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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月河的很多事·台州日报

 小木舟 2016-07-10

  “蓉,休息日回石年看看吧。托政府的福,我家后门驳了河岸,种了很多树,开满了好看的花,跟你们城里一样了。”遵从阿婆的邀约,我检索着记忆里的图例,寻找石年老街的痕迹。我曾在这个小镇丁字街的转弯处,度过了少年时光。

  老街濒河。十来级石板台阶,就是河埠头,是集镇当年最热闹的所在。少年何其幸,居家东月河边。

  月河,源自前溪,逶迤向北,至石年境内,新取名“东月河”。春日里,水汽似乎黯淡了些,河面上纤微的涟漪,是杨柳风轻拂的弦。就有小汽船鸣着清脆的汽笛,就有机动船“呜呜”地驶过,满载着的是游学的少年和师长。“这船读书学生到太平县扫烈士墓呢”,船工咧着嘴,沿河小学校的任何一点消息,都在他们的嘴里发酵传递。盛夏的午后,宽阔的江面上氤氲着一层热气,只要那么几阵凉风路过,暑气就自觉班师回朝。一群赤膊的男人,在高高的石年桥头,纵身一跃,时而狗刨,时而凫水,有的甚至抓着机动船的舷,一直漂到几百米外,累了就立在水面,将上半身裸露,招摇一下结实的肌肉,要么长长地伸个懒腰,真有“众人皆热唯我独凉”的惬意。盛大的渔汛如期而至。鳞片细小,鳍色灰白,性子急躁,没跳跃几下就偃旗息鼓的是鲢鱼;头口皆小,体型扁薄,背部发出浅绿色光泽的是鳊鱼;甚至于螺蛳,结束了一两个季节的养精蓄锐,渐渐地肥了身子,也赶在湿热中,浩浩荡荡地列队在河埠头的青石板上点兵,被一群孩子嬉笑着双手捧起。清水养一养,就着姜末蒜末爆炒了,自然是晚饭桌上的新宠。不紧不慢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长天,白云,碧波,从容地沉淀成一幅巨大的油画。鸬鹚在细窄的船头打坐,老妪在河埠头浣洗麻布手方。这时,沿岸的晚稻收成了。袅袅炊烟里,洋溢着新米的甜香和炊熟的方糕的热香。冬天里,万物萧索。东月河里依旧塞满大小船只。年货粜籴,婚丧嫁娶,洋鼓洋号,别有一番风情。大红的织锦喜被,整整齐齐地码在船头,雄赳赳地开路。新嫁娘被小姐妹簇拥着,围坐在船舱。一串串的“百子炮”在江面上“噼噼啪啪”,惊醒了烟波,撒下满江的红屑。驾船的汉子,趁机扯开响亮的嗓子,来上一句“伊—尔—哟—”,引起路人的一段目送。

  仿佛一场梦,小镇一下子跌进了工业化时代。几百家鞋业作坊遍地开花。两三万外来民工蜂拥而至。我们的东月河呢,没有了帆影,没有了渔歌。河滨沦落为天然的垃圾场,鞋废料、生活污水、各色塑料袋都变成了常客。河水乌黑发臭了,水葫芦丛生了,鱼蟹难觅踪影了,路人掩面而过了。最可怕的是,每年八九月份,台风频繁影响。狂风卷着广告纸、塑料袋,扬起腐烂的垃圾,撕开一个个裂口,昭然若揭地盘旋在低空。倾盆大雨很快淹没公路。河道淤塞,水流不畅,洪水渐渐窜上来,放肆地舔着村民的小腿、膝盖。污水裹挟着垃圾涌进村庄,滋生出大量的细菌,很多村民的脚背、腿肚都会长出疹子。东月河在工业化的进程中沉默了,哽咽了。古罗马哲人说,世间一切,写在脸上。什么写在小镇的脸上呢?是牛皮癣一般肆无忌惮的野广告?还是风雨袭来时村民们的惊慌失措?是外地民工居无定所的迷乱和茫然?还是大自然喜怒哀乐时撒落的皱纹抑或是泪水?每一处的污秽,都写满不甘;每一处的淤塞,都写满怅惘。东月河渐渐褪了明丽的光影,在无声的嗟叹中,堕落,衰老。

  痛!锥心剜骨地痛!再不治污治水推进美丽乡村建设,将无颜面对东月河沿岸的父老乡亲。当地政府非常重视,成立了专门的领导班子,坚持“截污、驳坎、清淤、绿化”的方针,疏通了涝水北排主通道;修复、新建了河岸挡墙1749米;建设了松木驳岸1078米;铺设污水管道3800多米。香樟、黄山栾树、丹桂等花木也相继安家落户了。亲水平台、林间小道初见雏形。一个个“水清岸绿·人水和谐”的宜居家园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

  我在街头村尾游历,在东月河的堤畔行走。夕阳在楼房、林木之间跳跃。沿着玲珑的河岸,还可以邂逅一座有靠背椅的廊亭,一架精巧的木质拱桥,一道精美的文化长廊。在栈道上慢慢走过,在长椅上闲闲落座,“银河泻影花荫满庭”,有越剧的女声从晚风中送来。边上有人告诉我,生活条件好了,生活环境美了,附近的越剧爱好者每个晨昏都会在河边凉亭排练。小桥流水剪飞花,两岸清风晕晚霞。诚然,有水在胸,有河在侧,是人性不可泯灭的生活愿景。感谢东月河,留给我们很多关于生存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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