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第一个“书”镇：伊瓦河畔海伊

真友书屋 2016-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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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Hay-On-Wye

清晨从巴斯出发，转了两趟火车，等了一个小时巴士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巴士，我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了 Hay-On-Wye (后面简称Hay)。其实不仅是交通颇费周折，这里的住宿预定也出乎意料困难。因为赶上了一年一度的图书节，这个常住1600人的小镇将会迎来约5万的游客，我接连被五家房东因为客满拒绝后，终于在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几年前我去过的西西里岛的 Palazzo Adriano，就是那个拍了《天堂电影院》的小镇。而现实中这个小镇也与电影所表达的情节完全一致。战后经济大发展，有志的年轻人踌躇满志离开故乡去了大城市，他们走了就很难再回来了，于是小镇越来越安静，只剩下倒数岁月的老人。一部享誉世界的电影也并救不了这个偏僻的小镇。我仍旧清晰记得日落时分开车驶入这座小镇的清醒，昏暗的路灯，广场上目光呆滞的老人，关门的餐馆……在欧洲，这样的小镇很多，大部分就这样，死了……

Hay原本也不是一个例外。这个重生的例外源于1960年代一位Hay走出去的牛津毕业生做了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他继承了一些遗产，用这些钱要在自己的家乡开二手书店。他从一些快倒闭的图书馆买到了大量的二手书，把他们运回了Hay，然后他的书店就在一家废旧的消防站里开张了。这里有很多的巧合，比如刚好有要开不下去的图书馆，比如刚好有合适的场地，比如他刚好继承了遗产而刚好这些钱够把书运到Hay...

2016@Hay Cinema bookshop

为了搞清楚这个真相，我查阅了图书馆历史，战后欧美社会经济的大发展带来了人们生活方式，阅读习惯的转变。越来越多的人不在倾向于去图书馆借书看二十自己买书看。因此英美图书馆业，特别是私人图书馆很多都面临经营的困境。在英国很多老牌的私人图书馆在六十年代结束营业，在美国人权运动把很多图书馆推到了改革的悬崖边。这些都给了有心的收书人很多机会，从卡迪夫的第一家图书馆开始，再到威尔士的其他地方，再到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美国，澳大利亚....与此同时，虽然东西方阵营仍旧在冷战中，西方世界的国际贸易可正在几何级的增长，二战后的二十年国际贸易量增长了将近三倍。运输成本随着技术的提升和运输量的增长而不断下降。

一切的偶然，带给了这个叫Richard Booth的年轻人一个必然，他的二手书店在这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小阵子里就消防站里开张了。而接下来的故事还要有趣。1977年4月1日，Richard Booth宣布成立Hay独立王国，自封为国王，把他的马儿封为首相。这一举动吸引了众多媒体的关注，争相报道，小镇因此一战成名，反而吸引了更多人来这里开书店，于是书店之城慢慢形成。从刚开始的一家，到十家，二十家，最鼎盛的时期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镇里有大约四十家书店。如果你来到Hay走一走就会知道，四十家书店差不多意味着所有的店面都是书店了。

2016@Addyman bookshop(Hay-On-Wye)

2016@Murder and Mayhem (Hay-On-Wye)

再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猜得到。亚马逊来了，电子商务时代来了，电子书时代来了。Hay的二手书店生意也举步维艰，营收连年下滑，无以为继的书商退出，越来越多书店关门，到现在仍在经营的有20+家。在采访的过程中了解到，目前的20＋家也基本在维持的状态。每年通过图书节等方式吸引游客来到Hay，也是带动图书销售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英国与书店人交谈的过程中，经常可以感觉到对亚马逊洪水猛兽一般的排斥与无奈。保守的书商讨厌亚马逊把买书做成一家独大的事情，而这头大猛兽如此之巨大又让他们只能抱怨。但在Hay逛书店，我并不觉得亚马逊是他的对手，因为这里的世界太大了。如果我喜欢古典音乐，我在亚马逊只买得到科普读物，音乐家传记，而在这里我看到了无数不同年代不同版本的曲谱和研究资料。在这里可以找到1900’s的钢琴训练手稿，1920’s的古典音乐评论杂志，1950’s女性音乐家访谈等等，都是在亚马逊绝不会找到的宝贝。我有位苏格兰同学，非常热爱所有与交通相关的东西，上学时好多同学都觉得这是多么稀有的癖好啊。而在Hay我真的发现整屋子整屋子关于交通发展的书籍和模型，见到了因为交通运输而来找书的人。有些书店也常收到大洋彼岸客户的邮件希望可以帮忙寻找和邮寄书籍。这让我不得不思考，我们只需要亚马逊，是因为他已经足够好还是因为我们懂得不够多，看到的世界不够大？我们距离“静下心来读书”还有多远的路要走？

不是每个美丽的小镇都可以逃过城镇化的厄运，也不是每个有追求的小镇都可以因为书而真的重生。因为Richard Booth，因为60年代，Hay的重生似乎是偶然中的必然，光鲜的名头之下的艰难维持是一群读书人的坚持与信仰。

如果你爱读书，如果你读英文原版书，请到Hay来，你会发现世界远比我们的想象还要远大与深刻。

2016@去往Hay的公交车站，老人90岁，因为公交车要一个小时以后才开，老人家找了个垃圾桶靠着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