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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豆瓣书店做店员

 汉青的马甲 2016-06-24

最近读《读库1603》的首篇文章《东京书房》,感受颇深。在大型连锁书店和网络书店的冲击下,全世界独立书店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吉井忍采访了日本几家安静低调地坚持着的民营书店,而我也想到了我曾就职过,也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默默坚持着的独立书店——豆瓣书店。

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书店店员,学校里停留最久的地方是图书馆。当时不顾各方反对去了一个小小的学术折扣书店,只想着按自己的兴趣选择一份职业,反正还年轻,为什么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当时给自己设定了两大目标:做一个好的书店店员,做一本以诗为主题的杂志。

豆瓣书店店主卿松和其夫人邓雨虹曾就职于著名传统民营学术书店风入松,直到在网购盛行实体书店倒闭潮中关闭。爱书的夫妻俩毅然决然于2006年自立门户,在北大东门的成府路262号,于万圣对面开办了不足五十平米的豆瓣书店。定位依旧为传统学术书店,人文气息浓厚,只进出版社的库存书,偶有品相瑕疵,但本本精品,书籍大多只售五折或六折,初期还有过更低折扣。关于这个名字,和在豆瓣胡同写代码的阿北绝无半毛钱关系,两个名字虽诞生同年,生日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当时报工商店名备案时起了五个名字,最被看好的“沉香书屋”和其他三个纷纷以重名等原因未能注册成功,而最后一个却无心插柳。卿松由于是四川人,独爱川菜,而他认为豆瓣酱是川菜的灵魂,为了凑够五个备选店名,这才填了豆瓣二字。没想到一笔定名。(P.S.话说我在豆瓣书店收到过寄给豆瓣网阿北的快递,当时差点签收)

虽然豆瓣书店很小很小,却给我了很多。正如书店招聘帖上说:我们需要如蚂蚁一般的辛苦和坚韧,需要对工资只有较低的要求,需要对书本身有变态的热爱。我们能给你的是一份书店的阅历。时间需要坚持至少半年以上。我在那里度过了无比丰富的一年半的时光。

有段时间,以光合作用为首的倒闭风波中,民营书店诚惶诚恐,纷纷寻求转型,会员制、卖餐饮等等。卿松说,我们是一家书店,只会卖书,绝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看着理想主义店主如此坚定,大家渐渐也就不再提议。豆瓣书店除了书,仅有的周边产品是一套七宗罪主题的本子和一元一张的精美书签及明信片。

店长和店长夫人邓姐两人可以算是书痴。每周一次的新书上架日,常会引来老顾客的围观抢书,顾客看好的书会先录入,买下。因为很多书只到货一两本,大多是出版社已绝版,收拾库存尾货的书,来源可能是发生退换货后品相不佳的商品,或者是误以为没有市场的图书。每次上新书邓姐都会把一些自己偏爱的书偷偷藏起来,即使只进到了一本,自家的书店,当然老板娘说了算。卿松对书籍的热爱,从读书、选书、进书、卖书,扩展到了对书的装帧设计,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补贴书店。自从接了书籍设计的业务他就常常奋战到打烊后。如今出自他手设计封面或者内文的书籍也渐渐多了起来,上次去他还特意赠了我一本由他做封面设计的任晓雯的《生活,如此而已》,刚好这也是我喜爱的作家。

书业相对于其他行业确实更有人情味。连竞争都透着君子风范。我们书店没有的书,会将人引至藏书量更丰富的对面的万圣书店。而万圣、西西弗等同行人也会过来问候。还记得光合作用刚刚关闭,西西弗书店的创始人薛野来豆瓣买书,大家聚在一起就关于独立书店的生存发展聊了一个晚上,还不断有读者加入,唏嘘不已。难道就没有人读书了吗?卿松认为如果一个城市没有书店就像黑夜没有灯光一样。偌大的北京城连书店都养不活吗?难道非要靠“挂羊头卖狗肉”才能养活书店?

因为地处高校集中地带,很多学校里的老师也来此购书。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师,牙快掉光了,据说是研究外国文学的,一天常常来很多次,每次买一两本书,小心翼翼地捧着来结账。店长特别交代,对这位老师要在原折扣上再打个折,比如五折的书就卖他四五折,六折的书就卖他五五折。这位老师很可爱,他可能买书时候听到我咳嗽,隔天送来一盒感冒药,说家里多出来的,也没人吃。虽然我们平时话不多,但心里暖暖的。走后,我才发现感冒药已经过期了不少日子。听邓姐说他记忆有些衰退,常常买重书。他每天来好几次的原因除了爱书,还有退重书。有时候还会来问,他的自行车是否丢在门口,他已经不记得是否骑自行车来过书店,也不记得去的上一个地方是否是书店了。

当店员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快。搬书、摆书、整理书、卖书等等。店长说书店就像一个人的血液,我们就是医生,要让一个书店运转起来,必须要做疏通辅助的工作。需要每周有新书进来,需要把新书展示的平台换上新的书,还有一些主题性的小平台,就像一本书,有封面、封底、标题等,有他的调性,随着新书架上书的轮换,普通书架上的书也要相应调整位置。每周一次,书就在手中流动。店长会做关键的几个展台,比如新书展台和主题展台。记得最开始进书店的时候,有一个主题展台是读库。摆着读库的过刊,心中大喜,这回接上了,从图书馆到书店都有读库。有一个小展台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李宗仁回忆录》等。就是通过这个小平台他给我讲了平台对一个书店及一本书的影响。《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正是因为万圣书店的平台力推,才渐渐被人熟知,成为了经典长销书。书店恰恰承担了读者对于书籍的选择工作,对于编辑和出版社的二次筛选,不仅仅是分门别类。民营书店都是一些真正的读书人在做,除了谋生,还有一份感情。除了贩书,也是读者。走进大型连锁书店,推着购物车,在熙熙攘攘的聊着家长里短的店员间穿梭,感觉总与逛商超无异。卖出一本书对于他们来说,也许与卖出一棵白菜毫无区别。

而在这个小书店,我们会把值得更多人阅读的书放在显眼的地方,把一个风格主题的书摆在一起。当你问到某方面的书时,我可能可以给你十个选择,并说出为什么是这一本而不是那一本。卿松偶尔会在店里巡视一番,看到有读者结账,会看着某一本书说,这本书真的很好看之类的话。有种矛盾的心情,像老爸看着女儿出嫁,不舍却幸福。

邓姐是个侦探小说迷,能说出店里每一本侦探小说的主要内容、看点。有些同好专门咨询她的意见后才买书,看他们讨论得风生水起也是一景。

书店里的故事多得能写一本书。比如民谣歌手佟妍也曾是豆瓣书店店员,她来的比较早,那会我还在上学。做店员期间,据说她在书店听了很多个晚上的小型吉他弹奏会(就是卿松的一些要好的朋友,也常来书店,那会晚上没事就去弹琴),然后忽然爱上了音乐,并一发不可收拾。卿松说,那你去追梦吧,从此,她就走上了音乐之路。读书人都有种“乘兴而至,败兴而归”的情趣。

店长有空就会给我讲讲各种人和事,一件比一件传奇。有一次遇到一位偷书贼,我也是醉了,卖五六折的书还要偷,简直是自掘坟墓。让人生气的是,偷书的人还是曾经在豆瓣书店的分店武汉大学店做过兼职的一位,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举报者是一位曾经偷过书的人。偷书的事也有一箩筐,有个人甚至偷出了一个书店(偷完的书自己开了家书店),由于夫妻俩的君子作风,在此不再披露。说君子是因为,事后得知他们曾眼睁睁看着顾客(就是那位举报者)偷书,没吱一声,假装看不见,原因是怕偷书贼尴尬。这样的店长也是没谁了!

虽然常常入不敷出,店长还养起了一位哲学家。这位哲学家腼腆、内向,平日只偶尔接一些审稿的工作。生活拮据可想而知,哲学家常常在租住的房子里对着窗子抽烟发呆,思考人生,哲学家的家人、女友无法理解他,不再供养他,但就像梵·高生前只被提奥欣赏一样,店长成了他的经济后盾。

豆瓣书店就这样坚持了十年,旁边的D-22倒了,对面的万圣换了地方(往东移了一些),旁边的饭店开了又关,它却一直都在。现在我以一个读者的身份去逛,去买书,在豆瓣小组里的新书上架发布帖上留言需要的书,然后去取。虽然不在店里迎来送往,但依旧彼此牵挂。


很感谢,豆瓣书店给我的这份珍贵阅历。


图片来自萤火虫小花(豆瓣的官方账号)的豆瓣相册


八月,读库编辑,做書团队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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