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诚：王石是一本教科书

万科股权之争，引发舆论的狂欢。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我们看到的世界，从来都是自己心性的写照。小人眼里，个个都是小人。君子眼里，既有小人，亦有君子。

 

1984，被称为中国商业元年。借邓公的首次南巡，诸多日后成名的公司，都在这一年，不约而同诞生。张瑞敏的海尔，柳传志的联想，包括王石的万科……

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站在社会的角度，对企业家的价值，理应有充分的尊重。但作为企业家本人，尤其是中国当代的企业家，可能更应看到，是历史选择了你，而不是你创造了历史。脱离时代背景，过分夸大个人作用，必然会自见不明，自矜不长。

我第一次见王石，是2005年。他跟我们聊天说，最近特别关注超女比赛，在思考为什么李宇春会拿冠军。未来的房子是卖给年轻人的，必须保持对新生代的理解和亲近，而不能用50岁的眼光来界定20岁的需要。

审时度势，是一个企业家的本能和特长。正是他的敏锐和坚持，三十年脚踏实地，顺势而为，一个世界最大的地产公司应运而生。王石本人，也成了里程碑式的标杆。

但是，这一次，面对资本汹涌，规则无情，或是误判时势，或是刻意为之，王石的表现，似乎一直在逆潮流而动。庄子有言：“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张瑞敏说：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企业家亦如是。辉煌时代，总会过去；舞台中央，总有新人。时者，运也。逆势而动，勉强而为，刻意图谋，居功自恃，只会把自己推向反面。虽然悲壮，却很无奈。 

企业治理，从来是利益博弈的游戏。各执一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自可在商言商，见仁见智。

纵观万科历程，不得不说，王石是个君子。瞧不起你“卖菜的”宝能，就直说了；不要民企当第一股东，也直说了。正如当年不要员工为灾区捐款，坚决不行贿暗箱操作，包括爱上红颜知己也不躲不藏，坦然秀红烧肉……一直是先下战书再决斗的做派。爱憎分明，针锋相对，孤注一掷，连起码的韬光养晦、委曲求全都没有。

这让我不禁想到投江的屈原。楚秦之战，实则是屈原与张仪之争，屈原磊落，张仪奸诈，最终邪不压正，屈死而楚亡，张狂而秦胜。在今天这个成王败寇、不顾气节、不择手段、不讲道义的年代，性格决定命运，王石的失败，更是命中注定的。

今天宝能提的股东会议案，说王石拿了不该拿的钱，就足可见其小与奸。如果这次资本方真的大获全胜，必为社会又树了一个不良榜样。只会让更多创业者不惜舍本求末，学会自保。本不健全的商业文明，只会更加支离破碎。

事成是小成，人成是大成。这次王石以这种方式落败，不丢人。 

一个企业家，成为媒体宠儿，本也无可无不可，不足以此论高下。低调内敛，高调张扬，都不妨碍成为创业英雄。

只是，一个人长时间、全方位裸露于公众视线，始终清醒很难，极易不自觉中走向浮躁和膨胀。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企业家毕竟不是娱乐明星，企业也不是公园，总把自己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难免不在口水战中疲惫不堪。

真正的王者，从来是善刀而藏，大言不辩。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跟公众论是非，只要开口，就已经输了。

这些年，王石一直做着精彩人生的代言，被膜拜追捧的同时，也必然成了社会戾气的下水道。当年传颂你挑战极限、持续学习、真心汉子的，与今天幸灾乐祸骂你“叫你找女人，叫你去留学，叫你爬珠峰”的，可能正是同一拔人。

 

中国GDP已是全球第二，诸多企业规模已是世界前列，但我们依然鲜见真正世界级的企业和世界级的企业家。我们这一代人，到底缺了什么？是时代的局限，还是个人的障碍？这更值得我们深思。

我们这一代，既缺少“动而与阳同波，静而与阴同德”居正守中，也缺乏“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的虚静恬淡，更少见稻盛和夫的“敬天爱人”和“以百姓心为心”的情怀担当。到了一定高度，灵魂必然跟不上脚步。

此次争斗，无论结局如何，同情和嘲讽，都是可笑的。经历过大风大浪、已过耳顺之年的王石，一定能坦然承受。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低估他。

不要去假设，没有了王石，万科会怎样？不会怎么样，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阳光之下无新事。一切都会继续。我到愿意假设一下，如果王石不去西方游学，而是追溯中土圣贤，从诸子百家中吸取养分，可能今天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格局。

我更关注的，是真退出江湖后的王石，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背影？又会续写一个什么样的传奇？

关于公司治理，万科的历程，绝对是一本教科书。

关于人生哲学，王石的起伏，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