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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艺国际】沈明义(西安)|| 太平河的变迁(散文)

 春天的触角 2023-03-12 发布于江西



太平河的变迁(散文)
作者/沈明义


作家/诗人简介】


沈明义,生于1948年11月,陕西西安人,大学文化,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陕西省优秀教师,从事教育工作四十余年,曾任中学校长、党支部书记,退休后在某民办学校任职。喜好写作,曾有多篇论文、散文在报刊发表,业余时间也尝试写诗填词。




【作家/诗人作品】


太平河的变迁(散文)
沈明义


我们村子西边有一条河叫太平河。太平河发源自秦岭太平峪,于东大郭村南进入长安区境内,流经王寺街办、三桥街办,穿过西兰公路再折向东,经过六村堡街办八兴滩村北汇入皂河。流经我们村的这一段,应该是中游了。
太平河曾有一条支流叫七渠河,发源于太平河西三四里外的黄堆潭。据说黄堆潭底有一眼泉,一年四季冒水。早年间遇到天旱少雨,老头老太太们头顶着柳条编的圆圈帽,手捧着香蜡纸表,到黄堆潭庙里烧香祈雨。七渠河从我们村的地南头流过,汇入太平河。村民们把汇入处叫大河口。从我们村出来端直向西走五六百米就到大河口。大河口建有一座桥。桥非常简陋,东西两岸内侧及河中央用石头切了三个两米多高的桥墩,上面一根挨一根铺着粗圆木,用铁钉扒牢,上面覆盖一尺多厚的泥土,桥面与路面平,也就三四米宽,十几米长。桥虽然简陋,但方便了村民下地耕作,运土肥运庄稼,也方便了河西一带村民到河东走亲戚、到三桥镇赶集通行。直到七十年代修了混凝土桥面,才可以通行马车、小拖拉机了。
从大河口沿河塄向北约三百多米,还有一条从村子斜通向太平河的土路,没有桥,河心放着三块石头,一字排开。村民们把这里叫小河口。如果到河西北头地里干活,只要不拉车挑担,人们就踩着列石过河,倒也近便。太平河这一段河床比较低,两岸与地面平,没有河堤。我们村的土地就分布在太平河两岸,河东100多亩,河西100多亩。村民们春锄夏收秋播冬管,一年四季就在这太平河两岸劳作。
五十年代时太平河清彻见底,细细的水草顺着水流匍匐,水面漂浮着棉絮似的绿毛藻,黑色的小蝌蚪摆动着尾巴轻快地游来游去,灰色的小鱼儿成群结对悠闲地顺流而下,青蛙躲在水草下你一声我一声呱呱和鸣;两岸斜坡长满野草野花,艾蒿、趴地草、香胡子、辣信子、狗尾巴草,把堤岸趴得严严实实,枸杞子、蒲公英、兔子花、狗娃草花散在草丛中,五颜六色的;半坡上蒲苇丛丛临风摇曳,柳丝长长轻拂水面,杨树、榆树、刺槐枝繁叶茂;绿色的蚱蜢在草丛中叶片上爬行蹦跳,白色、黄色、黑色的蝴蝶扑闪着粉翅轻快地飞来飞去,小蜻蜓长张开透明的翅膀一会儿轻点水面,一会儿掠过草尖花蕊;桥下三三两两的姑娘媳妇们蹲在石头上洗衣服,一边儿揉搓槌洗,一边儿撩水嬉戏,儿童们光着屁股在河中狗爬游水,胆大的男孩子,上到桥面捏住鼻子往下跳,往往跳下去就呛一口水,逗得人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春天麦子返青时,每到星期天我便背着担笼和伙伴们到地里挖野菜,总是沿着太平河东岸从大河口到小河口,再从小河口踩着列石过到西岸,在两岸塄坎上、麦田里挖野菜,什么荠儿菜、麦瓶菜、水芹菜、雪蒿,走着挖着,担笼挖满了就坐在桥头岸边玩,用麦瓶花穿成串作“项链”,用铲子挖灶坑过家家,玩石头剪刀布赢荠菜,或逮蛐蛐、捉蚱蜢、捕蝴蝶、抓小鱼、捞蝌蚪;夏收时大人们收完麦子,我们跟在后面拾麦穗,用铁耙子搂麦茬,热得受不了了,就钻到河里洗澡戏水打水仗;秋天玉米长高了,我们推着地轱辘车在河岸上割柴,钻进玉米地里拔草,渴了偷偷地折甜玉米秆当甘蔗吃,悄悄地从河里爬上岸钻进西瓜地里偷西瓜。尤其是到了暑假,我们整天泡在太平河两岸,反正只要带回一担笼野菜、猪草或一捆柴火,大人们也不管,似乎一个暑假都在太平河度过。太平河简直成了我们少年时的乐园!
太平河也有发大水的时候。大约1957 年夏天,一连下了半个多月霖雨,沣河发了洪水决了堤,淹没了沣东地区庄稼地,许多村子家里都进水了,我舅舅妗子表兄弟都到我家避灾。雨停后,我和同伴去太平河看涨水,站在桥上看到河水紧贴桥面下滚滚流过,汹涌澎湃,竟有些晕晕的,河面上还漂浮着小猪、小猫、木板、衣服、西瓜等物,吓得我心里惶惶的。

 

六十年代初一连三年天旱少雨,长了七八个月的小麦才一尺多高,麦秆细得像草梗,麦穗小得像苍蝇头。眼看麦子歉收,村民赶紧套犁种玉米,可犁沟冲开全是干坼的黄土,种下的玉米出不了苗,出了苗也是稀稀疏疏拧成了绳。太平河就在地中间,可河床很低,河水流量很小,守着一条河却浇不上水。人们只能推水车抗旱,白天黑夜倒班,一天也浇不了一亩地。为了度过饥荒,村民们便在太平河两岸斜坡、塄坎上开荒种粮,粮食没收多少,河床却一天天变窄了。1968年我高中毕业返乡,便也开始在太平河两岸劳作。这时,由于七渠河源头黄堆潭干涸了,太平河的这条支流彻底断流了。生产队便把流经我们队地头的七渠河床填平,种上了庄稼。平整七渠河床翻地播种时,我们还翻出一条条活黄鳝。支流消失了,太平河水更小了,只剩下河床底一道刚刚没过脚踝的浅浅的溪流,生产队甚至把水改到一边,在河床上栽种起水稻,当然也没收到多少稻谷。
七十年代时为了解决农田灌溉困难,掀起兴修水利热潮。在公社、大队统一规划下,各生产队分段施工,修筑了一条灌溉渠,从三桥镇南的城市排水斗渠一直修到太平河,从渡槽跨过河又沿河岸向南向北延伸成为岸上渠,引来城市污水灌溉农田。渠灌当然比井灌水量大浇得快,解决了困扰生产的缺水问题。但很快就发现渠水里混进了化工厂排放的污水,成片成片的庄稼被烧死。渠水用不完,特别是庄稼成熟了不需要浇水时,便排放进太平河。天长日久,沉淀物厚积,水色变黄,水质变味,河里再也看不到游鱼,听不见蛙鸣了,青青的水草干枯了,太平河变成了污水沟。
为了治理太平河,大队党支部书记发动我们青年团员给河岸渠岸栽种杨树。我们团支部以小队为单位,带领本队团员青年整修自己小队所属地段两岸坡堤,铲除杂草,挖成一行行小沟,栽上杨树苗,定期浇水培土。不几年工夫,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像一排排绿色的卫士,拱卫着太平河。风一吹翠绿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俨然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社员们劳作间隙,坐在树荫下休息,吹着习习的凉风,望着眼前绿油油茂密的庄稼,很是惬意。

 

八十年代实行了家庭联产责任制,土地分到各家各户,连河岸上的杨树也一并分了。不几天的工夫,两岸刚刚成材的杨树便一棵不剩地被砍伐光了,倾注了我们青年团员心血和汗水的美丽的绿色屏障消失了,太平河又变得光秃秃的了。各家耕种各家的地,村民们图方便,把收割后的麦秸、玉米秆纷纷堆放在河岸甚至河床上。大雨冲刷着光秃秃的河岸,泥沙、麦秸冲进河道,玉米秆腐烂变质,太平河又成了臭水沟。
2000年代,农村也实行多种经营,村民们纷纷租地办厂。太平河两岸世世代代耕种的农田消失了,雨后春笋般盖起了许多厂房。沿河所有的企业都把排污管口伸进了太平河,随意把污水排入河中。河岸上到处堆积着工业垃圾、生活垃圾,黑褐色的河水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携带着土黄色的泡沫、白色的塑料薄膜和分辨不清颜色的废纸杂物,穿过夹岸垃圾堆向下游流去。人们路过太平河再也不会正眼瞧它了,似乎忘记了它是一条河。我每年清明节回乡祭祖扫墓,总忍不住到河边看看,看着光秃秃的河岸,黑乎乎的臭水,只能紧皱眉头叹息一声“唉!”我记忆中的太平河消失了。

 

2010年后,国家为了推进西咸一体化发展,设立西咸新区,建设沣东新城,征收通往咸阳的世纪大道两旁土地,太平河两岸所有的企业用地也被征收,企业厂房拆迁,连我们村子也拆迁搬走了,我便很少去光顾太平河了。听说近几年沣东新城启动了太平河综合治理项目,不仅对河道进行了清淤改造,还修筑了U型水泥河床,河岸上修筑了公路,规划了自贸园区,恒大、保利、绿地、省中医院、进口商品展销中心、国际足球中心等企事业单位入驻,一号地铁站就设在河岸边。我很想去看看太平河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更想寻觅过去的踪迹。但工作后住到城东几十年了,很少回乡,每到年节也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顾不上去太平河瞧瞧,可心里总惦念着。
今年春节,疫情过去了,我陪老伴去她娘家走亲戚。她娘家原本是枕河而居的小村庄,出了后门就是太平河,不过现在也搬离了原址。吃完中午饭,我一时兴起,约了内侄和侄女婿前往太平河一探究竟。
我们沿着宽阔的西咸世纪大道向西走。世纪大道两旁一座座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把西安和咸阳无缝衔接起来。走到地铁一号线沣东自贸园站,仍然看不到太平河的影子,我有些纳闷,问内侄:“原先你们村离太平河很近啊,走了这么远怎么还看不见河?”内侄说:“这自贸园地铁站下面就是太平河。河东一个出站口,河西一个出站口。这公园下面就是河道。”原来太平河到这里改成了暗涵洞,河道上覆盖了水泥板,上面铺设了厚厚的黄土,修成了公园。一条深红色的人行道时直时曲贯穿花园中间,两边草坪上种植着一簇簇冬青、小叶女桢,一丛丛蒲苇、南天竹,点缀着些月季、玫瑰、连翘、紫荆,雪松、国槐、桧柏、樱花树随处可见,东西两边是高大的女贞和白杨树,像给公园镶上了花边。虽是隆冬枯草季节,但可以想见春夏碧草如茵、杂花盛开、灌木葱茏、乔木苍翠的美丽景色。内侄说:“夏天一到晚上,村民们便到这里来散步纳凉”。公园西边,也就是太平河西岸修筑了一条宽阔的六车道河堤路,沥青铺设,黝黑干净;道路外沿是彩色方砖铺砌的人行道,路沿竖着装饰精美的路灯,每个路灯杆上成对挂着鲜红的中国结;人行道两边栽种着修剪整齐的石楠绿篱、高大的红叶李树。向南望去,横跨河堤路上方的大型标志牌上“中国(陕西)自由贸易试验区”赫然入目;路西是恒大都市广场商住楼建筑群,黄褐色的墙面、统一的造型显得格外典雅。我难以想象,几年前这里还是一条臭气熏天的污水河,今天竟变成人们休闲游乐的公园。
我们踩着深红色的人行道从公园里一直向南走,穿过西宝高速公路桥,这才看见了太平河水。这里还没有治理完,河东岸数十栋高楼拔地而起,黄色的墙体,褐色的楼顶,最北边一栋高楼西侧墙上是“中南·上悦城”几个大字,又是一个高档小区。有的楼房已经完工,似乎已经有人入住了,有的还在施工,所以东岸河堤路没有修通,被隔离板挡着。站在河沿向河里看,河床用水泥修葺了,河岸不见杂草,清清的河水安详地向北流去,闻不见一丝臭味儿。我们绕过隔离挡板,从便桥过到河西。我站在河堤路上向东西两岸来回张望,绞尽脑汁地回忆、思索、比对,怎么也判断不出当年常走的土路、土桥位置在哪,生产队的田地、水井在哪个方位,更寻觅不到小时候挖荠菜、割猪草、沿河岸玩耍嬉戏之处。我们只顾一路朝南走,直到河流向西拐弯处,才恍然悟出原来早已到了过去邻村地界。我思摸着脚下的这条拐向西的路,想起这原来是一条通向长安区最西边村庄仅能通过马车、架子车的土路,如今已修成宽阔的柏油马路,时不时有小轿车飞速地从身边驶过。再向南望,云雾缭绕,隐隐看到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建筑。过去那一片在我们看来可是比较偏远贫穷的村子,如今竟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高楼大厦。内侄说:“那一片就是沣东新城管委会所在地。”他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高楼,“那就是正在建设的高达489米的地标建筑——中国国际丝路中心,西北第一高楼。”“啊!”我不禁一声惊叹。我们折身沿河堤路往回走,内侄又指着河西七渠村位置一片建筑说:“那就是西安国际足球中心,是西北首座专业足球场,预计今年夏天建成开放。”我们边走边看,内侄不时指着路两旁一片片建筑工地介绍:“那是沣东进口商品展销中心,这是陕西省中医医院新址。”我感叹时代飞速发展,才几年工夫,变化如此之大,我竟认不出家乡了。真是沧海桑田呀!
第二天,一个侄子来给我拜年,他在沣东新城管委会工作。闲聊中我说起昨天走亲戚顺便沿太平河寻觅昔日踪迹,看到太平河变化巨大。他笑了笑,说他了解太平河治理工程。于是向我讲述太平河新区治理情况。他说,太平河是皂河的支流,主要接纳高新区和沿途街道村庄的污水排放。太平河新区这一段大约25公里,管委会设立了30多名各级河长,加大了治理监管力度,对沿线二三百个排污口进行了封堵,同时启动全线截污纳管工程,解决了沿线农村污水直排问题。由于太平河穿过西宝高速桥、市政桥涵洞和地铁跨河桥梁,排灌标准较低,河道断面变窄,存在行洪不畅引发洪水倒灌的隐患。2019年新区启动了太平河综合治理项目,加大投资,采取分段设计、分段施工。设计暴雨重现区由治理前的三年一遇提高至五十年一遇,极大提升过洪量,通过工程治水和生态修复,太平河水质也将大大提升,新增绿化面积近两千亩。按规划设计,太平河现有的暗涵段覆盖物将全部拆除,让太平河全部变成明流河,彻底消除排洪隐患。同时,结合房地产开发、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太平河两岸将修建沿河公园,一河清水从园区穿过,太平河将变成美丽的城中河。
听了侄子介绍,我非常兴奋,憧憬着太平河再现清且涟漪、鱼翔浅底、鸟语蛙鸣、草木丰茂、百花吐艳的自然景色;想象着太平河两岸高楼林立、百业俱兴、路通人行、灯火璀璨、繁华似锦的美好景象。相信用不了多久,一个宜人宜居宜业和美的太平河新区将在这里诞生。
太平河记载着我儿时欢乐的美好时光,记录下我回乡耕耘的青春年华;她更承载了一段历史的记忆,见证过几代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躬耕田亩的艰辛;她经历岁月沧桑,映射时代变迁,终于浴火重生,焕发出新的面貌。
2023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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