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山的春意》 初夏时节，大山里的故乡才迎来真正的春天。五月里断断续续地下了二十多天雨，喝饱了的黑土地，显出了比往年更加盎然的生机。这个时候回到故乡，我的脚步便不肯停歇，去山林里，到田野中，捕捉春的色彩，寻觅春的故事。 雨后初晴的早上，我去看那田野风光。黑土地还是那般松软油亮，清晨的阳光柔柔的，刚刚破土的嫩苗在淡淡的轻雾里伸展，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大山里的农田，地块大小不一，大都分布在山坡和河套两侧。这些田地随坡就弯，打起的垄便也曲曲弯弯，放眼望去，那生了幼苗的曲线，像绿色的丝带，蜿蜒伸向远方，延伸着绿色的生命，也延伸着人们生活的希望。大山里的农田主打作物是玉米大豆和倭瓜，都是“北大荒”的标志性农产品。那倭瓜已不是小时候用来蒸着煮着吃的了，而是专门生产瓜籽的，就是那种制作炒货的“南瓜子”。我曾在秋天里看过收获倭瓜的情景，大片的田地里，瓜秧已经叶落干枯，只见那些大大小小，墨绿暗红和鸭蛋青色的倭瓜布滿田间。收获全是机器作业，人们只需把摘下的倭瓜投放到轰轰作响的打瓜机里，破碎后倭瓜籽就被分离出来，取过籽的碎瓜就留在地里，任其腐烂后充作肥料。机械化大大解放了劳动力，如今农田里很少见到劳作的人，播种收割都用机械，连锄草也用上了除草剂，禾苗无损，杂草不生，再也见不到人们弯腰弓背，锄禾日当午的情形了。我在充满生机和希望的田野里行走，心中的风帆也鼓得滿滿的。 春夏之交的这些日子，也是大山里青黃不接的季节。吃了一冬天的白菜萝卜土豆和酸菜，人们巴望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可菜园里的菜才刚刚出土，能上得餐桌咋也得个把月。大山里的野菜便在这个时节粉墨登场了，最先露头的是婆婆丁，嫩嫩的叶片，略带苦味，挖来蘸酱吃不但爽口，还能败火缓解春燥，真的是一道美味呢。接下来小根蒜，曲曲菜，蕨菜，黃瓜香，猴腿，野山芹，野韭菜，刺老芽，剌五加，明叶菜……，庞大的野菜家族接踵而至，你只要隨便去山里走一遭，就会采来一大筐，够一家人吃上两天。野菜的做法也是多种多样，可煮可炒可蒸可炸，而山里人惯常的做法，是用开水焯一下，蘸酱或凉拌吃，这简单的做法，不仅保持了野菜的鲜香原味，也避免了那些有益成份的流失。山野菜中许多具有清火消炎降脂降压的功效，这最简单的食用方法其实是最科学的。世间很多事也是一样，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大山里的野菜种类繁多，采多了吃不了，山里人还是烧了开水焯一下，然后带着水装在食品袋里，放入冰箱冷冻起来，想吃的时候解冻化开，那新鲜劲仍然不差。大山真是个天然大菜园，住在山里，可以免费享用绿色环保的山鲜美味，也是山里人的一份偏得吧。 夏日的暖阳催开了遍野的花朵，大山的花季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野花是为大山调色的，次第开放的野花，让青翠的世界有了艳丽的点缀。野花品类很多，马兰花，野百合，芍药花……，还有许多花叫不出名子来，这些花或典雅大方，或野性率真，姿色各异，争奇斗艳，而我却独独喜欢那随处可见的蒲公英。蒲公英一年里有两度灿烂。春风吹绿山野的时候，她早早冒出嫩叶，待翠绿的叶片有些老了，那第一次灿烂就出现了。不知哪一天，田野里、山路旁那一片片的蒲公英便开出了一朵朵菊花状的小花，那黄灿灿的花朵，迎着清晨的阳光绽开，在微风里轻轻搖摆，引得蜂飞蝶舞。这花鲜的灿烂是短暂的，只两三天的样子，小小的黄花就枯萎了，新的灿烂便随之而来。那萎去的花朵变幻成洁白如棉絮般的茸球，细细观察，那是一个个白茸茸的小傘组成的球，虽不似黃花那般鲜亮，却洁净如雪惹人喜爱。白色的茸球其实是蒲公英的果实，每一个小傘下面都有一颗极小的籽，那是蒲公英繁育后代的种子。待到风把茸球吹散，小傘带着种子随风飘去，落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安家，来年那里就会生出一棵小小的蒲公英。只要在这个季节回到故乡，我都要细品蒲公英的味道，都要好好观赏蒲公英的两度灿烂。有时我会想，人其实也该有蒲公英那样的品性，生命力旺盛的时候，即便是长在那些角角落落里，也要活得灿烂光鲜，充分张显生命的力量；生命临近终老的时候，仍要开出纯洁朴实的花朵，把人生的积累传播下去，让生命无休止地延续。 大山就是这样，春去夏来，花开花落，年年岁岁，周而复始，似乎从来都不曾错乱，一切都没有改变。可山里人的生活这些年却完全变了样子。这个百十户人家的林场，曾经有过红红火火的过往。那些年，工人们每年都要从山里砍伐几十万立方米的木材，滿载的大卡车，昼夜不停地奔跑，把木材运向四面八方。林业工人支援着国家建设，国家也让林业工人的日子过得富足舒坦。“林大头林大头，花钱如水流”，是社会上对林业工人的羡慕嫉妒。可这吃资源饭的日子最终受到了资源锐减的惩罚。“油锯一响，山林苍凉”，几十年上百年长成的大树，转瞬倒地，过度的砍伐，让大片原始森林消失。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这片林区已经没有多少可供采伐的林木了。资源的危机，也使林业工人的生活陷入了窘境，多年不涨的工资有时还不能及时发到手，年轻人没有就业机会，大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是那些老工人，没有怨天尤人，没有等靠国家，那一双双操锯抡斧的手，拿起镐头锄把，搞起了种植养植。黑木耳，猴头菇，五味子，黑加仑，小尾寒羊，蒙古奶牛，黑猪笨鸡，只要能带来收益，他们都大胆尝试。难为这些老工人，生活竟把他们磨练成了“农林牧副渔”样样都在行的全能工人。大山里灌木水草丰厚得很，保护着森林资源，也充分利用着这些生产资源，山里人没有在困难面前退缩，他们依然享受着大山的馈赠。他们努力让这片林区恢复生机，可林场的人还是越来越少了，老一代工人逐渐离世，年轻人出外就学就工，寻求新的发展空间，小林场越发的安宁静谧了。可我在这安宁静谧中还是发现了新的景象，在林场西头新添了一处现代化猪场，那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城里人来修建的，他们看中了这里良好的环境资源；小小林场隔三差五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来这里游玩采风，他们钟情于这里的自然风光；邻居家的一个大男孩，职业学校毕业后，没有去城里谋事，而是回到这大山里，当了新一代的林业工人，他要在这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这也许仅仅是个开端，往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爱恋这里的青山绿水，看好这里的山鲜野味，想往这里的静谧安宁，这片曾经红火的林区还会再度红火。只要山野如常，只要赤诚的山里人在，大山的春意便会越来越浓。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