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性，你该看到什么？

仍记得高中第一次读《白鹿原》是同学那挤眉弄眼的表情，读后才懂得那眉眼间的深意，天，这也能算是名著，真流氓。

把它的流氓标签推向高峰的是王全安导演的电影，活生生的把《白鹿原》演成《田小娥风流史》，其实说风流史是抬举它了，电影里的田小娥的床上功夫也没有一招半式的呈现，严重打击那个手捧“名著”想入非非的下午。原来，重口味也是需要忍耐力与想象力的。荧幕上裸露的男女虽然乍一看能给人以视觉的冲击，看多了也不过如此而而，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呻吟，未免有点机械。而文学上的“招式”就多了，有“直喻”的，有“隐喻”的，有“含苞待放”的，有”欲摆不能“的……而不论是哪种”招式“都需要你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的门槛是极低，只要你的生理成熟到一定程度就能懂，独自品味那”似露非露，含而不透“的快感。

其实经过这么些年的“阅厉”再回过头看陈忠实的《白鹿原》，里面的性描写就显得有点太清淡太常规了。正如陈老在书的开头引用巴尔扎克的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名族的秘史。”性不过是这“史”的一部分，何必去夸大，鄙夷，唾弃……

《白鹿原》的性与淫的巨大差距在于它是日然而然的，不是为了性而性，不回避也不把它作为一种噱头来引诱读者。

初读白嘉轩的初夜，田小娥的风骚，白孝文的放纵……确实让人面红耳赤，但你再看白孝文，黑娃，恍然发现，他们闹农协也好，当地下党也好，莫不是出于一种巨大的激情，在激情的诱导下近乎疯狂的“风搅雪”，批斗，逃亡，杀人，在“革命”的巨大旗帜下以一种蓬勃的方式进行着，你会发现，“革命”和“'情欲'这两个判若云泥的词语竟有如此的相像性。那都是一种勾魂摄魄般的欲望，在这欲望驱使之下少年人特有的激情和热血，不管不顾，只享受释放的快感。

如果从这个角度就不难理解黑娃之流在分不清”国“和”共“时就盲目的投入到”革命“当中去，自己觉得天地在我手，旁人看来幼稚不堪。在这样又宏大又模糊的快感之中，自认为坚定的年轻人实际是迷失的，生命，伦理在此无关紧要。在这个尺度上，精灵般的白灵跟破窑寻欢的黑娃，白孝文，乃至一辈子迷失在欲望中的鹿子霖有什么区别？

陈忠实曾抱定要写作一部死后能“垫棺作枕”的作品，《白鹿原》显然实现了他的夙愿。在这个“秘史”般的小说面前做太多的评论，只会显得太自不量力，只希望你能用最短的时间了解这部小说，在别人谈及的时候你不至于无从谈起或者是人云亦云。

《白鹿原》是一部渭河平原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以中国农村的斑斓多彩为画轴，描写了主人公六娶六丧，一个家庭两代子孙，为争夺白鹿原的统治代代争斗不已，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话剧：巧取风水，恶施美人计，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大革命，日寇入侵，三年内战，白鹿原翻云覆雨，往旗变幻，家仇国恨，交错缠结……

开头一句“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白嘉轩持守耕读传家的理想，年轻时也曾不光彩地”智取“白鹿宝地，也曾种罂粟起家，被朱先生强令”犁毁“。作为族长，原上的精神之王，白嘉轩敢于与大党棍田福贤抗衡，始终不忘保护农民的利益，甚至带领农民搞过抗税的”交农“事件。但另一方面，他有顽固的压制离经叛道的自由精神，虽然在剪辫子和放脚上认可新政，骨子里去恪守儒家传统。他耳提面命，要黑娃赶快抛弃田小娥这个“灾星”，并以“前悔容易后悔难”威逼之。对他自己的儿子白孝文也管束极严，期望极高，但白孝文被田小娥勾引走了，由一身洁白变成一个鹑衣百结的乞丐和大烟鬼，“把人活成狗样。”这对于最爱者的白嘉轩来说是致命的，使他“气血蒙心，瞎了一只眼。”他的腰一只挺的行直，连黑娃都怕“嘉轩叔挺的太直太硬的腰。”小说结束时，被黑娃打折了腰的他，用未瞎的一只眼，凝视着暮霭中的群山，忏悔当年买地换地是一辈子唯一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作为影视剧焦点的田小娥的人生理想不过是想摆脱郭举人，当个名正言顺的庄稼院的媳妇，可这点微末的希望也被白嘉轩的“礼”给斩决了，不准他进入祠堂，也不被白鹿原的社会承认。她与黑娃的相遇和偷情，是闷暗环境中绽放的人性花朵。黑娃出逃后，鹿子霖乘机占有她。在鹿子霖的教唆下，她把白孝文的”裤子码下来“。她敢于尿鹿子霖一脸这是内心深处反抗性和最求尊严的曲折表现。田小娥勾引白孝文，原系报复和圈套，不料两个绝望者的偷情却渐渐偷出真情。田小娥死了，鹿子霖长出一口气，庆幸封口，毫无人性；白孝文满怀伤痛以致昏阙，足见人性之复杂。

田小娥是被敦厚的长工，黑娃的父亲鹿三杀死的，按说，杀田小娥的不应该是”好人鹿三“，却偏偏是鹿三。鹿三只知道”不能再叫她害人了“，却不知宗法势力往往要借助他这双长满厚茧的手来实施杀人。世界上的很多悲剧往往是好人造成的，不该杀人的人杀了人，不该杀人的人杀了不该杀的人。

黑娃跟着共产党闹过农大过仗，后来被国民党招安，去保安队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白鹿原，拜了朱先生为师,认真“学为好人”来，这一学，就把他的心性完全的磨成另一个形状。他怕不在痛恨嘉轩叔的腰太直，因为现在他们基本上拥有同样的道德观念，白嘉轩对他不存在压迫感了。

在这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起伏不定的，善不一定会有好报，恶却可能出现一时的善终，回头是岸的土匪头子黑娃被杀，而出卖自己兄弟，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白孝文却成了革命的功臣，这样颠倒是非的安排，在愤怒之余，或许会让人对人生与命运的意义有一个更深刻的理解与思考。在此同时也有这样一种人，对于人生在世以及历史大势早已看透，坚持自我，不为所动。书中朱先生就是如此i一特例，一生以做学问为荣，安贫乐道，在家国危困时也会拍案而起，愤起反抗，时势一过，又埋首树林，修县志以示后人，无欲无求，不争不斗，对于未来之事更是勘破天际，以一句“折腾到何时完结”宣告对那个时代的无奈与愤慨。

百灵的形象在众多的影视剧作品中被严重的弱化，这不得不说是艺术的狭隘与损失。

由于白家男多女少，她在家排行老小，被白嘉轩视为心头肉，正是由于这种你爱和骄纵，也培养老她“不像个女子”的叛逆行为：逃脱了缠小脚的命运；成为本村第一个女学生；上茅厕像男生一样调戏教书先生；进城读书被拒，偷偷跑进城开始人生的转变；以死威胁父亲，绝不回家走他安排好的旧路；写信接触婚约，再次离家出走，彻底摆脱了白鹿原的束缚；走上了完全不同于白鹿原寻常女性的道路；在相互交往中与兆鹏产生了感情，并私定终身；在残酷的战争年代里，她选择里与她有相同人生目标的鹿兆鹏，而不顾及他已经结婚；把自己的孩子交给老乡照顾，积极投身南梁革命根据地。

这样一个真善美化身的女性，却被作家安排了一个悲惨的结局，只因她不被白鹿原的男性认可。这个被白鹿原所哺育的女儿，成功脱离了家族父权文化的压制，却逃不出男权的围困，成为一个政治上的替罪羔羊。

她不是死在战场上，不是死在国民党的围剿下，而是被党内肃清运动者活活埋死。这无疑也是在向世人宣称：叛逆，反抗男权，结局注定只能是悲剧。

当然书中还有很多鲜活的人物，白鹿镇中医堂医生冷先生；滋水县县委书记岳维山；白鹿仓总乡约田福贤；白鹿村配种场主白兴儿等。而贯穿这复杂人事的是一只白鹿，它曾走进白嘉轩的梦，隐匿在朱先生的身体里，漂浮在白灵美丽的双眸中，跳跃在山峦起伏间，消失在皇天后土地。它作为原上人的精神图腾为这部小说增添了几分烂漫色彩。

好了，就说到这，据说今年年底，以《白鹿原》改编的电视剧将上映，只望在别人盯着荧幕上裸露的男女津津乐道时，你能用历史，全局的角度去看待，这是对陈老最大的慰藉。

答应我，像当年陈涌力挺陈忠实获得矛盾文学奖一样，好好珍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