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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明朝”的地图开疆

 终南居 2016-08-08

请大家欣赏一幅地图:

王兢:十九世纪“明朝”的地图开疆

不带任何附带信息,你猜这幅中国地图成于何时何地何人?它描述了那一朝的地图?

看到长城燕山如一长蛇,大家就会了然,这绝非唐宋;

看到“北京”,大家也会知晓,这并非秦汉;

看到“南京”,大家会心一笑:原来这是明朝。东北角的“女真”确定了这一判断。

那么你猜,这幅地图作于何时?

总归是在1368-1644年之间吧。你一定这么想。

至少也是南明颠沛流离路上的肇庆、武冈、安龙、昆明吧。

至少也得是十七世纪七十年代的台湾吧。

答案能让你吓一跳:

这幅地图作于1800年!

笔者初次在一本英文书里读到这幅地图的日期时,也震惊了——

1800年,明朝灭亡都一百多年了,灯影憧憧黑白莫辨的文字狱也轰轰烈烈一百年了,“朱三太子”也不知抓了多少了,三藩之乱早就烟消云散,甚或岳钟琪、张熙之案的余波荡漾也消停许久了,明朝遗老只存在于传说和两广天地会了,台湾的反清起义也镇压下去了,此时声势浩大的白莲教也绝不会打出大明的旗号,弘历老儿都去世了,嘉庆都亲政了,红花会和陈家洛恐怕也已经去了天山安享晚年了……那么,还有哪位遗民胆敢顶风作案,弄出一张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混一图出来?

答案居然是——朝鲜

朝鲜王朝到了公元1800年,官方制作的“全国地图”,居然还有着大明朝清楚明白的疆域、省份,居然还在文书中默认“大明”的存在!

笔者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地图开疆。

有人揶揄说,读台湾的中小学地理教科书,像是在读历史:那十八行省、外蒙、热河、西康、东北九省,依旧斑斑在册,无声地抗议着什么,也无声地宣示着什么。

读到这幅地图,笔者心头一热——这岂非19世纪初的“地图开疆”?

也就是说,在明朝灭亡了快二百年时,朝鲜人依旧不承认清朝的存在。至少,在他们自己境内,绝不承认。

明朝时,朝鲜使臣出使北京,回来以后写的日记叫《朝天录》。

清朝时,朝鲜使臣出使北京,回来以后写的日记叫《燕行录》。

朝鲜人到了清朝境内,毕恭毕敬,奉命唯谨。一旦过了凤凰城(中朝边界)回到本国,就立即“故态复萌”。年号也变了,称呼也变了。原来叫康熙,现在叫崇祯了。原来喊天子,现在叫“胡皇”了。原来说上国,现在说夷狄了。翻开《朝鲜王朝实录》和朝鲜士人文章,诸如此类,族繁不及备载。

十八世纪末,朝鲜正祖曾经得意洋洋地对大臣们说:

中夏大地,悉染腥膻。海东朝鲜,独保干净。

于是,另一句话出炉了——日记救国。

另一种爱国方式出炉了——暗爽爱国,精神胜利法爱国。

地图上东面红彤彤的一片虽然毫不起眼,他们却甘于这种不起眼,因为上面写的是“朝鲜国”三个堂堂正正的大字。

他们自认为大明朝的朝鲜国。

他们是外国遗民。

王兢:十九世纪“明朝”的地图开疆

上图是洪大容。这位朝鲜名士于乾隆末年来到北京,看到西直门外有人家办丧事时吹丝弹竹,非常不满。他质问同行的浙江士人严诚和潘庭筠,这是何礼?潘、严二人支吾不能答。洪大容于是自豪地说,敝国虽小,然而一直遵行《朱子家礼》无碍,峨冠博带、华夏衣冠也胜过中原现在的剃发易服。(《乾净洞笔谈》)

葛兆光先生总结说,对日韩而言,“明朝之后无中华”。而且,他们也都开始以中华自居。尽管中原大、日韩小,但其文化优越感却与日俱增。至迟在十七世纪以后,中国和日韩已经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分道扬镳了。

地图开疆,日记救国,早在几百年前,朝鲜就开始做了。而且,做了二百七十年——

朝鲜李朝视清朝为犬羊夷狄,私下称清帝为“胡皇”,称清使为“虏使”。除对满清的公文贺表之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仍旧使用崇祯年号。

这一用,就用了二百七十年!

直到1897年,朝鲜王朝改成“大韩帝国”,则去掉了崇祯年号。而朝鲜末帝高宗在加冕为“大韩皇帝”时,明明白白在诏书中写着:我是要继承大明。

欣赏这幅1800年的“明朝”地图,似乎能找到近代东亚悲剧历史的答案。

 
似乎也能了然,为什么韩国人今天有着天朝上国般的自我心态了。
 
 
 
作者:王兢 来源:阙里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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