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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近日著名书法家田蕴章先生在一个公开的电视节目中，说中央美院教授王镛先生，是当代书坛的一个时弊，当代流行书风的始作俑者。此观点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即引起了“丑书”与“俊书”两大阵营的激烈争论。如果说王镛是当代“丑书”鼻祖，那谁又敢称自己的是“俊书”？丑与俊又有什么标准呢？本期热点版特别采访了著名学者、书法家西中文先生，对此发表个人观点。 大河美术：最近田蕴章先生在一个公开的电视节目中，说中央美院的王镛先生，是当代书坛的一个时弊，当代流行书风的始作俑者。使当代书法脱离正规，脱离正统书法的人就是王镛，王镛应该为当代书坛的时弊负责。此观点一出，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点赞者有之，酷评者有之，中庸者有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那西老师您是如何看待田蕴章先生对王镛先生的评价呢？ 西中文：关于“丑书”的争论由来已久，不是现在才有的，过去就存在，也算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书法的审美意趣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发生变化的。“美”具有多样性，一个时代的“美”具有不同的标准。所以在评价书法艺术时就不能依照一个标准，一个模式，一种“美”的形式。现代人认为美的书法，唐代人不一定认为其美，唐代人认为美的书法，宋代人也会存在不同的看法，一样的道理。 关于“丑书”的问题，最早可追溯到明末清初著名书法家傅山提出的一个观点“宁丑毋媚”，他提出这个观点之后，算是为“丑书”开了一扇门。“丑”其实是美学概念里面的一个范畴，不能笼统地把“丑”排斥在美学范畴之外，首先我们应该明确，这样的观点是不对的。 田蕴章先生认为王镛先生的书法是“丑书”，是应该被讨伐的对象，我觉得这个观点是值得商榷的。所谓的“丑”包括的范围很是广泛，它涉及变形、稚拙、朴厚等美学概念，如果仅仅以“美”与“丑”的标准去衡量一件艺术品，是很容易误导观众的，认为“美”的东西就是正确的，“丑”的东西就是错误的，这种仍然处在一次元的认识，是非常肤浅、低级的。 例如我们的国粹京剧中就有特定的“丑角”，但是“丑角”也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不能简单地说“丑”就是坏的东西。具体到书法上，现在确实存在这样一种现象，打着“宁丑毋媚”的口号，把书法写得很怪，写得大家都不能接受，这个应该区别对待。就我个人观点而言，我认为“丑”本身是不应该被讨伐的，因为它不一定是坏的东西。但是“丑”要有内涵，要有它独特的审美价值，这样的“丑”才有美的意义。书法里面的“丑”包括了一种朴厚的、稚拙的风格。傅山的本意是把“丑”和“媚”对立起来，要求书法不要写得媚俗，写得太俗、太甜、让人发腻是不提倡的，所以这里的“丑”还包含有光明正大的意思。对待这样的问题首先要有一个正面的理解，具体到田蕴章先生和王镛先生，田先生是写正楷的，王先生风格比较多样。几年前，王镛先生提倡的“流行书风”确实在书法界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也形成了一种风气。目前来说整个“流行书风”队伍是比较杂乱的，但王镛先生本人是一位非常严肃的艺术家，他一再告诫大家，对“流行书风”“丑书”要有一个正确的理解。所谓“丑书”也是必须临帖学习，不能背离传统，不是越丑越怪就越好。“丑书”只是一种书法风格而已。 ▲田蕴章书法作品 大河美术：最早田蕴章先生说王镛先生的一件书法作品随便找一个空白的地方就加盖一个章，盖那么多图章有画蛇添足之嫌。田蕴章先生还提出书法是非常朴素的东西，宁可少加盖一些个人印章，也不要多加盖印章。您同意这个说法吗？ 西中文：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艺术手法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镛本身是一个画家，他必然会把美术上的一些东西引入书法当中去。古代书法以实用为主，一般不会做各种花里胡哨的装饰，对视觉效果不是特别重视。但是现代，书法已经演变成一种艺术品，对内容和形式都有了一定的要求，所以在书法的现代审美观念里面，其中有一条就是追求视觉效果，追求与众不同。这是一种个人选择，无可厚非。 ▲王镛书法作品 大河美术：所谓的“流行书风”，后来叫“现代派”，现在叫“丑书”。一些书家认为“丑书”背离传统，误导国民，万万不可取。但是另外也有一些书家认为把“流行书风”等同于“丑书”，显然是走向另外一种无知。那么您是如何区分“流行书风”与“丑书”的？ 西中文：“丑书”的概念要比“流行书风”出现得早。著名书法家傅山、刘熙载就“丑书”，其论各一句。傅山句为：“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刘熙载句为：“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这就相当于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在某一个特定的机遇，有时候是越丑越美。所以关于“丑书”的概念，古人很早就已经提出来了。“丑书”具有丰富的内涵，它是美学审美的一个特殊范畴。 而“流行书风”是最近几年才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流行书风”更多指的是媚俗的东西。什么东西流行，就跟风写什么。前一段时间不断有人追逐“丑书”，追逐那种变形的写法，把“丑书”和“流行书风”混为一谈了。其实“丑书”只是“流行书风”的一种形式。“流行书风”本身是一个中性词，并不是一个贬义词。但是书法作为一种底蕴深厚的传统艺术，不能只追求那种只流行一阵的风向，应该根植于传统，去汲取能让自己成长发展的养分。 大河美术：俗话说存在即合理。既然“丑书”能“横行”书坛这么多年，应该也是有其合理之处的。当时颜真卿出现，李煜说颜真卿是叉手并足如田舍郎翁，黄庭坚苏东坡是石压蛤蟆，苏东坡说黄庭坚是死蛇挂树，这个是一个认识的过程。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去辩证地看待这个“新鲜事物”? 西中文：“丑书”出现在现代有其更加广阔的背景。现代人的审美观不仅仅局限于传统经典，还受到国外审美理念的影响。比如西方的卡通漫画在刚传入中国的时候，大部分成年人是很排斥，不能接受的，认为卡通人物形象失去了人的本真，是极其变形的，但是孩子们就特别喜欢。经过时间的考验与洗礼，现在人们几乎都已经接受并慢慢喜欢这一艺术形式了。 对待一种新的审美潮流，首先我们不能一概地抹杀、拒绝。书法艺术要有所突破，就不能按照古代传统那一个标准去发展。其次，我们要区别看待。是不是丑书，关键是要看他有没有传统经典的东西在里面。是不是假借“流行书风”之名，把书法艺术引向邪路。再次，把王镛作为当代流行书风的始作俑者，否定王镛为书法艺术开启的这一扇新大门，这就等于是从根本上否定了流行书风与丑书的价值，这种观点是不可取的。最后，不可否认，不管是哪一种书写风格包括所谓的“丑书”与“俊书”，书法艺术都要以尊重传统为前提。 大河美术：今年1月份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博士生导师白砥教授发表过一篇文章《丑书丑画与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反境》，文中提到“丑”跟“美”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普通人对“美”、“丑”相对概念的理解常常会出现偏颇，认为美是对的，丑是有问题的，判断的标准很简单粗浅。那么在长期的“丑书”批判热潮中，我们对“丑书”、“丑画”是否存在一定的误解？从艺术审美这个角度，我们应该如何去理解判断“美”与“丑”呢？ 西中文：这个是存在一定误解的。不管是提倡“流行书风”还是提倡“丑书”其实本质上都是在提倡“美”的多样性。提倡书法风格要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不断发展，不能把所有的书法写得犹如孪生一般相像。田蕴章先生认为“丑书”是不可接受的，他的观点也是有失偏颇的，是对“丑书”的一个误解。不可否认，现在有些年轻人借着“丑书”的名义去否定传统，去否定功力的积累，认为书法可以随心所欲，越丑越好，这也加深了人们对“丑书”的误读。 “美”与“丑”都属于艺术的范畴。就像我刚才提到的京剧舞台上的小生和丑角。大家潜意识里都认为小生就是好人，丑角就是坏人，但是丑角也有他审美价值的。与正面人物相比，他们的某些言行看起来是比较滑稽、荒诞、带有调侃的意味，这种“丑”来源于生活，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就书法而言，不管是“正统书法”还是“丑书”都是有基本标准的，比如通过线条的质量、结体的变化、章法的格局便可一眼见其功力之深浅。一些假借着“流行书风”“丑书”想要鱼目混珠的书坛“蛀虫”也终将被历史的大浪淘去。 大河美术：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可以说是价值多元，审美多样。在评价具有几千年历史的中国传统书法艺术时，除了“美”与“丑”这样一个直观的视觉标尺外，您认为还有什么样的价值标准？ 西中文：书法审美是多层次的，人的审美也是多层次。比如对于书法来说，有些人是钻研几十年的老行家，有的还处于刚刚入门的阶段，更有甚者不知道书法为何物。但是书法艺术作为我国的国粹，人们都还是非常喜欢的。但在书法审美知识普及还不够深的情况下，对于这种喜欢，大部分人还处于“好看”与“不好看”这样一次元的审美判断里，这就涉及一个书法审美普及教育的问题。我希望在“热闹”的争论背后，应该加强对审美知识的普及与深化。让人们尽可能多地去了解书法审美的内涵，而不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二元对立式的审美去评价我们的国粹艺术。 大河美术：近年来书法界一直流行这样一种说法“书法创作不丑不入围，不丑不入展”。不知从何时起，书写丑书竟然成了某些人入驻书协庙堂的一条捷径。丑书也成了中国书法家协会身上抹不去的痛。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西中文：这其实也是大众的一种误解。我认为中国书协主要活动的评审基本上还是公正的。不是像网上流传的那样什么不丑不能入展，不是这样的。大部分的入展作品还是具有一定水准与内涵的。如果没有深厚的传统功力，想要过评审那道门槛，也是相当困难的。 但是现在中国书协在评审当中，也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有些评审的口味比较独特，与常人不同，他们可能就比较喜欢一些怪诞的有个性的作品。所以有些人抱着功利的目的钻了评审的空子，专门写丑、写怪去迎合某些评审的特殊口味。这种现象也是存在的。我也是中国书协的评委，参加过好几次评选，在上万件的参展作品中，大家几乎大同小异。如何得到评委的“青睐”能够让其“一见钟情”，似乎有个性的作品就比较容易“脱颖而出”。能够在严格的淘汰机制下留存下来的作品，必然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还具备一些个性的东西。而这些个性的东西并不是流行的“怪”与“丑”。 中国书协在评审时张旭光先生提出过一个口号：到位与味道。首先所谓的“到位”指的是书法技法与功力要到位，其次这个“味道”指的就是“个性”。如果纯粹是一种功力的展示，技法的炫耀，而没有自己的个性，是很难入评委“法眼”的。虽然中国书协也存在一些问题，存在一些缺点，沧海遗珠的现象也时有发生，但是总的来说，我认为中国书协评审出来的作品还是具有一定水准的。 热点大家谈 谷雨：有人说王镛是当代“丑书”鼻祖，那谁又敢称是“俊书”？丑与俊又有什么标准呢？难道说楷书俊，草书丑？欧体俊，颜体丑？中石的俊，沈鹏的丑？那么，毛主席的书法大开大合，飞扬舞动，是俊还是丑呢？因为王镛的高超成就，引领一大批人，走上与之相近的、放浪形骸的、自由性情的路子。如曾翔、沃兴华、于明诠、燕守谷等等 。 尘埃语言：田蕴章先生说得对，田先生本身就是按照中国传统书法的技法、章法进行公正的评价。如果丢弃中国古代大家几千年留下来的技法、章法，那就没有中国书法可言了。因为这是经过历史筛选而保留的精华，是科学的。这不是守旧，更不是古板，是遵从书法原则的。如果只是通过自己的想象发挥，那岂不是太简单，那满大街都是书法家了。这样只会让那些真正尊重书法的人寒心。对书法的评论起码要有一定的审美素养、否则是不负责任的评论。目前在书法界，流行书风已经造成很多国人对书法认识、书法审美出现偏差，但人们被蒙在鼓里却毫不知情，反倒为他们说话。 授渔：这是两种不同的审美风格。田字适合校园规范写字增加卷面分。王字要水平和审美达到一定高度才能欣赏。写得都好，一个是西装笔挺，一个是古装服。田师不可诋毁王师，艺术家贵在互相敬重，垂范后学！ 美酒飘香：欣赏书法和吃饭有相似之处，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对菜式的评价就不一样。田蕴章是老厨师式的口味，王镛是创新快餐。能否流传千古，还待后人评说。 盛夏：田先生给王先生安了一个流行书风始作俑者的名号，若论起社会知名度，田先生较王镛先生恐怕有“或谓过之”之意，也就是说，这里的流行书风指的并非真正的“流行”，而是指所谓的“丑书流行”。至于书法的正轨，这是一个很大的概念，不知道田先生是否能展开说清楚。一个时代的艺术面貌若需要由一个人来负责，那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试问田先生，流行大江南北的您的田体是否需要为谁负责？ 石尭：两人的风格不一样，王镛是画家、篆刻家，他的书法更具文人画家的情怀。正如倪元林语：“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尔！”追求自然朴素，看似无法，其实笔笔都在法度之中。田氏书法也是下了大功夫的，对书法入门规范汉字书写是有桥梁作用的。田氏提到的也是当代年轻人或入门学习书法者要以传统为基础，不可盲目学习，不要直接学习这种流行书风。王镛有深厚的传统功底和学养支撑他的创作，但是一些人盲目跟风，丑态百出，田氏批评的是这些。田氏也一直说自己写得不好，鼓励大家学习古人，不要学他。 （以上观点均来自读者） 田蕴章：王镛应对当前的时弊书风负有某种责任 关于王镛先生，他的书法我见过一些他的字迹。据我所知，王镛的书法是当前流行书风的一个影响很大的人，但是流行书风应该是当代书坛的时弊。所以我非常坦率地提出来，我不是王镛书法的支持者，我不是王镛书法的赞成者。王镛先生有一定的学识，在书法上也下过很大的功夫。但是由于他在继承我们传统的正统的书法这方面，没有下过必要的功夫，所以流于形式的太多了。因此，对于当前的时弊书风，他应该负有某种责任。但是这个责任是个什么责任，不必具体。就是说，他是个在这方面有负面影响的一个先生。 好在我和王镛先生没有一面之交，因此绝对没有恩怨可言，所以我个人与他没有成见，只是对于他这种强调脱离书法正轨的这些东西，我提出批评，也希望王镛先生对我的不足之处提出批评。哪怕对与不对都不重要，我们作为一种探讨。 关于王镛先生的书法上面盖那么多图章，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古代的很多书迹流传到现在，有很多的收藏家，每位收藏家都加盖了印章，来说明我曾经收藏过，这些印章不是当时的书家所盖的。 而王镛先生的书法作品中，随便找个空白就盖个章。我跟王镛先生开玩笑，我会这样说，真是“夸老婆爱颜色”。这些方面都是画蛇添足的东西，书法是非常朴素的艺术，宁可不加盖一些印章，也不要多加盖印章，多加盖就会显得很平气。你看那些大家，没有这样的。所以以前唐代的人很少有印章，宋代的时候偶然见到，元代以后渐渐地多了起来。盖印章只是说明一下斋号，或者一个闲章，或者一个名章，带有一种责任感，当然也有一种陪衬的意思，但是过多就会显得非常的平气和艳气。 因此告诉朋友们，不要学习王镛先生书法当中乱盖印章的习惯，不要学习这种东西。我的话语可能对王镛先生有某些方面的冒犯，恕我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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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大河美术》第27期05、06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