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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渐行渐远·台州晚报

 tphxc 2016-07-21

  ——读申赋渔的《匠人》

  何贤超

  近年来,每临春节,“乡土”一词渐趋热络,各种返乡的见闻充斥报纸、网络,人们纷纷感叹故乡的沦陷。申赋渔的《匠人》就是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下诞生的,作者在书中记录了多年行走申村的各类匠人,同时也是在打捞日趋沉没的故乡。

  《匠人》一书由十五个各自独立又相互勾连的小故事组成,他们各自的命运纠缠共同编织了申村百年的生活史。这些村中曾经的能工巧匠,在时代的冲击下,命运大多坎坷。有因治不起病而无奈“吃耶稣”的瓦匠,有因抗拒集体化而终生罢工的木匠,有因涌入革命洪流而被误杀的裁衣匠,有因蹉跎岁月而致死未转正的教书匠……这十五个人物的故事共同串起了一幅色彩斑斓乡村风俗画。可以说《匠人》一书,既是一首乡村的颂歌,又是一曲乡村的挽歌。

  在申赋渔的笔下,传统的乡村闪烁着单纯、朴素的人性之光,村中流行着各种老规矩,比如谁家帮了谁家,各人心中有数,不用现还。文中的剃头匠就享受这样的荣耀,每年大年三十这一天,他是不离家的,这是他剃了一年头收获的时候,申村的每家每户都会来拜访他,有人送馒头,有人送豆腐,有人送鱼送肉。还有申村的豆腐匠,过年的前几天,就忙着义务给村中的每一家做豆腐。申村的人们呢,会在未来的一年中,趁对方空闲了,专门请他吃一顿。

  在书中,我们时时会遇到这种维系乡邻之间美好情谊的传统道德。我的外公扎灯匠,在六十五岁时,忽然做起了一件在我看来丢人的事——拉瞎子,但事后知道是为了报恩。因为当年外公和瞎子一同在部队当兵,外公胆小当逃兵,多亏当哨兵的战友放了他,后来战友在战斗中被炮火炸瞎双眼,四处流浪,直到遇到外公。但外公拉瞎子,这一拉,竟拉了整整十六年,直至自己八十一岁离世,这是怎样的人间大爱啊!

  西谚有云:城市是人造的,乡村是神造的。在乡村,村民崇尚万物有灵,树有树神,土地有土地公。申村村口的那颗百年银杏树被雷电劈死,村民就在树旁建庙,顶礼膜拜。篾匠家的那头老牛也懂得报恩,它那奋力一顶,把那不孝子摔出个灵魂出窍,在乡民的眼中是一头有德之牛。连木匠家的那把大锯也能主动“报信”,每到夜深人静之际,大锯发出“铮铮”声响,明日准有人请木匠做寿材。

  在人神鬼共居的乡村,村民中普遍存在着一种宿命观,他们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命数。铁匠的儿子在二十六岁病死在挖河工地上,就跟当年被他父亲铁匠举报而枪决的裁衣匠同一岁数,你说奇怪不?豆腐匠路遇的鬼火,正是那死去不久的儿子在迎接他,果不其然,豆腐匠不出两月病死,不久父子合葬。他们更相信犯错必遭天谴,秤匠的那把大火,让他承受三代必出一个呆子的噩梦。不管你承不承认,正是这些流传在乡村大地亦真亦幻的故事,构建了乡民们基本的道德是非感。

  在现代化的高歌猛进中,乡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每一次政治风云的变幻,每一项政策措施的出台,无不冲击着乡村的生态,无不撞击着乡民的心灵。瓦匠放弃了手艺“吃耶稣”,披起黑袍,充当布道者;花匠出走乡村,进城打工,最后困于精神疾病,凄然返乡。这是一个不需要匠人,匠人更无用武之地的时代。故乡既熟悉,又陌生,陌生得让人难以理解。在凄然的暗夜里,流淌在村民心中的不再是暖流,而是背井离乡的寒流。

  如今,随着一代匠人的离去,不光意味着一项古老手艺的流失,也昭示着一代人记忆的丧失。作家申赋渔不无遗憾地写道,“他们不在了,我的故乡也就真正没有了。”“整个申村,显出颓败的气息。不要说出什么人物,连申村都要消失了。”每每读到这样的文字,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作为农人的后代,我们深知没有故乡的人生,注定是不完整的人生,没有故乡的人,注定是一棵无根的浮萍,注定是城市的流浪孤儿。当故乡渐行渐远,甚至逐渐被现代化沦陷的时候,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我们的乡村往何处去?我又该为乡村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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