎其微。所谓“德行”、“无私”这一类虚构其实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应该以一种完全非道德的观点来研究我们的有机体。
  从根本上说,人的动物性功能要比所谓的良好精神状态和意识重要千百倍;这些精神和意识如果不能成为动物性功能的工具,它们就是多余的。一切精神性的东西,包括灵魂、心灵、善意、德性是服务于什么的呢?它们都服务于动物性功能,使之尽可能的完美,而首要的是让生命得到提高。
  人最根本的是所谓“肉体”,其它东西只是附带的。人的使命是要不断地编织生命之网,使之越来越广大。而现在心灵、灵魂、德性、精神却妄想颠覆这一根本使命,将自己当成目的本身。意识的这一错误造成生命的退化。
  由意识是否舒适来判断价值,这是一种虚荣心的表现。其实舒适感或不舒适感只是一种手段。客观地说,只有根据增强了的强力的量,根据一种要求越来越丰富的意志,才能确定价值的高低。
  **
  我们认为动物是没有道德的。但是,难道动物会认为我们人是一种道德存在吗?如果动物会开口说话,它们会说:“人性是一种偏见,我们至少还没有这样的偏见。”
  ——强力意志、曙光
△真理与谎言
  真实性在一个根本虚假的世界里只是一种反自然的倾向,它只有作为臆造某种特殊而更高的虚假存在所采取的手段才具有意义。为了虚构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必须先创造一个真实的上帝。这样的世界简单明了,没有矛盾,永久不变、没有任何缺陷、诡计、面纱和形式,其实这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构想出来的一个存在的世界(也就是上帝)。为了让这一真实成为可能,人类的整个环境必须非常洁净、狭窄和让人肃然起敬,各种优点都必须集中到真实者身上。
  实际上并不存在真实世界和假象世界的对立。只有一个世界,它有缺陷、很残酷、充满矛盾、让人迷惑并毫无意义。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为了战胜这一现实和真相,也就是为了生存,我们需要谎言。为了生存而需要谎言,这就是我们可怕而有疑问的生活之特点。
  形而上学、道德、宗教和科学只是种种谎言的表现形式;它们帮助人们相信生活。“必须建立人类对生活的信任感”,这一任务十分艰巨。为了完成它,人必须有说谎的本领,他首先应该是一位艺术家。实际上他就是一位艺术家,形而上学、道德、宗教和科学只不过是其艺术意志、说谎意志、逃避和否定真实的意志的畸形产物而已。人类具有杰出的艺术家才能,并以此通过谎言来歪曲现实。人和所有的存在物都具有相同的艺术家才能。人自身就是现实、真实和自然;同时他又是说谎的天才。
  科学、宗教和艺术最大的企图就是歪曲生活的本质。它们对许多事实视而不见,或者进行歪曲,或者添油加醋。人类还远远谈不上智慧,却自以为聪明。爱、热情和上帝纯粹是自我欺骗,把人们引诱到生活之中。当人们成为受骗者,重新相信生活时,他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十分欢悦,感到充满力量。他们的力量感表明其艺术家本性获得胜利。不管人类多么欢悦,它还是人类,还是一位艺术家,为艺术力量而自豪,而欢欣鼓舞。谎言就是力量。
  ——强力意志
△我反对人的驯化
  为什么一想到有可能退回野蛮状态我们就充满恐惧和仇恨?难道是因为野蛮状态让人们没有幸福吗?不是的。在任何时期,野蛮人都是更幸福的人,对此我们不能自欺。其原因在于,我们的知识冲动已经变得这样强烈,以至于任何没有知识和强烈幻想的幸福都是我们不需要的,甚至只要想象到它们都感到痛苦。持续不断的发现和预测让我们心乱神迷,已经变成我们生活不可缺少的内容,就像心乱神迷变成单相思者生活不可缺少的内容一样,也许我们也是一些没有希望的单相思者。现在知识已经化为我们身上的一种激情,不会因为任何牺牲而减退;实际上除了它自己的灭亡,它什么也不在乎。我们出自内心地相信,在这种激情的支配下,整个人类都觉得自己比过去高尚和安心了,虽然我们对野蛮人那种简单的满足方式仍然有所羡慕。这种知识激情甚至可能导致人类灭亡!甚至连这种可怕的前景也不能打动我们!但是,基督教害怕过这种前景吗?爱情和死亡难道不是一对孪生兄弟吗?使得我们仇恨野蛮状态,宁可人类灭亡也不愿让知识退步!最后,如果人类不是因为某种激情灭亡,而是由于某种衰弱灭亡,你更喜欢哪一种?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是希望人类结束于电和火之中,还是结束于沙漠之上?
  ——曙光
△现代社会的权力欲
  尽管个人、民族的虚荣心和实用考虑对于政治运动的影响很大,促使他们参加政治的最有力的动机还是满足权力欲的需要;有这种需要的不仅有王公贵族,还有广大群众,这从一次次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就可以看出。我们看到,群众不惜牺牲其生命、财产、良心和美德来换取这种权力感的欢乐,以期作为胜利者、专制者和暴君来统治其它民族(至少认为自己是在统治其它民族)。在这种需要的支配下,群众不要钱财、不怕牺牲、满怀希望、偏听偏信、不计后果、常作非分之想,而某个心怀叵测或眼光远大的君王就会抓住机会进行战争,利用群众的良心来掩盖自己的非正义。这些伟大的征服者从来都是满口的仁义道德,而聚集在他周围的群众热情沸腾,无法把持自己,除了那些好听的道德话语,什么也听不进去。这是多么奇怪的道德癫狂啊!当人们体验着权力感时,他们觉得自己是善的,也这样称呼自己;而那些不得不忍受其权力的人却觉得他们是恶的,也这样称呼他们。
  现代人常常迫不及待、毫无必要地做坏事、违法犯罪,这种迫不及待是怎样产生的呢?为什么第一个人卖东西时缺斤短两,第二个人在为其房屋买了超值保险后故意纵火焚烧,第三个人制造假币,而我们上层社会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沉迷于合法欺骗之中,例如在股票交易所搞诈骗,过后又感到良心不安。是什么造成这一切?并不是真正的贫困,因为他们并没有达到过不下去的地步,正好相反,他们或许正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呢!但由于看到自己财产增长速度太慢,而他们渴求暴发的愿望又是如此强烈,因此不惜铤而走险。在这种对于金钱的迫不及待和如痴如狂的迷恋中,我们看到了权力欲的又一次死灰复燃。过去,使得权力欲燃烧起来的是人们对于掌握真理的信仰,由于这一信仰之冠冕堂皇,人们可以心安理得地肆意胡为(将犹太人、异教徒以及其优秀作品扔进火中,将秘鲁、墨西哥这样高于我们的文明完全毁灭)。在我们时代,这种权力欲的表现形式有所变化,但其强度却没有变小,仍然迫不及待、不顾一切地要求人们作出奉献:过去我们为了上帝可以无恶不作,现在为了金钱无恶不作,因为现在是金钱让我们享受到了最高权力感,并让我们心安理得。
  ——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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