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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潭旧事

 圆角望 2016-06-29
还是念大学的时候,文学史课上讲到晚明小品,便找了些“三袁”“钟谭”的文章胡乱翻翻,也看不出什么为文之道。只记得谭元春薄薄一本《鹄湾文草》,当中倒有三篇是记乌龙潭的。当时就想,乌龙潭什么破地方,值得他一记再记?

  我的母校南京第四中学就在乌龙潭边,上下学总要路过。其时那里当然还没有圈而辟为公园,过了百步坡路就见一潭水,沿水一带固然有些树,只是水不清,气味也不好闻。走到工人医院大门口,若不想顺着大路去学校,可从马路背后的小道插过去,就是傍水而行了。

  白墙黑瓦的一大排民房作了屏风,把乌龙潭与马路隔开,这边有树,有草,更有一畦畦的菜田,让这一带时常飘着大粪的气味。民房怕是都有些年头了,白墙不白,黑瓦不黑,屋顶瓦缝间长了好高的蒿草,更好似在说这些房子已到了长胡子的岁数。有一处干脆房倒屋塌,只剩断壁残垣,满地的瓦砾。然而我们当然不会从中体味出颓丧萧条之意。如果当时读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能引起联想的肯定是这里。

  在墙根掏蛐蛐,掘地挖知了,跟在扛气枪的人身后看打鸟,这些都不必说了,记得最清楚的是打水漂。放学后常同三五同学赌赛,瓦片是现成的,俯拾即是,若不合用,可再碎至称手大小。众人各抱了选好的一摞瓦片,轮到的人侧身弯腰,平着将瓦片掷出,瓦片擦水面飞行,掠起一串水花。出手者直起身来屏息观看,旁观的人权充裁判,凝神数数。瓦片开始去势甚疾,溅起的水花个个分明,到末了则如初下水的小鸭,扑腾挣扎,再无飞举之势。这最后的水花模糊难辨,不免就要引起一番争执。

  上学放学路上,并非月黑风高之时,在这水边小道上却间或会遇到剪径的家伙。那多半是尚武的高年级学生,拦了路向你“借”钱,你若不借,他便瞪眼道:“到底借是不借?”被勒索者未必不是好汉,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多半是认倒霉。也有用缓兵之计的,说这次没带,下次一定“借”。身上颇有几文的,往往“丢卒保车”,掏出几分钱,另有几角隐匿不报,将一空口袋翻得底朝天,信誓旦旦道:“真的就这些,不信你搜,搜出来是你的!”此等伎俩能否奏效,全看运气。至于硬着头皮不肯破财消灾的,轻则受到一通暗示和警告,重则皮肉吃些苦头,或是脑袋上吃一掌,或是胸口挨一拳。

  虽然时有此类不愉快甚至令我们提心吊胆的事情发生,但乌龙潭边大体仍说得上平安无事。只有在我们的作文里,水波不兴的乌龙潭才会变得“波涛汹涌”,甚至“硝烟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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