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尼尔?安佘荪(Neal Ascherson) 翻译 | 王浩强 责编 | 邓志英 ● ● ● 2016年6月23日,英国人做出了历史性的决定,在超过3350万的投票者中,有52%赞成退出欧盟,48%赞成留在欧盟。这是英伦三岛第三次向欧洲大陆发出照会。第一次警告短促并血腥,第二次强烈且持久,第三次则愚蠢而后果惨重。 公元286年,罗马军团中一名叫卡劳西乌斯(Mausaeus Carausius)的荷兰(注:卡氏生于罗马帝国的比利时高卢行省)海军军官是脱欧行动的始作俑者。他自立为皇帝,数次击退帝国自海峡彼岸派遣的远征军,并铸造了数不胜数的银币和铜币,上面刻着他满是络腮胡须的头像。就像现今的脱欧者一样,卡劳西乌斯告诉英国人说,只要一起战斗,他们将“重新获得国家主权”(Restitutor Britanniae)。他把 “英国精神” (Genius Britanniae)的字样和维吉尔的诗句镌刻在硬币上。不过,这位被某些维多利亚时代的浪漫主义者视为英国独立先驱的卡劳西乌斯只是昙花一现。公元293年,他被自己的财政大臣阿勒克图斯(Allectus)谋杀。不久之后,大不列颠重新归入罗马帝国版图。 卡劳西乌斯在不列颠铸造的“私钱”。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第二次与欧洲决裂的仅仅是英格兰而非整个不列颠。通过一个惊天之举,亨利八世决计从不知名的国外红衣主教和并非选举产生的罗马教皇们(注:指克莱芒七世及其继任保罗三世,前者为美第奇家族出身的私生子,后者来自雇佣军家族,俩人均穷奢极欲挥霍无度,亨利八世因自己的婚姻问题与罗马教廷闹翻之后干脆否认教皇当选的合法性)手中夺回与上帝沟通的权力,将欧洲天主教那天衣无缝的长袍撕破,也带来了英国与欧洲大陆长达五个世纪的分离。针对罗马天主教的偏见成为英国狭隘民族主义的基石,并与对新教的自由气氛和对欧洲移民的猜疑相辅相成,对英国岛民性格的形成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苏格兰的宗教改革对待罗马教廷的态度比英格兰更激进,其根源上却少了一些地方化的因素。约翰·诺克斯(注:John Knox是长老会牧师与苏格兰宗教改革运动领袖)教会的神学思想源于其教徒在欧洲的频繁旅行,以及黑衣教士们在爱丁堡和日内瓦的加尔文教派中心之间,乃至荷兰和德国的活动。
第三次将英国带进红线区的就是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场闹剧了。脱欧之战的根源不在于对国家改革的强烈诉求,而与玫瑰战争的起因如出一辙:一小股特权阶层间长期的权利恩怨被传染至一些心怀不满的民众,仿佛积怨存在于老百姓之中而非特权阶层内部。 每个人似乎都在说假话。脱欧派的领袖们不但自欺欺人,而且欺骗广大公众。他们不可能认为自己能够兑现那些漂亮的承诺——在脱离欧洲后,会有足够的资金替代所有欧盟的支持、拨款及补贴。投下脱欧票的选民也形同掩耳盗铃:很多人假定移民导致了国民素质衰退,而事实上他们就是不喜欢“街上有太多外国人”。在这场由愤世嫉俗的政治家发起的“反控制”的英国式叛乱中,造反者却恰好被那些鼓吹脱欧的政客牢牢地控制在手心中。这将使英国比以前益加贫穷和虚弱,也使得欧洲遍体鳞伤,但是对移民潮可能没有丝毫影响。而这一切并非脱欧派想要看到的结果。眼下,“英国脱欧”的梦幻正随风摇曳。如同当年的卡劳西乌斯一样,在胜利凯旋的那一刻,鲍里斯·约翰逊也受到其拥趸们的责问——“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一个预言:英国将花三年时间试图离开欧盟,而在其后的三年中又会费尽心机地尝试重新回来。我自己的一个噩梦是:与鲍里斯(Boris)、迈克尔(Michael)、奈杰尔(Nigel)以及他们的哥们儿一道,被锁在一个黑暗憋气的育婴柜中;而年轻人将抛弃英国这个地方,去寻找新鲜空气和阳光。 英文原文载《伦敦书评》(London Review of Books)38卷14期(2016年7月1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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