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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没有相同的爱,也没有相同的死亡和损失

 昵称535749 2016-07-28

2016-07-28 04:01 | 豆瓣:monica 

梅·萨藤在缅因海岸独自生活,以写作为业。她从抑郁症的泥潭中站了起来,然后说:“凤凰,是的,那种神话中的鸟,在火中化为灰烬,又从灰烬中重生……我会像凤凰一样从火中再生,更新一切,尤其是我心中的痛苦。”

她1912年生于比利时, 4岁时随家人移居美国,生活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市。她的父亲乔治 · 萨藤是一位科学史教授,她的母亲玛贝尔 · 萨藤是艺术家和设计师。梅 · 萨藤自孩提时代起就对文学和诗歌有着浓郁的兴趣,她19岁时游学欧洲,在巴黎生活了一年,此后每年访欧,认识了一连串杰出的朋友:弗吉尼亚 · 伍尔夫伊丽莎白 ·鲍恩、朱利安和朱利娅 · 赫胥黎、柯特连斯基等等。受这些朋友影响,她于1937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四月相遇》(Encounter in April),次年又出版了第一本小说《孤犬》(The Single Hound),由此开启了漫长而成功的创作生涯。

知名文学杂志《巴黎评论》有一档经典栏目:作家访谈。半个多世纪以来,荣登这一访谈的作家包括海明威、聂鲁达、桑塔格、厄普代克、马尔克斯、昆德拉、博尔赫斯、埃科。《巴黎评论》每篇访谈都力求完美,整个周期往往历时数月甚至更久。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梅·萨藤迎来了《巴黎评论》的采访者。她在自己的日记《过去的痛》中写道:“1979年3月11日 星期五,《巴黎评论》的记者全天都在这里,这是一个刚从拉德克利夫毕业的年轻女人……没有万达的热情没人会来我这里,但我感到一点悲哀,我等了这么多年的采访者并不很理想。她对作品不太熟悉,也不读诗。那使我费了很多口舌谈了许多关于诗的东西。令人失望的是缺乏尖锐的问题,那种问题对被访问者可能是具有启发性的。我努力去接受她提供的一切,并尽可能去帮助她,这也许会使结果比我担心的要好一些。”

文中的采访者应为万达·乌尔班斯卡(Wanda Urbanska),1978年刚刚大学毕业,在《巴黎评论》任助理编辑。可以预料的是,这篇并不成熟的访谈并没有出现在《巴黎评论》上。我们看到的是四年之后的另一篇访谈,由卡伦·索姆(Karen Saum)完成。她是梅·萨藤长期的密友,也曾数次出现在《过去的痛》中。在1983年这期作家访谈里,已经获得读者和评论界认可的梅·萨藤回忆起年轻时“为钱而写”的经历:“我在剑桥生活的那段时间确实写过一些短篇小说……那些故事都不怎么样,我可不想看见它们重印。它们实在是…… 唉,有一篇很短的故事让我得到了600美金,当时那可是不小的一笔,我有点飘飘然了。我想,这可真不错啊,那就多写点吧!后来确实写了不少,但最终停下来了,因为当我坐在打字机前的时候,美金的符号就在眼前飘过。那是为了钱而写的。 不知为何我没法这么做。

她确实没法这么做。她的诗句如此清澈,容不下杂质。

“To be still, to be silent, to stand by a window.

Where time not motion changes light to shadow."

访谈中还有这么一段对话。卡伦问:“从哪里开始,这样的结局就变得无法避免了?”梅·萨藤答:“从真挚的爱被玷污的那一刻开始。那是丧失一切、一无所有的转折点。接下来她就身处地狱了。”不知道有多少曾经身处地狱的人经历过这样的转折点。光与暗的分界,喜悦的终结。退回一步,是无知无觉的快乐;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梅·萨藤的处境不可谓不艰难,在她生活的年代,身为同性恋要承受比现在大得多的压力。《纽约时报》一位书评人公开指责她的新作是“同性恋小说”,而与她共度十余年人生的伴侣朱迪患上了奥兹海默症,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在难以想象的伤痛中,她写道:“穿越痛苦的惟一途径是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确切地理解它是什么,以及它意味着什么……没有相同的爱,也没有相同的死亡,相同的损失:这些路我们是要独自走的。”被深渊回望过的人,恐怕都明白这个道理。

身为女性,身为少数群体,究竟要面对多少苛责?梅·萨藤在小说《报应》中借劳拉之口说:“ 我想,不论一个女人曾经拥有多少创意和力量 —— 就像你—— 我们都默许自己陷入各式各样的成见中。说到底,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并不会预设男人 “ 应该” 结婚、“应该 ”成为父亲,对吗? ”如今我们似乎走入了四十年前美国社会的轨道。选择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几乎一定会招致指责。一个独自生活的人能够过得幸福吗?太多人急于评判,却不知道内心足够丰富的人会把孤独看作一场盛宴,因为它能提供安静平和的心态,以及源源不断的创造力。在一个理想的社会里,再小众的生活方式也会受到尊重;但即使没能身处这样的社会,我们也得宽恕自己,才会有力量前行。

《过去的痛》真实地还原了一颗敏感、热忱的诗人之心,却并没有囿于情绪的铺陈,而是更多地表达了对文学、历史、教育等诸多领域的关注。比如梅·萨藤对芝加哥贫民窟一所学校的描写:

它由一名黑人妇女所领导,接受的是五到十三岁的黑人儿童。她的名字是马瓦·科林斯(Marva Collins),学校命名为西区预科学校(West Side Preparatory School)。她曾在公立学校教书,厌恶过多的小玩意、工具、体育馆,和真正的基本教育的匮乏,尤其是阅读和写作,于是她决定在自己的房中开几个房间,她的房子在当地一排高大却多少有些荒废了的房子中间。她站在那里,痩削,棱角分明,有着一张极其热情的面孔和灿烂的黑眼睛,面对着一教室的黑人孩子,她命令他们努力学习,每天从八点到三点都不准玩耍,她给孩子们留家庭作业,孩子们也热心于此,他们上床睡觉时都带着书。他们读些什么?谁是他们喜爱的作家?当莫利·塞弗(Morley Safer)提出这些问题时,孩子们纷纷举手,一个大约九岁的男孩令人震惊地回答 :“乔叟、莎士比亚”,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回答“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此等等,很清楚,阅读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事情。

被梅·萨藤视为挚友的卡伦问她:“如果您现在十七岁,看到七十岁的自己,会怎么想?”梅· 萨藤答道:“我想我会为自己骄傲。我做到了预想中的事情,尽管没得到多少帮助……假如十七岁的我知道自己出版了十二本诗集(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会有小说),我会觉得相当不错。我会说,你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既没有相同的爱,也没有相同的死亡和损失

年轻时的梅·萨藤


既没有相同的爱,也没有相同的死亡和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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