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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起底萨其玛的前世今生

 姩躎艌簐涊蘖陧 2016-08-21


小时候吃过许多山珍野味,当时只道平常,长大后学问渐长世故稍通。


这才逐一对上了号:


黑天天”学名龙葵果;


圆枣子”是野生猕猴桃,屋后大树上每年春天结出一嘟噜一串的“山印子”,塑封装袋进了水果超市就变成矜持优雅的桑椹。


第一次有男生请我在一间看起来十分有格调的餐厅吃饭,点了一壶菊花枸杞茶。


我盯着茶杯研究了半天,看着看着,恍惚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婆婆丁配狗奶子。

 



为了开阔视野增长见识,更为了不再把山野美味当成黑暗料理,我养成了刨根问底的思考习惯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钻研精神,专爱流着口水阅读美食文章。


有一次夜读王世襄先生的《京华忆往》,提到了老北京的饽饽铺,说大名鼎鼎的萨其玛原来还有个乡气十足的名字,叫做“狗奶子糖蘸”。


眼前忽地一亮,仿佛瞬间变身狗仔队,穿越时空窥见了成龙还叫陈港生、张亮还叫张振锁的青葱岁月,如果再接再励再往前穿一千多年,说不定还能遇上张飞练摊卖猪肉、刘备担挑子卖草鞋。


并非我心系八卦热爱小道消息,只因英雄还在未遇时,最能彰显本色。食物亦然。

 
 

萨其玛自然是吃过的,一直以为名字这么洋气的点心,怎么着也得跟提拉米苏有一拼,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洋血统呀。


哪承想原来就是东北地产的“满族饽饽”,跟高大上的西点烘焙扯不上关系。


为严谨起见,第二天一早,特地电话咨询我那人称民俗风情活化石的八姨奶奶。


老人家年过八旬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就是耳朵有点背,经过了一番狂野嘶吼般的对话问答,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想。


所谓“狗奶子”,就是山间野地里常见的一种矮树棵子秋天结的果,颜色红润,味道微甜偏酸,皮薄籽多没啥吃头儿。


对了,它的学名叫做野生枸杞



 

当萨其玛还是“狗奶子糖蘸儿”时,作法是这样的:


用鸡蛋、油脂和面,使面粉筋道爽滑,和好了面,再把面团擀成饼,切成细条,入锅油炸后捞出控油,最后用蜂蜜和糖搅拌沁透,是为“糖蘸”。


点心做到这里,已经可以装盘上桌了,也许做饭的主妇意犹未尽,想了想,又撒上几颗红色的狗奶子做点缀。


这么一来,颜色更鲜明、味道层次也更丰富——真想穿越过去给她点个赞:手太巧了! 


香的,甜的,过油的,充分满足了我小时候对美食的终极追求。



人红是非多,自从我关注了明星食品萨其玛之后,经过调查走访和查阅资料,居然又刨出了它一段黑暗历史,狗奶子糖蘸并不是它成名的起点,居然还有前传!


在更早更早之前,它的名字唤作“搓条饽饽”!


这鲜明的地域特色,这深刻的历史烙印,光听这名字,一段爱恨情仇关东往事就扑面而来啊!


几百年前,早在清兵还未入关,还没有为清宫穿越剧贡献灵感的时代,根红苗正美味可口的搓条饽饽就是满族祭祀大典上不可或缺的供品。

 

当萨其玛还处在“搓条饽饽”阶段,作法是这样的:


蒸熟的粘米饭(我私心想着,这粘米饭绝非产自江南的糯米,必定是东北特产大黄米)放在石槽或石板上,用木头锤子千锤百炼成为米糕,米糕千回百转后又变成了面团,把面团分成小块搓成条入锅油炸制,最后结结实实撒上一层黄豆面,齐活儿! 




请注意,搓条饽饽自始自终不关蜂蜜和糖的闲事,重点突出的是豆面的醇香,至于为什么裹豆面变成蘸糖呢?


肯定是因为甜蜜更能蛊惑人心,富含糖分的食物入口,体内的多巴胺与肾上腺素加快分泌,愉快感自然而然产生。


所以,蛋糕可以安慰失恋,巧克力可以传情,所以撒豆面变成了蘸糖蘸蜂蜜。


东北人做菜,放盐粗犷豪迈,做起甜品来,放糖也是奔放热情。


比如“糖蘸儿”这种加工方法,可以制作出许多美味可口家喻户晓的美食:


山楂去籽洗净,在煮好的冰糖里一蘸,出锅就变成糖葫芦,炒香的花生芝麻倒入热糖浆,冷却后就是花生糖蘸儿。


一直到现在,202国道长白山区沿线的许多农家乐饭店里,苞米面饼子上桌时还会附送一碟蜂蜜,蘸上一口,蜂蜜的甜和谷物的香就在舌尖上实现了完美交融。



等等,让我捋捋,扯远了,沿着搓条饽饽的蛛丝马迹继续往下追溯:


搓条饽饽如果不过油,分明就是粘米糕撒上了黄豆面,一般称为豆面卷子,又叫驴打滚;


豆面卷子如果没有黄豆面的参与,分明就是传统名吃打糕;


当打糕还只是一碗刚刚煮好的黄米饭,只要拌上一勺蜂蜜或荤油,那也是东北地区腊八节的功能食品,大口大口吃下去,就不怕被零下三十度的严寒冻掉下巴。

 


从萨其玛到狗奶子糖蘸,到搓条饽饽,到豆面卷子,到打糕,再到黄米饭,这款清宫御膳坊的名馔、老北京饽饽铺的招牌点心才算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出处。


其过程,由易到繁,由简入奢,萨其玛从满族启运之地一路过了山海关、进了北京城、走向了东西南北全国各地。

 

好不容易捋顺了源头,我核计怎么着也得买二斤饽饽以示庆祝呀。


满大街一转,有点傻眼,那些门面张扬窗明几净的蛋糕店烘焙坊里,陈列的全是慕斯蛋挞三明治,不起眼的街边小点心铺里,才能见到灰头土脸的萨其玛和缸炉、油茶、绿豆糕挤在一起。


还好,超市里的萨其玛颇有气势,在食品区的黄金位置占据了整整三排货架,包装得花红柳绿,很是显眼。


仿佛老夫老妻发现了对方的新价值,我欣喜地迎上前去,拿起一包细细摩挲,这金黄的颜色、这多样的口味、这方方正正的身材、这遥远的产地——咦?不对呀。


又拿起一包。拿起了好几个包装,翻到产地,居然没有一包是本地出产,甚至不见辽吉黑字样。


这算咋回事呢?


千辛万苦出息了一个好孩子,却日渐疏远,反把故乡当他乡?


情况有点超出我的智商范围,不管了,先买两包萨其玛回家补补脑吧。

 

作者简介:小镇文艺女青年,富兰克林读书俱乐部专栏作者,食尚大片主笔,写作风格纯真质朴,选材角度物质现实,犀利深扒小镇青年与生俱来的土鳖气质,热情讴歌文艺女性深入骨髓的作势装腔,长期阅读具有消愁解闷、净化心灵、降糖降脂降血压之神奇功效,专治各种白日做梦睡不醒、羡慕妒忌红眼病、寻死觅活失恋症、上窜下跳人来疯,标本兼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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