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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说庄子《寓言》:第三讲

 huangailan 2016-07-12

中国古代的宪法

那么,什么是“定天下之定”呢?春秋战国的时候,天下大乱,诸侯与诸侯之间征战不已。我们看整个人类社会几千年来,几乎一直都处在混乱之中。即使到现在,战争也没有一天停止过,烦恼也没有一天停止过。“定天下之定”是什么?中国古人幻想的大同世界,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幻想。现在共产主义唱了一百多年,西方唱一个调,东方唱一个调,但是,天下“定”了没有?仍然没有定。

在古代中国,所谓“定天下之定”,就是孔夫子提出的“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这个是儒家的原则,孔夫子一辈子就致力于这八个字。

“祖述尧舜”,就是追溯、陈述古代圣王尧、舜的种种治国方略;“宪章文武”,就是要推行、固化周文王、周武王和周公所建立起来的礼乐制度,把这一套礼法制度作为根本的宪章。这可是中国古代的宪法啊,只有这个可以“定天下之定”。中国几千年来,在鸦片战争以前,在与西方社会碰撞之前,“定天下之定”,就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不论汉唐宋元明清,还是朝代怎么更替,尧舜之道、文武之道,没有哪一个朝代敢把它放在一边晾起。除了元代蒙古人,羞羞答答地没有完全接受,在这个问题上半遮半掩以外,其他的少数民族,包括女真人统治的清朝,都是完全接受这个大宪章的。

当然,道家的“定天下之定”和儒家不一样。他是“无为而治”,把这一切动乱都归之于仁义礼法。老子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在《道德经》和《庄子》里,道家都把世间的乱象之因,推之于儒家的仁义礼法这一套东西,认为“定天下之定”还是要回归到“无为而治”上去才行。

 “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这里是借用孔夫子的话,算了吧,算了吧,我是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啦!什么样的境界他达不到啊?就是从“夫受才乎大本,复灵以生”到“鸣而当律,言而当法”,最后达到“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定天下之定”这个境界。

我们看,庄子这位大导演经常把孔夫子拿来当演员,让孔夫子说道家的语言,来推翻儒家倡导的那一套东西。《寓言》这一段也是不好读的,我们要明白,“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这是庄子导演孔夫子这样说的。那么,孔夫子本人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呢?也是这样的。

孔夫子自己就说过:“吾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孔夫子的自述生平来看,他的确是日日新、步步高,每隔一段时间他都有所提升。这就证明了庄子所说“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这一段话是成立的。当然,孔夫子也说过“吾道一以贯之”,就是在不断变化之中,还是有一个主心骨是永远不变的,有一个根本原则没有变过。所以,我们要知道庄子导演下的孔子,并非孔子的本来面目。因为庄子要在孔夫子的仁义礼乐这一套说教面前拔高自身,提出道家的观念。

总之,《庄子》三十三篇里面,十之有九是寓言,我们也就把它当寓言看。到底大家的感觉怎么样,还得各人去体会,各自去领悟。

 

又拿曾子来说事

前面庄子与惠子的对话,对我们应该有很大的启发。我们的思想观念经常都在变化中,有的人是在不断地提升自己,在提升的过程中,就能体会到这么一个精神之妙。这个精神之妙是什么呢?就是一切都不可当真。我们今天认为是对的,明天未必对;现在自以为是的东西,明天可能就自以为非了。所以,不能固化我们的认识,因为大道是一个动向,它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地带上。我们如果认一个死理,那就会形成障碍。

庄子在《天道》里说:“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大道一直在运行,它是不会沉积、固定的,用西方哲学语言来说就是,大道是不会异化的。我们也要使自己的精神处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活泼状态,要像《易经·乾卦》讲的“君子以自强不息”,不能停留在现有的某个地带,这个是我们用心很重要的一个原则。如果我们认死理,把我们的思维观念固化了,那么就妨碍了自己前进。特别是在道上行的朋友,对大道的认识就更不能停止、固化,不然就完了。

现在都爱讲与时俱进,的确是这样。大道本来就是与时俱进的,我们很多的观念,很多现实的东西,往往都是虚幻不实的,都是梦幻泡影。一定要把这个看破,看破了以后,我们才能真正高明起来。大道无相、大道无方,你把它具体化了、固化了,就会失去体道而行的本钱。

现在,庄子又导演了一个新的戏剧小品,他又拿孔夫子的学生曾子来说事。下面就是“曾子再仕而心再化”的故事。

曾子肯定是做过官的,他是孔夫子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孔门弟子中,前有颜渊,后有曾参,这两个是孔夫子道统的继承人,其他人则谈不上了。子贡、子路谈不上,冉有也谈不上,很多人都谈不上。真正能够把孔夫子的思想、观念、学问传承下去的,就是颜渊和曾子。但是颜渊死得早,他下面的弟子所传有限,毕竟太年轻了。有人居然说庄子是颜渊的学生,因为《庄子》三十三篇里从未批评过颜渊,只有歌颂。另外,庄子和颜渊同样穷得吃不起饭,同样是甘于贫困,不羡富贵的。但颜渊去世比孔子还早,庄子与孟子同时,差了一百多年,庄子怎么会是颜渊的学生呢?

曾子就不得了,孔子去世时,曾子才二十七岁,孔子在众多弟子中,唯独委托了曾子照看他的孙子子思,可以说得到了孔子的器重。曾子五十岁时,齐国、楚国、晋国争相请他去当宰相,但他都一一推辞不去。六十岁时,他与子夏、段干木,在魏国的西河一带大开教席。但是曾子在西河待的时间并不长,后来生病、去世都回到了鲁国。曾子不像子夏那样活了九十多岁,所以没有成为魏文侯的老师。还有,《大学》、《孝经》这两部经典,据说就出自曾子的手笔。他也是个清贫自处的人,鲁君曾送他封邑,他也拒之不受。所以,颜渊去世后,他才是真正的、唯一取得了孔夫子衣钵的传人。

这里说“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是什么意思呢?下面就用曾子自己的话来回答。“吾及亲仕,三釜而心乐;后仕,三千钟而不洎,吾心悲。”

他说,当年爹娘在世的时候,我在鲁国当官,俸禄才三斗米而已,但心里面很欢乐。就像现在的年轻人刚上班,一个月能领到三千块钱,啊,好丰厚啊,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到手以后,马上就去孝敬爹娘。

我当年从监狱里出来,三十三岁才正式上班,一个月拿二十二块钱工资,拿了就全数交给我老妈。我老妈很欢喜,儿子终于挣钱了。等到我女儿上班的时候,她一上岗就是三千多,也是全数交给她老娘,就是李老师,李老师见了也很欢喜。父母看见儿子、女儿有饭碗了,能挣钱了,肯定高兴。父母欢喜,当儿女的心里面自然也欢喜。

“后仕,三千钟而不洎,吾心悲。”但是曾子后来再次做官,拿到三千钟高薪,按现在的说法,那就是年薪三百万,发大财了。但是,此时父母早就去世了,想到这个好日子没法和老爹老娘一起过,曾子心里面就难过。以前入仕的时候,三釜能孝敬多少啊?只不过勉强糊口,混一碗饭吃而已,现在大富大贵了,父母却不在了,心里想起就很难过,没有让父母过上更好的日子,心里难受。

这里当然是寓言。曾子当年在鲁国“衣蔽衣而耕”时,鲁君送采邑都为之不受。他老病时,执政的孟懿子去看他,他留下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名句。曾子一生极重德而轻禄,又是大孝子,著《孝经》,所以这里虽是寓言,还是有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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