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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说》柳宗元 原文翻译赏析

 壶公评论 2016-08-13

  【原文】

   韩愈谓柳子曰:“若知天之说[1]乎?吾为子[2]言天之说。今夫人有疾痛、倦辱、饥寒甚[3]者,因仰而呼天曰:‘残民者昌[4],佑[5]民者 殃!’又仰而呼天曰:‘何为使至此极戾[6]也!’若是者举[7]不能知天。夫果蓏[8]、饮食既坏,虫生之;人之血气败逆壅底[9],为痈疡、疣赘、瘘 痔[10],虫生之。木朽而蝎中[11],草腐而萤飞[12]。是岂不以坏而后出耶?物坏,虫由之生。元气阴阳[13]之坏,人由之生。虫之生而物益坏, 食啮[14]之,攻穴[15]之,虫之祸物也滋甚[16]。其有能去[17]之者,有功于物者也;繁而息[18]之者,物之仇也。人之坏元气阴阳也亦滋 甚!垦原田[19],伐山林,凿泉以井饮,窾墓[20]以送死,而又穴为偃溲[21],筑为墙垣[22]、城郭、台榭[23]、观游[24],疏为川渎 [25]、沟洫[26]、陂池[27],燧木以燔[28],革金以钅容[29],陶甄琢磨[30],悴然使天地万物不得其情[31],悻悻冲冲[32], 攻残败挠而未尝息[33]。其为祸元气阴阳也,不甚于虫之所为乎[34]?吾意有能残斯人使日薄岁削[35],祸元气阴阳者滋少,是则有功于天地者也;繁 而息之者,天地之仇也。今夫人举不能知天,故为是呼且怨也。吾意天闻其呼且怨,则有功者受赏必大矣,其祸焉者受罚亦大矣。子以吾言为何如?”

   柳子曰:“子诚有激[36]而为是耶,则信辩且美[37]矣。吾能终其说[38]。彼上而玄[39]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 [40]者,世谓之元气。寒而暑者,世谓之阴阳。是[41]虽大,无异瓜蓏、痈痔、草木也。假而有能去[42]其攻穴者,是物也,其能有报[43]乎?蕃 [44]而息之者,其能有怒乎?天地,大果蓏也;元气,大痈痔也;阴阳,大草木也。其乌[45]能赏功而罚祸乎?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者大谬; 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矣。子而信子之义以游其内[46],生而死尔,乌置存亡得丧于果蓏、痈痔、草木耶!”

  【注释】

   [1]若:你。说:说法,道理。[2]子:你,亦指柳宗元。[3]夫:发语词。倦辱:劳苦委屈。甚:很,厉害。[4]残:伤害。昌:昌盛。[5]佑:保 护。[6]极戾(lì):极端不合理。[7]若是者:像这样的人。举:全、都。[8]果蓏(luǒ):瓜类果实。[9]血气:指人体内的血和气。败逆壅 (yōng)底:(血气)败坏流通不畅。逆,不顺畅。壅,堵塞。底,停止。[10]痈疡(yōngyáng):生在脖子上或背上的毒疮。疣赘 (yóuzhuì):肉瘤。瘘痔(lòuzhì):颈肿、痔疮。[11]蝎(hé):蛀木的蠹虫。中:生在其中。[12]草腐而萤飞:古代人缺乏科学知 识,以为萤火虫是烂草变成的。[13]元气:中国古代哲学概念。朴素唯物主义者认为元气是产生和构成天地万物的原始物质。阴阳:中国古代哲学的一对范畴, 指相互对立消长的两种因素。[14]啮(niè):咬,啃。[15]攻穴:钻洞眼。[16]滋甚:更加厉害。[17]其有能去之者:如果有能除掉虫子的。 [18]繁:繁殖。息:生长。[19]原田:田地。[20]窾(kuǎn)墓:挖坟坑。[21]穴:掘洞。偃溲(sōu):厕所。[22]墙垣:围墙。 [23]台榭(xiè):建在高土台上的亭子。[24]观游:楼台和行宫。[25]疏:疏通,开浚。川渎(dú):河道。[26]沟洫(xù):沟渠。 [27]陂(bēi)池:池塘。[28]燧(suì):古代取火的工具。燔(fán):烧。[29]革:改变。金:金属。熔化。[30]陶甄 (zhēn):制造陶器。琢磨:修治玉器。[31]悴(cuì)然:衰弱不振的样子。情:本性。[32]悻悻:怒气冲冲的样子。冲冲:往来不绝的样子。 [33]攻:攻打。残:残害。败:破坏。挠:扰乱。息:停止。[34]不甚于虫之所为乎:不是比虫子的破坏更厉害吗?[35]斯人:这些人。日薄岁削:一 天比一天、一年比一年削减。[36]诚:真、实在。激:刺激、激动。[37]信:确实,实在。辩:善辩,巧言。美:动听。[38]吾能终其说:我能把关于 天的道理讲透彻。其,指天。[39]玄:青色,这里指天的颜色。[40]浑然:形容大而弥漫、到处充满的状态。中处:处在中间。[41]是:这个,指天 地、元气、阴阳。[42]去:除掉。[43]报:报答。[44]蕃:同“繁”,繁殖。[45]乌:何,怎么。[46]义:道义,道理。游其内:行动……中 间。

  【译文】

  韩愈对柳宗元说:“你知道关于天的道理吗?我给你谈谈关于天的道理吧。现今有人在患病疼痛、劳苦委 屈、饥饿寒冷最厉害的时候,就会仰面呼天说:‘残害人民的人反而昌盛,保护人民的人反倒遭殃!’又仰面怨天说:‘你为什么使世道达到这样极端不合理的地步 呀!’我看说这些话的人,都是不懂得天的。瓜果、饭菜坏了,虫子就会生出来;人的血气瘀塞不畅,就会长毒疮、肉瘤、痔瘘,并从中生出虫子;树木朽烂了,内 部就产生蠹虫;野草腐烂了,就有萤火虫飞出。这些难道不是因为物坏了才产生出来的吗?物坏了,虫子就由此而生;元气、阴阳坏了,人就由此而生。虫子生出来 后,物就更加坏了。虫子吃它、咬它,在它上面穿孔打洞,对物的损害就更厉害了。如果有人能除掉虫子,那他就有功于物;有人要是帮助虫子繁殖生长,那他就是 物的仇敌。人对于元气、阴阳的破坏实在日益严重:他们开垦田地,砍伐山林,凿井取水,挖穴埋人,而且还挖坑做厕所,修建内城外郭、亭台水榭、观楼别馆,疏 通河道、沟渠,挖池塘,钻木取火烧烤东西,熔化金属制造器物,制造陶器,琢磨玉石,使得天地万物衰败残破,不能顺从其本性发展。人类这样怒气冲冲、一个劲 地进行糟蹋破坏,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对元气阴阳造成的祸害,不是比虫子对物的损害更严重吗?我认为,如果有谁能够残害这些人,使他们一天天、一年年减少, 从而使祸害元气阴阳的人越来越少,那他就有功于天地;要是相反,让这些人不断繁殖增加,那他就是天地的仇敌。今天的人都不懂得关于天的道理,所以才发出那 样的呼叫和埋怨来。我想天是会听到他们的呼叫和埋怨的,只是对有功的进行大大的奖赏,对造祸的进行重重的惩罚罢了。你觉得我说得怎样?”

   柳宗元说:“你真是因有所感才发这种议论的吧?这番话确实是言词巧辩说得美妙。对我来说,能把关于天的道理说得透彻。那个在上面而且呈青色的东西,人们 把它叫做天;在下面颜色是黄色的东西,人们把它叫做地;那弥漫充塞在天地之间的东西,人们称它为元气;寒来暑往的变化,人们称它为阴阳。天地、元气、阴阳 虽然大,但无异于瓜果、痈痔、草木。假如有人能够除去瓜果、草木上穿孔打洞的蛀虫,瓜果、草木会报答他吗?假如有人把蛀虫繁殖培养得很多,瓜果、草木会恼 怒吗?天地就是大瓜果,元气就是大痈痔,阴阳就是大草木,它们怎么能赏功罚祸呢?有功劳的,是他自己创建的功劳;有灾祸的,是他自己招致的灾祸,希望天能 够赏功罚祸,是十分荒谬的;向天呼叫埋怨,希望天发善心可怜他,那就更加荒谬了。你如果相信你的道义而把它当作行动的规范,那你就为道义而生、为道义而死 好了,何必把生死得失的原因归之于和瓜果、痈痔、草木一样的‘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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