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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海德格尔的大地和语言?

 汐钰文艺范 2016-08-27

作者:周祝红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

本文为哲思学意读者原创投稿

授权哲思学意发布

个人原创投稿邮箱:tougao@izhexue.wang

本文对海德格尔思想的解读方法得自彭富春先生在武汉大学开设的海德格尔课程。

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中,什么是大地?什么是语言?大地和语言能否建立关系?若能,又如何相关?依据彭富春的说明:海德格尔的大地自身区分:在早期思想中,大地是手前存在者——自然;中期,大地和世界抗争,大地是本源意义上的自然,是自然性;晚期,大地属于天、地、人、神共在的世界,而这世界由语言所聚集,所规定。而语言也有其自身的生成:早期是对此在的理解说明;中期是存在的家园;晚期是存在和思想的规定,这时的语言不相关陈述,而是纯粹语言,诗意语言。可见,在海德格尔的晚期思想中,大地是语言的,语言性的。对其经典文本“语言的本性”的解读,可引导我们经验语言的大地,大地的语言。

什么是语言的本性?不是追问,而是去经验。如何经验?倾听。倾听本性语言最本已的言说,并遵从其指引。(指引的是天地人神共在的世界)

首先:“我们倾听了一种对语言的诗意经验,并在思想中追索它,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就已往返运行于诗与思及近邻关系中了”。[1]

诗意经验

对语言的诗意经验:“语词破碎处,要让无物存在”[2],不是虚拟,而是命令,是诗人必需听从的命令。语言,作为道说让万物存在,而无道处——道失去规定的地方,要让万物不存在。

什么是经验?如何经验?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中,经验就是行走,“是去走过一条道路,道路牵引着领略一路风景,诗人的领地属于那风景,那也是远古命运女神居住的地方,(语言命运般的源泉)她住在边界处。”[3]道路自身运行,运行于大地,展现着大地的风貌。大地的规定性和道路的规定性一样,是大地般的涌动和生成,生成使生成,让生成,也是大地般的呵护和保藏,守护着奥秘中的奥秘。这规定性来自自由给予其规定性的自由王国——林中空地。诗人的领地和语言命运般的源泉(最深的根据)在边界处同属此规定性。

语言的源泉——一个最深的根据,诗人最初并未如此看待。诗人原以为“诗意的事情——奇迹和梦想,无疑已属存在。……语言如同一和把握,抓住了已经存在的事情,疑炼并表达之,让他们美丽”[4]。这里,存在在先给予,语言只是对已存在者的把握说明。“奇迹和梦想,来自远方/带到我的领地边缘/等待远古女神降临/在她的源泉深处发现名字/我紧紧抓住它/穿越四方、万物繁荣辉煌”[5]。一边是万物,一边是理解万物的语言,混合在一起,诗便产生了。可是女神却说“在这深处,一无所有”。奇迹和梦想,或说万物消失了,因为没有找到自身的名字,没有达到珍宝和万物的存在,没有达到作为存在的存在,只能自身消失。没有找到名字的事情,没有得到命名就什么也不是。“消失”瞬间中断了已确认的语言和万物的关系,却赠予了诗人一种遭遇,一种语言经验:放弃把握、设立的语言和万物的关系,倾听语言自身的允诺:语言是根据,是最深的源泉,语言让万物成其自身而存在。

思想经验

在思想中追索的是诗意经验,因为在海德格尔看来“所有伟大的诗意作品高贵诗作总是震颤于思想王国,……思想的道路邻近诗意,诗和思在边界处彼此需要”[6],这是在经历一种对语言本性的思想经验。这里,只是可能,因为思想自身存在差异。传统形而上学的思想“是理性也即广义计算的事情”却是不可通达此经验的,“不要迫使诗的颤音变成陈述的硬沟”[7],因为形而上学思想是追问和设立的思想,它追问现象背后的本质,本质的本质,根据的根据……最终根据,而自身却无根据,自身设立根据,说明根据。在形而上学,语言规定为陈述,计算,为思想所规定。

另有一种思想的可能——倾听。因为“凡追问都要求所追问的在先的给予和允诺”[8],那被追问者的赠予和允诺总是在先给予的。思想真正的态度不是追问,而是倾听,倾听所追问事情的允诺,“思,不是获得知识的方式,思开垦存在的土壤,如尼采所写‘我们的思想应有浓郁的芬芳,如夏夜的麦田一样’”[9]。思,不仅是理性认识的工具,思想的本性如同大地的本性,让田野成为田野而存在,让生命生成,让生成生成。

因此,思想自身自我放弃和允诺。放弃设立和追问而让思想倾听,倾听语言的道说,让语言的本性生成自身允诺给我们,借本性的语言——道说。“让语言的本性成为其已存在的赠予”[10]。倾听本性语言的道说正是经验语言的过程,经验道说和万物关系的过程。思想(有诗意经验的陪伴)倾听到——道说本身就是关系,聚集万物并使其存在。

道路自身运行

经历诗意经验同时也是经历思想经验。经验意味着在道路上行走,通过“在途中”。道路自身运行,给行走在路上的人以规定,召唤,指引;道路自身允诺,让我们进入,让我们在路上行走,让我们“在途中”。

海德格尔的思想中,这“运行的道路”不属科学方法,而是属于“地带”或“地方”。地带是“给出自由王国的林中空地,那儿所有自我遮蔽和显现者都进入敞开的自由,其本性是开辟道路的运行,开避出的道路属于地带”[11]。

道路是“在伸向我们的本性之时要求并让我们进入所归属的事情”[12]。地带给予道路,召唤并让人行走其间,牵引人到达其本性并给予呵护和保藏。

我们是否已成其本性而在道路上行走,是否已然“在途中”?不一定。首先,现代思想几乎都是在科学方法的强力下冲击成型。科学对方法的规定是:获得知识的途径。此途径不同于在途中,方法自身已成为工具,甚至成为强制力量。现代的我们已难于经验,因为现代思想专注于纯粹计算,专注于理性,设立和征服。“这种思抛弃了作为大地的大地,着魔般地趋向征服宇宙”[13]。

再者,虽然“思想已深入思考过语言,诗也已表达了语言中激动人心的事情”[14]。但诗与思都还没有真正的语言经验,语言的本性拒绝在陈述性,工具性的语言中显现自己。对象性语言,信息语言,其工具性不可能让语言作为语言存在,诗意和思想都还没有找到其本已的言说方式,即在近邻关系中的方式。

如何才能经验?如何才能在途中?回归,回到人的本性,回到人能成其本性而居住的地方,那已在的地方。已在,为何还要回归?因为那地方的地方性被遮蔽和遗忘了。地方也就是本源之地或说林中空地——语言的林中空地。

语言作为道说

语言作为道说是怎样的存在?海德格尔认为语言不是存在者。诗人倾听到不是语言和万物的关系,而是“语言把那被给予的,作为‘那是’的存在者带进了这个是”[15],语言让万物作为存在者而存在,语言就是关系自身,语言自身是有“Es gibt”,是“给”本身,道说自身给予,给予存在。

诗意和思想是道说的不同方式,在其本性有着细腻而明晰的差异。在诗意中,道说显现为“语言遥远力量的神秘切近”,本性语言持于自身而沉默,但其沉默的言说却“渗透心灵”;在思想中,思想倾听语言本性自身允诺,让本性语言自身道说,而最值得思考的是存在,思想和道说的关系。道说使之可能,道说使存在和思想成为可能。

诗意和思想在差异中相互面对,相互遭遇,走向“近处”,走向“亲近”。亲近,在本已的地方——林中空地,本性的亲近模样刻进了生成诗和思的地方,诗意和思想的本性同属一个地方——林中空地,语言的林中空地。在此,语言自身作为道路已敞开,允诺自身给思想的事情一个自由王国,思想运行期间达其本性,语言作为道说在其显现和遮蔽的道说中始终保持着最幽深的奥秘,呼唤人倾听其允诺,人倾听,才成为人。语言聚集了人,人居于语言,居于林中空地。

也许“道路”是语言最古老的名字。作为道说的语言是给出所有道路的道路,是我们思想理性,精神,意义,罗格斯本已本性的力量之源。

为一切开辟道路,为所有开路者开辟道路,这是语言最本己的本性,因为“它能说话”,那么,说话意味着什么?又如何说?

通常,语言被看做是人说话的活动,是人的发音器官口唇舌的活动,只不过是人的一种能力。语言的结构已由亚里士多德做了经典表达:“字母是声音的符号,声音是心灵体验的符号,心灵体验是事情的符号”[16],从事情—→心灵体验—→声音—→文字,可更换为存在—→思想—→语言,这里语言被存在和思想所规定。

可是,发音器官却不能仅只理解为生理意义上的一个器官,“我们的身体和口都是生息在大地的涌动和生成中的我们要死者的一部分,从大地上我们接受了我们的根基,如果失掉大地,我们也就失去了根”[17]。所以是各各不同的大地在说话。

让我们倾听神最宁静的女儿所承受的祝福“我留下一个祝福,唇的花朵,任你悄然吐露芬芳,而你,承受祝福的人啊,沿着河流,赠予金子般的话语,不息地流入大地所有地方”[18]。

神留给人的祝福是语言,口唇的花朵,在语言中“大地的花朵向天空绽放”[19]。语言象花朵是让语言返回其本源的存在,这儿“能倾听的纯一而温柔的力量”把语言从其开端处带出了,那开端处是这样的地方,“那是决定了天空和大地成为世界的地带,它使大地和天空,深处的涌流和高远的意愿相互遭遇”[20],而这地方,地带又是由作为道说的语言所显现。道说,这开端性的话语,将天、地、人、神聚集成为世界,让世界成其自身。

语言如花朵。是花朵就要开放,就如同大地要涌动、生成一样。语言的本性即是大地的本性。道说作为开端性的话语“它的大地性保藏了和谐,它为大地诸地带定调,调音,使它们游戏于大地之声的合唱中达到和谐”[21],或说它为天、地、人、神的大游戏调音,使其聚集,相互遭遇,并达到和谐共在,这意味着“一切都在自身的遮蔽中彼此敞开,彼此伸向对方但又彼此保藏,彼此守候照佛着”[22]。

为世界四元(天、地、人、神)诸地带相互面对开辟道路的道说,作为开避道路的道路自身给予,自身运行,此运行生成切近,切近、亲近,不可以科学意义上的时空来测度,道说让显现,让亲近生成。“亲近”自身又显现为世界四元开辟道路本身,所以“道说”和“切近”作为语言的本性是同一的。

“我们作为要死者属于天,地,人,神的世界,我们可以说只在我们回应语言的时候”[23]。人属于世界四元,人倾听本性语言的道说,遵从其指引,然后才能言说,因此,语言不只是人的一种能力,而是人的本源,正如死亡是生之本源。语言是聚集,聚集世界,是终结同时又是保藏。这是一个让人能成其本性而居住的世界,是家园,语言是家园。

“道说,作为世界四元的开路者将一切聚集于相互遭遇的近处,无声地聚集”,“无声的聚集召唤,借此道说以它的方式运行世界关系,称做寂静的鸣响,它是语言的本性”[24]。语言的本性作为道说聚集天、地、人、神于使其成其世界而存在的近处——林中空地,在此开端性的地方,语言返回到了被赠予的时候,进入“寂静的鸣响”或说“宁静的排钟”,语言的本性立于此宁静性并得其规定。

大地和语言

跟随海德格尔经验语言的本性,伴随着也经验了大地和语言,在此,语言作为道说,或说纯粹语言,诗意语言是大地般的。大地涌动、生成,让生成生成;大地呵护,保藏,守护神秘中的神秘。而语言自身如同大地一样,是“有”,是给予,是聚集。语言让万物持其本性而生成,语言为天、地、人、神开避道路,使其聚集成为世界——一个人能成其本性而居住的世界:家园。语言守护着家园的奥秘,是奥秘中的奥秘,那是人的来处和归处。同样,大地也是“语言的”“语言性的”。语言性是自由给予其规定的自由王国——林中空地,语言立于此而理解为“宁静的排钟”。宁静本源地道说,无声地召唤,聚集天、地、人神成为和谐共在自由游戏的世界。聚集于开端性的地方——语言的林中空地,大地属于这个世界,属于此地方——语言的林中空地。

如果,海德格尔任纳粹校长的行为是一个思想者的自由选择,而把纳粹的种族主义说明为“大地和血液”,在此思想的差异和思想者的困境就可显明了。纳粹的“大地”是地理的,种族的,生物的,而海德格尔的大地则自身生成,自身区分,从自然,自然性到语言性。思想家应明白此差异但依然做出错误的选择,也许是别无选择吧。在那个时代的欧洲,“上帝死了”,理性也已完成自身的完满而失去了对人的规定力量,代替理性的是“技术的暴政”,“科学技术席卷一切的疯狂脚步不知去向何方”[25],大地已成为技术征服的对象。海德格尔向传统形而上学理性的追问、设立思想告别,同时又拒绝“技术的暴政”,认为技术无限发展指引给人的是“败坏和退化”的绝境,那么,何处是人可以行走的道路,何处是家园?“无家可归”的刻骨经验和“寻找家园”的渴求使海德格尔步入迷途,思想自身行走在迷途中,所以思想总是“在途中”。

 

参考文献:

M.Heidegger. Unterwegs zur Sprache (UzS)[M]. Stuttgart Neske 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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