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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北京亦庄小学全课程

 昵称28108853 2016-06-29

“APEC 蓝”尚未完全消失的时候,我们抵达北京亦庄实验小学(后面简称亦小)。叩门而入,才知早已预约的校长李振村“躲”了起来——接待我们的边老师说,李校长在上海没有买到回程机票,所以不能第一时间接受采访,只能我们自己先随便看看。

这真是一个高明的“花招”:一所刚刚创办一年多的学校,实在没有太多系统的梳理和盘端出,却有很多生动的现场供人打量。李校长于是干脆“买不到机票”,让我们直接面对现场,“像个真正的调查记者一样发现、调查、采集”,获得什么就是什么。

这当然也是一个很大气的决定:电话中李振村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向老师们提问,什么课堂推门就可以进去,只要是对学校真实的描述,哪怕看出很多问题来,也是对亦小莫大的帮助……

于是在这里,记者一行无障碍地游走了三天,听了很多堂课,采访了十几位老师学生,拍完了相机内存,最后见到李校长时,只能疲惫地对他表示景仰,提了几个缺乏杀伤力的问题,就毫无“调查记者范儿”地草草放过了他。

离去时,回头面对学校的大门,心中的赞美毫不迟疑地潮起潮落:是的,这里有一群真正的老师,一群真正的儿童,一位真正的校长,正在接近于实现我们心中真正的小学教育。


校园里正在发生什么

墙上

穿越在迷宫一样的主教学楼,最大的惊奇在走廊两侧的墙面,那种肆无忌惮的“乱”堪称到了一定的境界。见不到一句名人名言,没有任何名人的挂像,没有一句整齐划一“统领全校思想”的墙面口号——当你以为在一间教室终于看到了学校的校训,仔细一打量,原来是某某班包班老师的个人格言。

迎面晃过的,全是鲜活的凌乱——各班级的主题展示、师生自己动手制作的招贴、随意的涂鸦、各种学生作品的展示、老师们夸张的表情照、奇形怪状的帽子挂满一墙、学生个人作品展海报、“月度人物”和“每周之最”海报……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传统与现代,打印和手绘,你忍不住会想,这得需要一群多么有活力的师生,才能描绘出这样无规矩无方圆自得其乐的廊道?


走读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结束这种独特的“神奇风景”的浏览。透过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张贴,记者似乎隐隐看到了一大群孩子和老师,正自由自在地在这个校园里描绘自己的奇思妙想。他们,学得很释放很张扬。

教 室

走廊转角,是一间标准教室——小蚂蚁班(二年级1 班)。教室外墙上是班级展示区——“蚂蚁窝的故事”。轻轻推开教室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同样让人一阵眩晕——

这是我记忆中的教室吗?120平米的空间,没有讲台;30个学生分成几个小组相对而坐,看上去“相当自由散漫”;教室后方是40平米左右的活动区,上面铺着地毯、放着坐垫,供孩子们阅读、玩耍;在上课区与活动区之间,放着衣服架,挂着孩子们的衣服;学生作品充斥在整个教室,或悬挂在空中,或设计在四周;教室里有各种植物,有盥洗池、沙发,有老师办公空间……


“小蚂蚁”包班老师常丽华说:“这样的设计来源于‘小学校,大教室’的理念。这个大和小不仅指空间概念,更是指教师所有的工作重心都应该在教室。办公室在教室,办公时间在教室,这才是‘教育即生活’的真谛——当一个孩子在学校里一天的活动,老师们完全了如指掌,并与孩子们一起创造这一段特别的生活,原本平淡无奇的学习就会变得熠熠闪光。可以说,学校以教室为中心,就意味着老师以学生为中心。”

“大教室”在使用中与传统教室有什么不一样呢?

常老师说:“第一,这种大的空间里面,无形中每个生命都很舒展。例如,当我们上长时段课时,由于孩子是有差异的,完成学习的时间也是不一样的。那么先完成的孩子就可以很自如的拿本书到地毯上读书去了,或者拿个画本趴在那里画画,拿个玩具去玩……大教室为每个孩子的个性化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第二,多样化的学习。比如我很快会把现在摆书的地方腾出来设计一个工作坊,书就放到书架上去。工作坊里放上男孩子玩的棋类,女孩子用的编织物,一个盒子放一个东西,小朋友在固定的时间内去拿自己的东西,开始各自不同的‘工作’。工作坊的含义就是为每个孩子选择他自己喜欢的‘工作’提供可能。”

教 材

在学校一、二年级小朋友的书包里,有一本称之为“全课程教育实验读本”的东西,设计、印制之精美远胜传统教材,字少图多绘本状,每本由若干项目单元构成:比如一年级第一个月的教材叫“开学啦”,包括四个单元:上学啦、好朋友、认识自己、我们不一样;二年级第一个月的教材叫“二年级,你好”,包括四个单元:开学啦、交朋友、做自己、找秋天。围绕这一本教材规划的主题,各科老师再具体构建属于自己学科的课堂,基本保证了各班级一周一主题的课堂联动推进。


原来,作为“全课程”教育实验改革的内容之一,亦庄实验小学创办伊始,就在一年级开始自编教材,推出“始业课程”,语文数学等学科概念被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主题鲜明、饶有趣味的单元,整合现有各个学科,不着痕迹地开启孩子们的小学生活,包括绘本、故事、绘画、音乐、舞蹈、戏剧、游戏等,每月一个大主题,每周一个小主题,充溢着游戏精神和探究意识,让孩子们乐在其中。

而所有这些教材,如何立意,如何规划,如何取材,哪些原创哪些借鉴,为了解决这些复杂的问题,学校集合了校内外甚至台湾的名师,组成一个团队,紧扣国家课程标准,2012年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来研发。这样一套不拘一格的教材摆在孩子们面前,如何教,成了老师们“感到压力山大”的核心工作。所以,在亦小低学段,几乎每天孩子放学后,老师们都会自发地研讨,日思日备成为新常态。

老 师

在校园里,随便擦身而过的,都是行走如风甚至一溜小跑的老师,脸上有笑容,激情似乎要漏出来一样,一副急匆匆信心满满的表情。

“小种子”班的包班老师刘婷说,“我知道的大多数老师晚上十一点都不会休息。每一个参观学校的人,无论记者、同行还是领导,大多会问,你们不累吗?我们从不避讳,当然很累。可为什么所有的老师都看上去精神饱满,好像自带发动机一样呢?我想最根本是因为成就感的驱动,其次是自由的氛围,大家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领导安排的工作。在传统学校,领导们都要盯着你,你备课怎么样?上课的状态怎么样?这里没有这种情景,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目标。我们学校中低学段实行包班制,两个老师包一个班,几乎涵盖全部学科。事实上我从早上七点四十直到下午三点半,一整天都跟孩子待在一起,一块儿成长,他们所有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在眼皮底下发生,而且他们的成长那么健康,这真的让我很有成就感。”


亦小现有师资由特级教师和名校硕士毕业生组成。和一般学校的橄榄型师资结构不同,呈突出的哑铃型。这样一支结构独特看上去“高大上”的师资团队,其实正经受着外人难以察觉和体验的“痛苦”:带着各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传统名师们,要不断更新和变革,要脱胎换骨适应新的课程和教法;而那些初出茅庐的“牛犊”们,则要从零起步,学习管理班级、学习上课、学习课程……

下午放学后,忙碌一天的老师们本该收拾东西回家,但是很多级部的老师已经围坐在一起,开始对当天的课进行反思,对明天的课进行研究。很多老师都说,即便回到家里,不过换了个办公室而已,依然在网上碰撞和讨论。

在当下这个普遍追求享受生活的时代,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团队?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谜”。

学 生

每天中午的操场,冬日阳光下,到处都是老师牵着孩子们的手在晒太阳,空气里似乎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老师自然有爱,孩子自在舒展,甚至有点野。

这里的孩子似乎不会看大人眼色行事,一大堆人正在教室听课呢,就有孩子直接质疑正在板书的老师:“老师,你这个字写得不好,太难看了。”

“不好看吗?哪里不好看?”

“你这个争字,下面这一竖一勾太长了。”

“好,那我再重新写一遍。”

小朋友依然连连摇头说:“还是写得不好看。”

年轻的老师一点也没有生气,笑眯眯地说:“我写得不好,那大家一起来写给我看看好不好?”

“没问题。”小孩就兴高采烈地写开了,下边都笑。

从一年级旁边的楼梯上两层楼,看到有两间戏剧工作室,其中“胡艺潇工作室”里正在上戏剧课。我们悄悄推门而入,立即一小孩跑到我身边:叔叔帮我拿一下手机。另一小孩也跑过来:叔叔帮我拿下饭卡。

这里的小孩,怎么就这么“不见外”呢?

听说有一次校长李振村陪客人参观学校,走到小蚂蚁班介绍说:“这是二年级的小蚂蚁班……”一位孩子正好从旁边走过,立刻笑眯眯地趴在校长的耳边,悄悄说:“小蚂蚁三个字你发音不准,是xiǎo mǎ yǐ……”李校长从善如流,立即改正,不久甚至专门写了一封感谢信给这个“敢于给校长挑刺的孩子”。


这里的老师在怎么上课

常丽华(二年级1 班)

今天,常丽华老师要上两节课——《神马》和《动物狂欢节》。

常老师表情动作丰富的朗读牵动着每一个孩子的注意力,教室里随着绘本情节的展开诵读声不绝于耳,全过程老师没有一次管纪律,人人都沉醉在课堂的节奏中。


“神马神在哪里?”孩子们展开自己的想象。有的说它不吃饭,有的说它不喝水,有的说它四蹄不着地,还有的说它可以从纸上跃出来……整个课堂没有“标准答案”,只有“随机引导”,学生们生动、活跃、自如,甚至偶尔自由走动。或许你无法理解老师为什么能容忍闹喳喳的课堂,但是你又的的确确看到了孩子们都浸润在一种真实的学习状态里。

小朋友还讨论到,神马的神在于,它从画里跑出来,还能回到画里,这个画就是它的家。进一步追问,到底是神马神呢,还是画马的韩干神呢?有个小男孩说:首先是韩干神,他就是神马的“爸爸”,是它“爸爸”创造了它,而那个画笔就像是它的“妈妈”……

第二节课是《动物狂欢节》。孩子们首先自由表达动物如何狂欢,然后朗读课文,然后“狂欢”音乐响起,老师讲述音乐背后的故事,然后自由分组进行角色扮演——听着音乐,模仿着狮王和它带领的动物们。孩子们表演得太high了,场面微显“失控”。然后又回到音乐,

回到课本,最后带出交响乐乐器的介绍。

胡艺潇

戏剧课,是亦小孩子最爱的课。在胡艺潇老师的这堂课里,孩子们全情地投入到身体的表演中——用身体画“一”字、画“正方形”……“野味”十足地释放着他们的天性,天马行空地展示着他们的创意。只看一堂课你就会明白,亦小的孩子为什么身体很舒展,声音很舒展,思维也很舒展。


胡艺潇:戏剧课不是培养小演员的课程。我们是希望通过有趣的情景体验、模拟角色扮演等创造性戏剧活动,深刻影响孩子的生命状态。比如上一堂“海洋”课,我会首先让他们想象海底是什么样的,包括地理知识,简单介绍。训练时,我们可能从一个小单细胞开始,身体缩到最小,然后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去展开,我在旁边用一种引导的语言,鼓励他们改变身体和动作,变成了水果,水果又变成了动物,变成了乌龟,变成了鲨鱼,他们会自己形成变化。然后在游水,然后接触海底,出现了一个漩涡,全班都会跟着在训练室里面转。然后海洋恢复了平静,海水变暖、变烫,然后变得极度寒冷,海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然后孩子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蹲下,最后没有了海水,我们失去了生命。接着我会说,“因为人类给了我们太多的污染,而我就是那个可恶的人类,现在你们的灵魂站起来了,来把我拖进海洋,把我拽到海里,我们就恢复了非常开心愉快的生活。”这样一个体验模拟的过程,孩子们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到海洋与人类的关系,当然表演的基本元素也在其中得到了训练。用整个身体来学习,这就是我校独创的戏剧课程,这是传统的学科课程不能带给孩子的。

记者:我发现你还融入了很多其他学科知识。

胡艺潇:是的,戏剧本身就是一门综合学科,音乐、舞蹈、美术综合在一起就是戏剧,我们的课上甚至数学、物理都有关联,比如刚才我说的海洋课程里,感受方向和节拍,就结合了物理和音乐,在戏剧里,课程是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的。

记者:能再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吗?

胡艺潇:就比如五年级的竹叶青课程,我们就会在戏剧课上设置一个竹林,模拟竹林探险,然后语文、数学、地理、科学、历史都会融入进去,戏我会让孩子用身体去模拟竹节,包括竹子。

更多的就是主题性的训练,比如就只训练脚,我们正常情况用言语交流,可以表达很多的情感,那如果我们只用脚交流呢?是否也能够演绎离别、伤感、兴奋、害羞。我们希望通过戏剧课程的训练,让孩子们除了语言以外,学会肢体、眼神等身体交流,借此丰富他们的表达力、创造力、想象力。

 

钱锋:问一个问题,上一次上完“蝉课”之后,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同学:蝉非常纯洁。

同学:古人死去之后为什么要把蝉含在嘴里?

同学:尊敬蝉坚定的性格,它在地底下长了17 年,只为一个夏天的歌唱。

钱锋:对,大家好像对蝉的精神品质方面印象比较深,我很奇怪,当时我们学习《昆虫记》,研究了蝉的很多东西,你们好像都关注不多了。为什么每样东西学到最后,你们都记住他最后留给你的一种精神化的东西,而不是产卵、长翅膀、蜕变这些,为什么呢?

同学:我觉得这些跟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同学:在学习当中好像更看重的是那种精神。


钱锋:大家发现没有,我们古代的中国人,对于蝉的这种最后把它上升到精神层面,从它身上学到一些道理的文本很多很多。早在春秋时代,我们对蝉就有很多的了解,比法国人对蝉的研究要早很多。我们今天来学三个文本,第一个文本是最简单的,出自于《礼记》。

来跟我念,“仲夏之月蝉始鸣,季夏之月寒蝉鸣”,谁知道这是哪两个月(的蝉)?

同学:一个夏季的蝉,一个冬天的蝉。

钱锋:赵磊(音)刚才说的冬天,这是冬天吗?

同学:我姥姥跟我说过,知了叫得最欢的时候天气最热,秋天来临的时候那个蝉就应该叫寒蝉,就是声音变得凄凉的意思,不像夏天叫得那么欢了。

钱锋:在我们北方,现在已经听不到蝉鸣了,当然如果现在去广州,在树林子里还能隐约听到一些寒蝉在叫,因为它马上就要接近于死亡。我们再一起来念一下:仲夏之月,蝉始鸣,季夏之月,寒蝉鸣。好,现在我们来学习《楚辞》。

大家一起跟我念,“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岁暮”是什么?

同学:时间。

钱锋:时间到了什么境况?

同学:已经到边缘了。

钱锋:谁来说这句“楚辞”在感慨什么?

同学:感慨时间特别快。

钱锋:你叫得停、留得住时间吗?

同学:不能。

钱锋:你再怎么叫,它还是要过去,岁暮到来,我们还是要消失,所以有时候人会感觉到有一种无奈,因为你留不住时间。《楚辞》中有很多句子会讲这些感受,比如有一句很著名的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钱锋:今天我们主要来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来自于著名的一本书叫《庄子》。我们好像没有讲过《庄子》,我们讲了很多《诗经》上的,也讲了孔子的一些故事。《庄子》讲了一个跟蝉有关的故事——《痀偻承蜩》的寓言,痀偻即驼背,承是粘,蜩是蝉。故事讲到,孔子在楚国遇见一个驼背用竹竿粘蝉,就像随手拾取东西一样容易准确,就问他有什么秘诀,驼背说只是勤练和专心而已。然后就引发了一段感慨。

他说捕蝉就像地上捡东西,容易还是不容易?

……


杨玉翠

……

杨玉翠:请你开动脑筋想一想,要解决“车上还剩多少包书”这个问题,需要给你些什么条件,大胆想,讲错了也光荣,说明你很勇敢。你说要解决这个问题,至少需要几个信息?

同学:两个。

杨玉翠:哪两个信息,就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同学:就是车上原来有几包书。

杨玉翠:他说的是车上原来一共有多少包书,这个是一定告诉你的,对不对,不知道一共,又怎么知道还剩?那么要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同学:运走了多少包书。

杨玉翠:好!有了这两个条件,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解决?

同学:减法。

杨玉翠:减法是一年级学的。我看看你们一年级学得怎么样,吴子奇(音)来做做看。

同学:原来有130包,运走了80包,然后问剩下多少包……

杨玉翠:非常棒。吴子奇(音)对学习的投入令我钦佩,大家说为什么呢?刚才有个动作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吴子奇(音)站起来后,眼睛不看我,边说边走,非常投入就过来了。

同学:可能吴子奇(音)怕讲不清楚,他要到黑板上用算式来写一下。

杨玉翠:因为他非常投入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为了给大家讲清楚,他不是在上课,不是在看老师的脸色,他是在研究问题。看老师的脸色重要,还是研究问题重要?

同学:研究问题。

杨玉翠:好,打开课本,看47 页。读一遍。

同学:车上原来装了130包书。

同学:每辆推车装走18包书。

杨玉翠: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自己独立阅读,我给你们几分钟能读明白?

杨玉翠:几分钟?5分钟?五分钟开始,阅读完了上来讲,有不明白的可以互相讨论,也可以问我……


李振村告诉我们:全课程实际上就是一种指向全人教育的课程。

之所以强调一个“全”字,是想让孩子枯燥的学习真正变为一种有趣好玩的生活——希望这种生活如空气一样,是弥漫在整个学校里的;生活就是一个海,海就是“全”。所以从目标来讲,它更加强调生活的理念、生活化和游戏化学习的元素,更加强调情趣的元素,更加强调不着痕迹的学科融合。亦小对“全课程”有一个官方定义,就是以全人培养为目标,以国家课程标准为引领,以项目学习为依托,以跨学科整合为基本策略,覆盖学校全部生活的课程体系。

全课程有三大特点:跨学科整合、游戏化生活化学习、微课程或项目课程的支撑。

施行全课程,亦小在管理上采用“包班制”。低年级段,一个班由两个老师“包班”,基本上“包”所有的学科,甚至音乐、美术。

那么如何来保证包班老师在全科领域的专业性呢,特别是艺术课程?教务处的李伟主任说:“在第一年的时候,我们就做了这样的安排:比如说音乐和美术每周两节课,由专业老师上一节课,包班老师上一节,目的之一就是对包班老师进行培训。包班老师天天陪伴着孩子在一起,跟孩子共同参与学习过程,音乐老师来上课的时候,他们也是一个学生,跟孩子同角度的去接受;同时他们还要从专业老师身上,吸取自己原有学科素养里面所缺失的部分。”


这一切的后台支撑是什么


几天下来,我们很惊讶地发现,在这所学校,传统学校常见的繁文缛节般的制度几乎不见踪影。学校给老师们提供了尽可能大的发挥空间。李振村说,我们遵循十一学校的价值追求:我们可以原谅许多,但是唯独不能原谅对孩子和教学的怠慢。言外之意,只要不怠慢孩子、不怠慢教学,在这个校园里,任何基于儿童立场、符合学校价值追求的探索都是被允许并鼓励的。

老师们没有每天的考勤;每一个学期只有两次全体会,开学和期末;平常每周或者每两周有一个学术会。学术会由相关部门主办,自由参加,老师们来不来全看学术会的专业组织水平。每天,学校的QQ 群里会发各样的活动公告,任何人都可以发起一个想讨论的话题,公布时间地点,感兴趣的就可以来,也许几十人也许四五人——氛围就这样慢慢形成了。

李振村很认可马云说过的一句话:一个领导,永远不可能统一所有人的想法,但你可以统一组织的目标,用目标来领导,比用权力来领导靠谱很多。所以在亦小,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打造愿景”,用学校愿景推动个人愿景,用两重愿景推动所有老师进步。

亦小十几位名师,大多做过中层以上干部,6人做过校长,用所谓管理的技巧来管他们,想想都知道行不通。而现在这十几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师工作室,每个工作室面向全大兴区老师开放,都可以来报名。名师工作室都要求一定要有研究方向,并面向评审团进行8分钟解读,必须要说清楚,讲精彩。当十几位名师都有了自己的方向、课题、目标,有了一大批跟随者,也就意味着他们有了自己的舞台。学校,就只需要负责提供帮助和服务,争取经费,邀请专家,出版成果;校长,“就只是坐在路边鼓掌,跑前跑后递毛巾、端茶水的人,只是跟在后边提供服务的人。”

当这核心的十几个人动起来之后,其他人也都动了起来:因为其他人大多属于“徒弟辈”,都分解到各个工作室去了。亦小的年轻老师们学习热情超高——“师傅”都那样“水平又高又玩命”,自己能没有危机感吗?

在这里,老师们似乎把专业看得至高无上,而行政权力被淡化到若有若无。所以采访到中途,一个问题不得不升起在我们心里:亦小的组织结构与行政流程是如何搭建的呢?于是预约有关人士,一阵刨根问底,得到如下信息:

第一,“有限权力”的校长。

亦小的管理机制完全移植了北京十一学校的管理模式,有老师笑言,我们学校的管理,好像美国的联邦制,总统只负责国防和外交,内政就不归他管,每一个州都有每一个州的政策,每一个州都在自己发展经济。而在亦小,校长只负责办学方向、项目建设、大的决策,同时尽可能挡住一切外来的对老师教学可能的干扰。

第二,扁平化的管理。

一般的学校,校长、副校长、处室、级部层层向下分管;亦小实行扁平化的级部管理体制,校长直达级部,所有级部主任有事情直接向校长负责。每一年级的级部主任,都相当于一个“分校长”,他们独立决定自己级部的活动,决定自己级部的教育教学,决定自己级部教师的专业培训教研。当然这里面最大的权力是级部主任的教师聘用权。这样简洁的管理机制,化小了管理单元,压缩了管理层级,带来的是组织的高效运转。所以,我们在采访级部期间,发现每个级部都做了那么多的工作,都有那么多想法和那么多的创意,“这一切,都是他们自行谋划,自主行动,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但是大家做得都很精彩。如果一个学校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行动都源自校长一个人,那这个学校不可能有活力。”李振村这样说。

第三,精简的行政机构。

全校除了校长室和党支部之外,只设“两个中心”——行政服务中心和教务中心。前者统筹所有的行政事宜,提供所有的行政服务;后者负责统筹教务、为老师的教学和课程开发提供专业服务。另外还有“两院”:学生活动创意研究院、教师书院。

学生活动创意研究院负责传统学校的少先队和德育等工作,但是从“创意”两个字我们能看出学校的追求:让传统的德育活动包括少先队工作,焕发出蓬勃的创意之火,以最大限度地吸引孩子的关注和兴趣。

当然,与一般学校不一样的是,亦小的活动基本上全部下放到级部了,因此,“创意院”更像一个智囊或者资源机构:为大家提供学生活动的资源包,包括主题方案、前期要做的准备、活动的实施过程等。“创意院”设计的活动,也是全课程的一部分。比如开学典礼、帽子周、好友周等,花样翻天,千奇百怪。

有一个针对一年级新生设计的活动叫“我的盒子”:孩子们先准备一个盒子,装饰一下,盒子里边放6样能代表自己的东西,然后进行介绍和展示。还有一个活动是“入学100天纪念日”:孩子入学100天的时候,做100个东西来纪念——100颗扣子、100个吸管、100个气球、100颗豆子……在“好友周”活动里,每个学生会折一个纸飞机,上面写上自己的班级姓名,写上自己的心声,装饰下飞机,飞出去,谁捡到了就和谁交好朋友;然后是周一访问日,周二游戏日,周三分享日,周四写信日,周五礼物日……

教师书院,就是为了教师的成长服务。提供游学、读书沙龙、电影课程等,当然也包括教师的招聘协作。

行政中心,连会计、出纳和司机在内只有4人,为全校近800师生提供所有后勤服务,资料、设备、安全、消防、维修、维护、校舍、改造、绿色建设等,甚至包括给老师交房租、宽带费、水电费。总之,只要老师遇到问题不知道找谁的,都可以通过在线“一键通”,呼叫行政中心。

行政的目的不是管控,而是全方位服务,这句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行政中心主任徐辉告诉记者:2013年9月1号开学的时候,一个月运行下来,大家全垮掉了。这个孩子上厕所找不到地方了,那个老师出资料要紧急复印,某某教室设备启动发生故障,某某老师课前发现忘带电源线了……你都要快速解决问题。大家也一度怀疑:我们能坚持吗?

“我们必须坚持,这一方面也是精神上的自我激励,另一方面也是方法上的不断改进。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行政中心看似打杂,却更加需要专业化。如何专业化?就是‘把服务做成课程’,要用课程的意识来服务。学校课程的目标,是把好的课程资源与学生学习做无缝对接,那我们的目标就是把师生们需要的资料资源和帮助与他们高效对接。”徐辉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亦小行政中心的工作机制发生了三个改变:第一改叫“首问工作制”,尽管行政中心有相对分工,但校内一切行政问题谁首先被问到,谁就要一竿子插到底领衔解决。这个制度大大家提高了行政效率。

第二改叫“把服务提前”,原来大家是跟在老师临时提出的要求后面服务,现在提倡通过定期调研,提前梳理,提前准备。

第三改叫“一键通”,组织一个QQ 群,每天有人值班盯着,老师们有任何事情在群里提出要求,第一时间就会被分发到各责任人手机里。

自由,这是在亦小采访过程中,老师们说得最多的关键词。

当我们追问自由的氛围从何而来,李振村给出的答案是:“当校长不把自己当校长了,中层不把自己当中层了,学校没有了权力的味道了,每个人都是为了共同的价值观、共同的愿景而工作了,民主的味道,自由的味道,思考的味道,自然而然就出来了。独立思考精神从来不是单纯培养能够培养出来的,它是一粒种子,需要有合适的土壤才会发芽。校长如果始终是凭借思想、凭借教育理念、凭借对专业的热爱来跟大家对话,而不是凭借权力跟大家对话,当校长始终这样做时,学校的中层们自然就跟着这样做,那么老师呢,自然跟学生也是这样。”

一所好学校的后台,就在这样的认识根基上长了起来。


我们想办一所怎样的学校


记者:这两天听课,越听越有信心!这所新创办的学校处处精彩,也谢谢你给我们这样一个开放探究的机会。首先要问的,是你究竟要办一所什么样的学校?

李振村:我们不是要办一所多么标新立异的学校,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学校回归到学校原有的样子。

先说说我曾经的听课体验。过去,我经常参加大型的公开课观摩活动,我发现,在成百上千老师聚集在一起听课的观摩活动中,在舞台上听课的孩子们,那么乖,那么听话,乖巧到让人心痛。他们坐得整整齐齐,他们声音响亮,他们聚精会神,他们在努力揣摩老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领会里面的暗示,严格按照老师的指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前进。他们在集中全部精神配合老师上课,完成预定的环节。那时,我常常为老师们精湛的教学艺术鼓掌、喝彩、激动。

但是现在反思,我认为问题非常大。这是孩子们在学习吗?真实的学习在这样的观摩课上发生了吗?不是的。真实的课堂,一定有困惑,有凌乱,有走神,有奇思异想,有差异化而不是一刀切的行走。而在这样的观摩课上,孩子们全力以赴所做的,是配合老师完成预设的流程,展示老师的功力和智慧。这里有真正的思考吗?很少。因为绝大部分孩子都不会提让老师下不来台的问题,孩子是顺着老师的思维逻辑想问题,他不会也不敢独立思考。可以这样说,这种全世界都没有而中国独具的公开课模式,就是中国小学教育的缩影。我们的学校,就像大型观摩课上的舞台一样,校长和老师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和想法,规定了校园生活的一切,孩子们在这种规定的程序里,小心翼翼地配合着老师,配合着管理,察言观色地成长和生活。

这肯定不是我们想要的校园生态。

学校的本质是什么?我个人认为,说白了,它就是一块土地而已。孩子们就是种子,作为土地,他首先要足够的安全——不能被污染,不能踩实,不能胡乱挖掘;其次它要足够的肥沃;第三它要足够的包容,它不会去拒绝种子。一块地,当然还需要什么阳光、雨露、河流等不可或缺的生态资源。校长和老师要做的,就是确保这块土地的安全、肥沃,引来并经营好阳光雨露河流。

我们的想法就是:办一所真正生态化的学校,为孩子提供安全自由丰富的环境和课程。生态化的精髓是个性化、个别化,尊重差异,顺应天性。汽车流水线、手机生产线不可能生态化,因为要提高效率,必须用标准化生产模式。基于这样的思考,学校的很多活动就要改变方式。

比如说我们上学期做了一个“帽子周”的主题活动,做得很精彩。但是后来我在反思,全校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从男孩到女孩,玩同一个主题,用同一个时间段,以同样的方式,这肯定不是好的教育。因为一二年级孩子和五六年级孩子差别多大啊!所以这学期,我们的主题周、每月一天的“非传统课程日”就全部放在级部了,每个级部,你什么时间活动,活动什么内容,你怎么开展活动,完全由级部根据孩子的年龄特点和兴趣爱好来确定。

再比如孩子的生活,早上上学,下午放学,周一到周五,回家写作业,周而复始,单调枯燥,相当没有意思。那么我们就研究,如何把这个一成不变的节奏打乱。每周我们就先设一个“长时段课”,拿出半天,给孩子集中研究一样东西,让孩子对一件事物的学习更深更透,体验更充分。传统的这个半天时间,它是被学科切碎了的,语文刚读得声情并茂,马上又进入数学的逻辑思维,很快又进入体育的状态……那么我们就把这个被切碎的时间,完整地还给孩子。比如看个电影,我们就一直把它看完,看完了我们再讨论,还分角色扮演一下。这叫长时段课。

每一个月,我们有一个“非传统课程日”,顾名思义,这一天你不能上传统课程,得玩一样其他东西——那么这一个月的生活,孩子又有了盼头。每个学期,还有一个“主题周”,集中一周的时间玩一个主题。我们每一年还有一个项目月,以级部为单位展示本年度项目课程的成果。

这些都不是一个个简单的活动,不是为了做着好玩,而是我们学校整体课程规划的一部分,顺应天性的需求,满足差异化的需要,给孩子们的成长提供服务。

记者:我特别想追问的是,“全课程”教育为什么能够在这样一所学校得到实现?你们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

李振村:它能够在这个学校实现,首先是因为它是北京十一学校的分校。十一学校最宝贵的气质就是它总在不断地寻求突破、寻求创新,不断走在满足每一个学生成长需求的道路上,这是它的精神特色。我们承继过来了。

作为“十一”的分校,我们高度认同李希贵校长的教育价值观——人是第一位的,制度一定是服务于人的成长而不是约束人、限制人的;学生第一,是办学的精髓;而要想学生第一就必须教师第一——要关切和尊重每一个老师的专业发展和成长需求。他说一个学校什么时候到了只有校长一个声音,什么时候校园里一呼百应、三呼万岁了,那这所学校距离垮台也就不远了。所以一定要允许学校有多元的声音,不同的思考。十一学校的这些文化基因,会自然地传递和沉淀到我们这所学校。

第二点就是这个学校它没有传统,它是个新学校,由全国各地引进的名师和崭新的硕士生团队组成,没有思想的历史包袱,大家集结起来以后,重塑自我,轻装前进,所以变革的发生就相对容易些。

第三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大兴教委和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社发局给我们提供了相对宽松的空间,这些权力部门始终没有为我们亮红灯,始终用温和态度和微笑的表情鼓励我们。

记者:学校开办以来遇到的最大难处是什么?

李振村:办这么一所学校,本身就是一种理想驱动。真正打动我的,是有一次与希贵校长晚饭后散步聊天,他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为这个民族、为孩子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能做别的,就办好一所学校吧。这个话如果在大会上讲,在公开场合讲,你会觉得是说官话套话,就两个人晚间散步,私人聊天,就这么聊,让我真的很感动。是啊,你说为了生活的安逸,我在上海很舒服,没有必要这么折腾。所以说这个事难归难,但并不怕。

最大的难处是观念转型。包括学生观、教学观。当然还有管理观念。比如办学第一年,基本上处于我说什么,级部主任做什么。因为大家过去习惯了等待,习惯了被安排工作。到了这个学期大家逐渐回过神来,我自己不弄,没人替我弄,慢慢地他就动起来了。所以这个学期各个级部的担当意识、主动工作精神、责任感、创造力都起来了。

当然,具体的难处是很多的。可谓一言难尽。因为只要改革,就必然会遇到问题。而不

改革问题更多。


关于全课程的对话


常丽华(亦小全课程教材主编)


记者:我手里面有亦小全课程教材的两个版本,请问第一个版本和第二个版本有什么不一样?

常丽华:新版本的教材,更强调知识、生活和生命的关联。全课程有一个基本的理念:没有任何外在于生命之外的知识。最初的版本,太强调把知识放在里面。正如我们全课程顾问台湾李玉贵老师说的,你的“我的动物朋友”主题,“人”在哪里?人和动物的关系在哪里?我怎么只看到了很多动物……所以,我们修订教材时会有一个反省:我们仅仅是要做一个百科全书类型的教材吗?如何在教材里看到生活?看到孩子和教材的对话?全课程之“全”,不是内容的拼凑,而应该是教育和生活的链接。所以,新教材就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比如同样是“我的动物朋友”主题,我们就新增加了“我有一个宠物朋友”单元,我们会通过教材告诉孩子,要在教室里养金鱼,一起来照顾它,观察它,继而希望小朋友也能在家里养自己喜欢的宠物。我们就不仅仅是去了解一些动物的知识,而是和动物有一种接近。

记者:我发现你们在编辑教材过程当中,绝大部分是自由取材,基本上和原来的教材已经没有太多关系。那么它和原来的知识点之间如何合理对应?

常丽华:国家课程标准是我们全课程的标准,只要标准确定了,选取什么教材就可以有比较大的自由度。也就是说,通往课程目标的路可以有很多条,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把国家课程标准中所有学科的知识点都找出来,放到全课程的教材里。尤其是二年级,我们教材有了一个很大的突破,那就是非常重视“阅读策略”,为此,我们翻译了一套美国教材,仔细进行研究,依据国家课程标准, 把适合二年级学生掌握的阅读策略放到教材里,首先解决了语文课“教什么”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教的是思维,而不再仅仅是一些文本内容。

记者:这个教材囊括了哪些学科呢?

常丽华:语文和艺术的高度融合。

记者:那这一本书上多久呢?

常丽华:一个月一本,一学期四本。

记者:学生回家有作业吗?

常丽华:我们的作业就是阅读。一年级是自由阅读,从二年级开始我们就请孩子每天晚上朗读一个故事,录音后上传到班级QQ 群,老师及时反馈。孩子的阅读,怎么重视都不过分。除了朗读之外,我们同样重视孩子的课外阅读。比如,我们会请家长每个月晒一下孩子的书单,孩子会定期写一写自己的阅读情况。阅读这个事,需要家长的支持,我们总是想办法让家长看到阅读对孩子的意义,所以,我们的作业就聚焦在了读书上。

记者:课程研发你觉得有哪些难点?

常丽华:第一个就是主题确定后的选材,单元的设置,每一个绘本,每一首诗歌,然后每一课里面的阅读策略、知识点你怎么来做。

记者:这个过程当中,你觉得未来学校会面临的一个最大难题是什么?

常丽华:课程研发的难题吧。难度最大的还是主题确定和选材,尤其选材很重要,因为什么样的材料,就能够培养孩子们什么样的思辨能力。比如说,有时候你看咱们的课程标准,从二年级到三年级,好像课文会有变化,但是那种思维的发展你看不到。尤其到了高年段以后,孩子的这种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运用各种信息研究性学习的能力,该如何在教材里面去呈现它?我觉得这个实在是太难了。

记者:那你现在是怎么选材的?

常丽华:首先,教材里每一个主题的确定,是根据国家课程标准来确定的,最终指向的,是孩子对自我、世界之间关系的认识和理解上。主题确定了,就是选材,选取的内容有两个依据:一是最适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内容,二是教材的丰富性和开放性。现在,我们每个单元的结构都是相同的,第一课都是开启课,第二课一定是绘本,第三课一定是社会实践活动,或者艺术实践活动,三课构成一个单元,这个是确定的。

无论绘本的选择,还是社会实践活动和艺术活动的设计,都不容易。比如“动物狂欢节”的艺术综合活动,我想选圣桑的《动物狂欢节》,就跟音乐老师有沟通,她说,这方面的音乐好像到了高年段才有。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内容怎么放到二年级?用一种什么样的形式让小孩子去感受和理解?所以不知道要看多少内容,你才能选到合适的表达。

记者:采用这样的教材,得向老师们倡导一个什么样的教学理念,才是合适的?

常丽华:课堂首先是学生自己的,要让学生自己去发现,去经历,去创造,去表达。课堂的快乐来自于哪里?来自于老师和同学的对话,每个人和课本的对话,最终是每个人不断修整自己的观点,完成自己和自己的对话。比如今天的课,我们上的是绘本《神马》。课题上,只有一个问题:“神马到底神在哪里?”这么长的一篇文章,这种高度地提取信息的能力,对二年级的小朋友其实是蛮难的,但在课堂上,孩子们的话题逐渐走向深入,在这种课堂对话的过程中,学生的思维就培养起来了。所以对老师而言,一定要无限相信孩子们学习的潜力。对话的课堂上,课堂就如同一台交响乐,思维在不断地碰撞,每个孩子都从与别人的对话当中,不断地去修正自己的观点,也就是别人的观点丰富了你,然后你的观点就不断地得以提升;那同时你还在不断地跟课本对话,比如今天的一个小孩就很有意思,“请大家翻到多少页,我的观点是来自这一页的”,然后又一个说,“我的观点也来自这一页,我也要给你补充一下”。

记者:那你们会评课?

常丽华:会的。但是,我们听课和评课的标准只有一个:孩子聆听和对话的能力。听课的时候我只看小孩,不看老师。我就看你班小孩子的一种状态,倾听的这种状态,对话的状态。所以说落脚点永远在学生,我们评课的起点就是学生。当然,我们最终也转到老师这里:孩子的思维为什么没有得到发展?学习为什么没有发生?我们老师的设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记者:我听你的课记下了一个问题,答案对很多老师可能都有价值,就是孩子们看上去都沉醉在你的课里面,你觉得孩子们为什么沉醉,是什么元素在吸引他们呢?

常丽华:我觉得最佳答案就是,你跟孩子是一起的。比如今天的课上,有个小孩说我不跟你玩,我说好,你不跟我玩,我也不跟你玩——课堂上的这种游戏精神,是我很看重的,孩子也不觉得是在上课,就觉得是和老师玩在一起。再有一个,我觉得很重要的还有两点,第一就是作为一个老师,你能不能在课堂上“把知识吻醒”。很多老师的课堂上,知识都是死的,你不能把知识唤醒,孩子怎么可能喜欢?第二就是知识能不能和孩子的生命相打通,比如今天“动物狂欢节”,我就会让他们去表演,然后让他们去感受,理解,身临其境。把知识唤醒,知识跟生命相打通,这时候的学习,才是有意义的。

记者:这种全课程,越到高年级可能越难做。

常丽华:是的,对老师的挑战会很大。但老师真正的快乐,就是来自于对困难的挑战,来自于和孩子的共同成长。全课程这一年多做下来,我已经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随着年级的升高,随着孩子主体性的增强,挑战一定会越来越大。在克服困难中获得成就感,拥有生命的尊严,因此更愿意去克服困难——这是苏霍姆林斯基的良性循环。无论老师还是学生,成长的路线都是这样的。


钱 锋(教师书院院长)


记者:钱老师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钱锋:在浙江嘉兴,待过三所学校,在两个学校做过校长。来到亦小只有一年。

记者:从那边过来之后,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呢?

钱锋:一年只是个萌芽,最大的意义在于改变,就是把你之前的东西给放下,然后重新开始新的创造。我以前常出去讲课,过去应该就是那种能上课的名师。比如我上过一堂课叫“采薇”,在40分钟内把“采薇”做了一个文化巡礼。后来有一次在青岛上课,当时李振村老师正好在场,他当时就说,如果以公开课的角度来说,你这堂课已接近完美,但问题在于你现在这个年龄,一堂课已经揣摩得如此透彻,那么剩下的几十年时间,为什么不换一个内容再去摆布一下呢?然后他就说,浓缩在40分钟之内的这些东西,我们能否把它拉长到4天甚至40天?

后来就是延伸出来我现在做的这个东西:一个系列课程,在学校里就叫项目学习,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万物简史”,类似于中华文化“格物致知”的方向。这个课程基于几个考虑,首要的就是,我们现在的学习,孩子们对于万事万物的认知是很弱的,他们对一棵树、一朵花、一方石头、一根木桩没有感动,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不了解,无认知。

所以去年我在五年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石头记”。首先带孩子们出去捡石头,玩一个石头游戏,想象一个幸福的小石头;然后又从“石头的科学”来展开课程:分类、构成、软硬、属性;然后又进入石头的历史、石头的地理、石头的数学、石头的语文、石头的审美、石头的音乐、石头的神话、石头的信仰……这些一路走过来,最后就是,石头慢慢地成为一种被物化的精神。从学习的角度来讲,它完整地再现了人对物的认知,遵循了从物质功用本身,慢慢发展到精神文化层面这样一个脉络。我上了两个月,就这个课。

记者:两个月,一个项目的学习?

钱锋:对,我们现在的语文课分为三个层面:一个是经典的诵读,每天晨间诵读;上午就是公民、公益等方面的实验性课程;下午就是项目学习时间。这个主题性项目学习是跨学科的,有时候是语文,有时候是数学,但它总体的排列是从物质到精神这样一个脉络。

记者:如此宽泛的学习,教材文本是怎么解决的呢?

钱锋:自己到处搜集。所以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边上课边梳理出成型的教材来。到最后,我希望这个教材能呈现出中国文化的一条延伸路径来。

这些年我对我们的汉语文化有了更多思考,我觉得母语文化的渐渐式弱,跟今天的课堂方式是有关系的。也就是说从新的学校诞生以后,无论苏联模式还是美国模式,这样上课对汉语本身的美是感觉不到的。比如学习中的自主探究,就以王维的诗为例,你让孩子自主探究什么呢?分个小组讨论一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讨论什么呢?当然我们可以讨论明月,讨论一些典故,讨论王维还写了什么诗,讨论这首诗跟其他诗的比较……但是这样做已经变成了什么呢?中国文化的最早的启蒙应该还是以诵读为本体的,它是一种音韵的感受,可这一块在目前的中国小学教育界就特别缺。

包括我自己在做的项目学习,它究竟适不适合中国的母文化呢?我觉得这个是不行的,那个是不行的,可总得找一条路让它可行。当我这样去溯源时,我读到王阳明的心学,他说如果物质不苏醒在孩子的心里,那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换句话说,对孩子而言,如果你没有唤醒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感动,世界就是不存在的。包括我们母文化也是这样:如果汉字只是工具,却没有让它醒过来,中国文化就必然失落了,因为孩子们没有感觉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在他心中醒过来了。

所以我做这个课程,它最大的意义在于,就是让孩子去摸,去碰,去走,去看,去延伸。而不仅仅是文本化,我们有大量的实践课。

所以这个课程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就是这样做出来的。我总想,我们古代的老师去教这些东西,他会不会只在学堂里教?肯定不会,他还会去种田,他还会去看蝉是怎么叫的。也就是说这种全课程的生态,在我们古代是具备的。

我认为自己在寻找一条很有意义的路,就是如何在这个时代,去重新找到一套中国文化启蒙的路径。这不是仅仅的经典诵读,而是以现代的方式去架构,比如我是以西方的项目学习方式,让孩子们喜欢,不讨厌,然后帮助他们重新认识、体悟中国文化背后的意象。

记者:这个太有意思了。你做的这个融合,本来就是我们这个时代迫切需要干的一件事情——我们必须要找到在原来的文化母体基础上,一个新的表达,我想这件事情可能决定华夏文明的未来生机。

钱锋:比如我做了一个竹子课程。先让孩子们去看去闻;然后去找世界各地的竹子分布,竹子的属性,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因为它里面是空的,那么我们去剖开来看,看里面的纤维,中空储存能力;接下来就讲历史,人们最早就是这样征服自然的,竹简、毛笔、文明时期的竹片;然后就讲音乐,了解一下中国的竹乐器;然后讲美术,那中国画多的是了;再讲体育、数学——数学我们做得很透彻,算一根竹子值多少钱,再去找竹子产品,看看为什么竹子做的美容产品那么贵,竹纤维毛巾为什么很贵;然后再到美食,江南的笋烧肉和四川的笋烧肉是不一样的;这样一路走过来,再到白居易的诗,然后郑板桥,这个竹子就不是竹子了,到最后就是中国人的君子品格。

记者:你在做这套“万物简史”课的时候,看到孩子们的状况是怎样的?

钱锋:喜欢,他们肯定喜欢,而且是亲近这个课程。谁会上这样的课觉得无聊呢!我们的老师都说,如果叫我去备这样的课,我都非常有动力,是觉得给了我一个文化载体,叫我去探索学科甚至文化深处的东西,很有挑战力。

记者:这个课对学生其实也有挑战,整个学校的激情一下就起来了,所以这是我们进入学校最大的感受——师生都很有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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