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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散文奇葩》序言

 革文 2016-06-21

世界散文奇葩序

革文

  散文,在笔者眼里,一直是没什么意义的,任何人提笔就能写,闲言碎语,要多少就有多少。文学可不是这么便宜的事!
  文学者,即修辞也,修成美妙的文辞:形式上的修辞构成韵文之类,内容上的修辞构成小说之类。而散文,本来并不是文学,只是用来交代一些事情和见解,只有极少数作品能够写得有意境,那都是倾向于小说的。
  通常意义的散文,无非是写下自己经历的一点事情,临时扯发些感想——浮泛的感想(真要泼洒心血是没有闲笔写散文的)。比如很多散文是这样开篇的:“那天,我和某某……”、“我喜欢……”,这都是作者个人的事情,说出来能有什么意思呢?由于平常所见都是这等苍白的文字,倒使那种扭捏的耽美文字让人耳目一新,如:
  “纤影如梦,美眸含情,笑靥醉人,素手轻舞。魂牵……人痴……弦断……梦醒……浮尘落地。琴依旧,曲已终,红消香断,倚花冢,人独醉……”
  这纯属堆砌腻人辞,文理全然不通,但却远比一般的散文更好看。这等嘲讽,还不足以让散文无地自容吗?
  为此,本书编者以尖刻的眼光重新审视中外各类文章,排除满世间不痛不痒的闲文,将那些希世绝俗之文荟集起来。它们是散文中的奇葩,妙处万不可及。根据不同的创作源泉,大致可分为六大类:思想散文;激情散文;谐趣散文;杂笔散文;唯美散文;童话散文。
  ①思想散文必须是呕心沥血之作,杂文或论议文都不能算。这类其实不是什么散文,而是小型的专著,作者主要是哲学家,完全不讲求文采。如阿那克西曼德《论自然》:
  “万物所由之而生的东西,万物毁灭后复归于它,这是命运规定了的,因为万物按照时间的秩序,为它们彼此间的不正义而互相偿补。”
  ②激情散文不是抒情散文,而是满腔热血之笔,它只求一吐为快,也不刻意追求文采。如尼采《苏鲁支语录》:
  “那用舌头舔舐你们的闪电何在?那应该注射给你们的疯狂何在?”
  这两类都不在文学范围之内,但意义重大,是文章的正道。
  ③谐趣散文,即小品文,以幽默讽刺为主,通常附带写一两篇,不是作家份内之事。如孟德斯鸠《波斯人信札》:
  “曾经有一个时期,发髻高耸入云,致令女人的面孔,落在全身的中部;在另一时期,女人的双足,占了全身的中段,因为鞋跟之高,类似雕像的座台,使双足悬在半空。”
  ④杂笔散文,即一般的杂记和随笔之类,无非随手记些东西,随意发些感想,本没有多少文学性。现代散文基本上都是这类货色,包括记叙散文、抒情性散文、议论性散文等,本书竭力将其清扫干净,只录那些具有开创性的作品。如欧文的《西敏大寺》:
  “我跨进大门,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置身远古世界,忘形于昔日的憧憧鬼影之中了。”
  按:欧文不仅是美国文学之父,也是现代文学的滥觞,尤其是现代散文的鼻祖。以前的古典散文(甚至小说),除了记传,主要是用来论辩的,多数言辞峻烈,锋芒毕露。欧文始开闲散之风,叙无谓之事,抒琐屑之情,成散漫之书。其文甚为娴雅而有意味,但散漫无力,当是才气所限。后人学之,不能及其风流雅韵,只得其散漫无气,遂为现代散文之大病。比起现代作家来,欧文倒有自知之明,能够让自己超然物外,不拿个人私事来烦读者。现代作家则多自恋,喜欢唠叨自己,好像他的私生活很有价值,别人非知道不可似的——此目光短浅,为随笔散文之绝症(始作俑于蒙田和归有光)。
  ⑤唯美散文,或者说美文,致力于文采修饰,可以说是比较纯的文学,但是难有意义,而且,很容易流于那种腻人的浮辞或耽美文字。如《一帘幽梦》:
  “聚也依依,梦也依依,掬一捧被思念揉碎的月光,遥寄满腹清瘦的相思情长。”
  ⑥童话散文,意指那些清纯幻想之作,它或许不是散文,而是散文形式的清言小说。它着眼于意境构造,是最纯的文学。这类作品文学史上难得一见,本书尽量全录。如催眠引导词:
  “黄昏时的小村庄是那样宁静,炊烟袅袅。夕阳把河水染红,在晚风的抚摸下,河水荡起了无数的涟漪,犹如一条条红绸带轻轻流动着。几片落叶在水中悠悠地飘向远方。几位老人在河边垂钓。乡间的小路上,牧童骑在牛背上,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哼着乡间小调,赶着牛群走在回家的路上……”
  最后,本书所选文章多为外国作品,翻译是个很大的问题。同一篇妙文,经不同的手笔翻译,姿色将有天壤之别!试比较一句《瓦尔登湖》的译文:
  我从近处翠绿的山间和山巅望开去,遥远的地平线上,但见小山点点,蓝色微染。(仲泽译)
  我是这样地从近处的绿色山峰之间和之上,远望一些蔚蓝的地平线上的远山或更高的山峰的。(徐迟译)
  显然,前一种译文珠圆玉润,赏心悦目;而后一种译文臃肿不堪,读之倍受折磨。也许有人会担心,第一种译文或是自由发挥,第二种才符合原文吧。此言差矣!即便是从意思上讲,也是第一种更为精准,而第二种则颇有不确。且看原文:
  That way I looked between and over the near green hills to some distant and higher ones in the horizon, tinged with blue.
  徐迟是我国著名的译家,译笔尚且如此,一般的译者更不知糟蹋原著多少,又污染中文多少。因此,欲欣赏外国佳作,译文的选择不可不谨慎。据说莫言就是“翻译体”的受害者。(李建军)
  其实,译文水平如何,有没有“翻译腔”,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就算再没有语感,也可以从两个字见分晓:“的”“地”(de)。中文同一句子成分里最多一个“的”,有两个就是死笔,如“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而“地”字一个都嫌多,除了叠词,纯天然的中国话是不用“地”修饰动词的,如“月光明亮地照着”,一看就不是中国话(西式汉语)。
  相反,有些译者的水平非常之高,译作就如同现成的中文,甚至还更美妙,不仅是翻译学习的榜样,更是绝佳的中文学习标本,现代汉语的师表。
  大家或许不以为然:译作毕竟不是原汁原味,怎能比得上原创文字,要学习也应该学中国现代作家啊。
  是不然。须知,中国现代文起步太晚,并且对西方的表达方式亦步趋,所创作的文字恰恰不是原汁原味的;因为作者疲于像西方人那样构思,无暇“翻译”成自己的“母语”来表达。而翻译作品,一心使语言本土化,倒可能是纯正的现代文。可以说,中国现代最好的文字,大都出自这里。这是源头!正如王小波在《我的师承》中所言:(其文字恰似未融化的译文)
  “假如中国现代文学尚有可取之处,它的根源就在那些已故的翻译家身上。我们年轻的时候都知道,想要读好文字就要去读译著,因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译,这是我们的不传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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