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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人类面临着许多重大的问题。导致这些问题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一种原因是根本性的，那就是人类如何生存的生存方式。生存方式不恰当或者错误必然会引起各种危险的后果。因此，在人类面临着种种生存危机的今天，认真反思和检讨过去的生存方式，重新设计和确立新型的生存方式，是十分必要而重要的。以研究和解决人类面临的各种价值问题为使命的方兴未艾的国际价值探讨运动，应把关注的焦点集中到这一关系整个人类生存和命运的根本性问题。 一、如何生存的生存方式问题是当代人类问题的轴心问题 我们经常谈人的生存方式，那么人生存方式问题意味着什么？人的生存方式问题，就是人如何在世界上生存的问题。这个问题至少涉及以下四个大的问题：1）人在哪里生存？人是在世界中、自然中生存的，因而这个问题涉及人与世界、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2）人与谁在世界上一起生存？人不孤立的个体生存，而是与他人共存、在群体和社会中生存，因而这个问题涉及人与其他人、与群体和社会的关系问题。3）与他人共存与自然、世界、群体和社会中的人怎样生存？人是有意识、有目的、能选择、能自控的，因而这个问题涉及人生出于什么目的、以什么态度、以什么方式生存的问题。4）人的生存方式如何确立？人的生存方式是自己选择的，但受社会和他们的影响，因而这个问题涉及在人的生存方式确立和变化的过程中人们之间（包括个体与群体、整体之间）影响问题，也涉及人类整体与人类个体的生存方式的关系问题。 如何生存从根本上总体上规定着人类的生存状况。笔者曾将人类的生存方式依次划分为自然生存、奴役生存、自由生存和优雅生存四种生存方式。[1]这些不同的生存方式规定着不同时期人类生存的生存状况： 按照自然方式生存，人与动物没有什么两样，完全受缚于自然，没有独立自主性，实际上是自然界的奴隶。这是一种受奴役的生存方式，是人类童年不得不接受的一种可怜的生存方式。当人类一进入到社会状态就进入到了不平等生存的状态，就是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进入到了被强制性地接受统治和压迫的奴役生存的状态。 如果说自然生存是一种可怜的生存方式，那么可以说奴役生存是一种罪恶的生存方式。因为这种生存方式是建立在人类不平等基础上的一种少数人奴役多数人的生存方式。这种奴役不是自然的，而是人为的；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多方面的，甚至是全方位的，涉及经济、政治、宗教、道德、文化等各种可能的领域。更糟糕的是，不只是受奴役的人痛苦而且愤愤不平，那些表面看起来富裕自由的人实际上同样是受奴役的。 取代奴役生存的是自由生存，其最根本的规定性在于每一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这是到目前为止人类的最佳生存方式，但仍然是有缺陷的：它不断鼓励和刺激人们占有财富、权力、名誉、地位、美色等各种有限资源，使人变得贪得无厌；它不只是顺应人性，而是放纵人性、刺激欲望，使人贪图享受，穷奢极欲；它形式上的平等而事实上的不平等导致社会的两极分化。这种生存方式的最大危险性在于：人的心理、社会、环境都可能因为这种生存方式的缺陷而崩溃。这种危险性的后果可能比奴役生存的后果对人类生存的威胁更大。 当今的人类面临着种种严重威胁人类生存的全球性问题，人们不断探讨导致这些问题的原因。任何人也不会否认这种原因是复杂的，但其根本原因是什么？笔者认为，其根本原因就是人类现行的自由生存的方式。现行的自由生存方式的问题是现代文明种种问题的焦点，它的缺陷是特别是它的贪婪性、极欲性是导致今天各种全球性问题的总根源。要解决今天人类面临的各种全球性问题，必须改变人类现行的生存方式，建立新的生存方式，笔者把这种生存方式称为优雅生存。 人类的生存方式有一个由自发形成到自觉构建的过程。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化，特别是在当代人类面临着种种复杂问题的情况下，人类需要用自己的智慧对自己的生存方式进行谋划和设计，进行自觉的建设。自由生存的生存方式应该说也是设计的，主要是启蒙思想家设计的。这相对传统自发的生存方式而言，无疑是一个历史性进步，但今天看来，这一设计确实有其局限和缺陷，需要根据人类面临的新情况，需要改进，使之完善。在今天全球化的情况下，应该集中全人类的智慧，共同做好自己生存方式的谋划和建设。 二、国际价值探讨运动应突出人类生存方式问题的研究 人在社会、世界、自然中生存，那么就有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世界和自然是更有利于人生存的问题，也就是说作为人生存环境的社会、世界和自然有一个由坏变好、由好变更好的价值问题。人的生存是有目的的，这种目的总是体现为价值目标。那么，就存在着一个追求什么样的价值目标是正确的、合适的价值问题，这就涉及价值目标的合理性问题。价值目标要通过一定的途径和手段去实现，那么就存在着什么样的途径和手段是正确、合适、有效的问题，还涉及怎样使人们各自通过不同的方式去追求自己目的而又不相互妨碍和伤害反而相互有利的问题，也涉及到目的价值与手段价值的关系问题。生存的过程是一个价值消费的过程，那么就存在着价值消费品如何分配的问题，消费有没有合理限度的问题，怎样消费才有利于人类的幸福而不会破坏人类生存环境的问题。所有这些问题都涉及价值的判断、选择、创造、实现的问题。因此，可以说生存方式问题归根到底是一个价值问题。在人类普遍面临着环境日益恶劣、普遍面临不可再生的资源迅速枯竭、普遍感到战争和恐怖主义的威胁、普遍感到就业压力和恶性疾病肆虐的今天，生存方式已经成为了人类普遍面临的根本性、总体性价值问题。 当人类的生存方式作为一个问题伴随着现代文明的兴盛而突出出来的时候，哲学家就已经开始了对这一问题的关注。但这种关注主要是人本主义哲学家们的关注，而不是具有典型意义的价值哲学家的关注。当意志主义哲学家、生命哲学家、存在主义者对人类的生存问题给予深切关注的时候，具有典型意义的价值哲学家们（如迈农、艾伦菲尔斯、培里、甚至杜威）更多地关注的是什么是价值、价值的本质是什么、价值有哪些类型等一般价值问题。如果我们把这些更具有典型意义的价值哲学家看作是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的先驱者的话，那么可以说国际探讨价值运动一开始就不太注重人类生存方式的研究。更值得注意的是，后来的国际价值探讨运动基本上继承了这些早期价值哲学家的传统，更注重一般性价值问题研究，而不太注重当代人类现实生存方式的研究。一个世纪来的国际价值探讨运动对人类生存方式问题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本应探讨人类生存方式这一人类价值的根本性、总体性问题的国际价值探讨运动却一直这一问题的外围去探讨一些必要但不紧迫的问题。这种研究确实有舍本求末之嫌。 笔者认为，未来的国际价值探讨运动应把当代人类生存方式问题作为自己的核心课题，围绕这一核心展开其他的价值问题研究。价值论是价值哲学，也是人生哲学、幸福哲学。[2] 它始终都要关注、研究和解决人类人生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并通过问题的解决使人类走向幸福。当代人类生存方式问题正是当代人生面临的根本性的现实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人类幸福就无从谈起，而且人类目前面临的其他的问题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决。当代人类生存方式不只是一个重大的现实问题，同时也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它涉及如何理解人生，如何理解价值，如何理解幸福，如何理解人生的目的和意义，以及人生幸福是否可能以及如何可能等一系列理论问题。价值论作为哲学应当研究和回答这些从现实中引申出来的理论问题，并通过这些理论问题的探讨为现实问题的解决提供理念、原则和一般方法。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的形成和发展对于推动价值论研究的深入和拓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今天，要在当代人类生存方式问题研究上卓有成效，国际价值探讨运动要进一步突出这一问题地位，并围绕这一问题开展更有组织的合作研究。 国际价值探讨运动是与国际价值研究会的名字相联系的。国际价值研究会在这一运动的形成和发展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是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的核心组织。近十多年来，国际价值探讨运动随着国际价值研究会的发展正在从美国走向世界，特别是开展了一些卓有成效的国际性研究，如与世界哲学大会同时召开的国际价值研究会会议、国际价值哲学学术研究会、《价值探讨杂志》、《价值论与伦理学论丛》等。今天，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的声势和影响越来越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我们的研究还是分散的，不仅研究者缺乏组织，而且研究的问题也不够集中。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国际价值探讨运动核心组织的国际价值研究会应通过推动国际价值探讨运动来使价值论哲学家重视和研究这一课题，而且要通过运动的影响力和声势来吸引哲学家普遍关注甚至参与这一研究，使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得以拓展和深入。 三、值得特别重视的有关人类生存方式的若干问题 人类生存方式是人类生存的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涉及许多方面和许多层次，不仅哲学价值论要研究它，而且其他许多学科也要研究它。哲学价值论的研究与其他学科的不同之处首先在于，它要研究人类生存方式的根本性、总体性、一般性问题，而其他的研究则是不同维度、不同层面的研究。所谓根本性问题，就是关于人类生存的目的，特别是终极目的的问题；所谓总体性问题，就是关于人类生存方式的结构，包括人类生存的目标、环境、状态、变迁等要素及相关性的问题；所谓一般性问题，就是人类生存方式的一般含义、类型、人类生存方式与人类生存的关系、哲学研究与其他研究的关系、哲学研究的方法等问题。哲学价值论研究与其他学科研究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哲学要通过对人类生存方式的根本性、总体性、一般性问题的研究提供关于人类生存方式的哲学理念、原则和方法，其他学科则不提供这些而且要接受哲学的理念、遵循哲学的原则，运用哲学的方法。 人类生存方式的根本性、总体性和一般性问题也十分复杂，包括和涉及方方面面，所有这些方面都是哲学价值论的课题，都值得研究。但是，从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的角度看，笔者认为，在当前人类生存方式转型的历史时期，我们要特别在以下六个方面开展合作研究和集体攻关。 第一，要研究人类生存的终极目的应是什么。人类生存的终极目的问题是人类方式的根本性问题，无论是在理论上还是在现实上人们都为他提供了种种答案，因而对于这个问题关键不在于提供答案，而在于提供什么答案。例如，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了占有资源（如财富、权力、名誉、地位、美色）还是完善自我？ 第二，要研究人类应追求哪些生存目标。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人类追求的生存目标日益多样化、个性化，如一些人追求自我实现、追求体魄强健、追求人格完善、追求心灵安宁、追求事业成功、追求家庭和睦、追求环境舒美、追求人生体验、追求生之欢乐、追求不可替代，而另一些人追求财富、金钱、权力、名誉、地位、美色、尽情享受、及时行乐、醉生梦死。从价值论的角度看，对于人类生存而言必定有一些生存目标是正确的、合适的，有一些则是不正确、不合适的。那么，价值论就要研究：什么样的生存目标是正确的、合适的？判断其正确、合适的标准和根据是什么？ 第三，要研究人类应在什么样环境中生存和如何营造这样的环境。人是在环境中生存的，环境如何不仅规定着人类的幸福，而且规定着人类的生存。那么，人类最理想的生存状态需要什么样的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国家和世界）环境、周际环境等？这样的环境如何营造、如何保持？这些是亟需价值论研究提供答案的。例如，今天大家都谈要保护环境，这似乎是一条得到公认的理念。然而，从价值论的角度看，从今天人类生存的需要来看，单纯消极地保护环境是远远不够的。正确的理念也许不是保护环境，而是营造与人类更好生存相适应的环境。 第四，要研究人类生存的理想状态是什么。人类总是在一定的状态中或者说以一定方式生存的，这种生存状态或方式既是结果又是起点，既是现实的存在又是理想的实现。人类要不断追求更好的生活，同时又要过好每一天的日子。人类不能为了某种未来的理想而不顾现实。那么，人类应进入到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或者说在一种什么状态中才是人类生存的最佳状态？怎样形成这种状态？ 第五，要研究人类现行生活方式的根本问题何在、如何实现类人类生存方式的转换。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人类现行的生存方式问题很多，是一种有严重缺陷和偏颇的生存方式。那么，这种生存方式的根本问题或症结在哪里？怎样才能标本兼治？怎样在标本兼治的基础上构建一种更适合人类幸福需要的生存方式？ 第六，要研究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特别是国际价值研究会在人类新生存方式构建中应发挥什么作用。人类需要构建一种新的生存方式。那么，人类应构建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怎样在全人类构建这样的生存方式？这不仅需要价值论哲学家单个人的研究，更需要不同国家的价值论哲学家合作研究，需要哲学不同学科和其他学科的支持和配合。国际价值探讨运动的作用正在于可以促进世界价值论哲学家和世界学术界在人类新的生存方式构建方面的合作。国际价值研究会的作用则在于通过其成员和活动推动国际价值研究运动的拓展和深入，使之影响不断扩大，声势更加浩大。 （原载《新世纪的哲学与中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注释】 [1] 参见江畅：《走向优雅生存：21世纪中国社会价值选择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一章。 [2] Cf. Jiang Chang, “Axiology and Ethics: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in Value Inquiry Book Series: The Future of Value Inquiry. Editions Rodipi B. V., 2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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