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齐天大圣孙悟空住在哪,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是花果山水帘洞; 至于花果山水帘洞的位置,读书读得细一点的人大概也能答上来是东胜神洲傲来国; 可要是再追问一句这个东胜神洲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就没多少人答得上来了。 东胜神洲是否存在,存在的话又在哪?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得首先来看看书里是怎么写的。 在小说《西游记》的第一回,作者开篇就先絮叨了一通的时间和空间问题。这段话实际上就是小说的时空设定,这个设定具体是这样的:
这两段话,前一段是时间观,用的是北宋理学家邵雍著名的“元会运世说”,这个理论把世界从开始到消灭的一个周期叫做“一元”,一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而世界每过一元就会循环一次。 “元会运世说”的详细内容颇为复杂,也不是文章主题,这里暂且放下不表。 我们重点来看看后一段话,小说的空间观:四大部洲。 | 从佛典到小说 | 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一些熟悉佛经的朋友,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个四大部洲不就是佛经中提到的四大洲嘛! 的确,《西游记》所谓的四大部洲就是化用了佛典中四大洲之说。 根据《长阿含经》、《华严经》、《俱舍论光记》、《大唐西域记》等经典的记载,在佛教的世界观里,每个“小千世界”的中心是须弥山,而须弥山的四周是广阔的咸海,海中间坐落了四块能够居住人的大陆,这就是“四大洲”。 四大洲围绕须弥山分居东西南北四方,其其中位于东边的是东胜身洲(弗于逮),西边的是西牛货洲(俱耶尼),南边叫南瞻部洲(阎浮提),北边则叫北俱卢洲(欝单曰)。
可佛典中的“四大洲”是怎么变成西游记中的“四大部洲”的呢? 根据学者考证,这纯粹是一个讹误,并没有什么道理,很有可能是西游记底本的作者图一个顺口,就沿用了南瞻部洲的“部洲”二字,但如果要仔细分析,南瞻部洲的断句应是“南/瞻部/洲”,所以所谓“四大部洲”的说法更像是望文生义的结果。 同样的道理,从“东胜身洲”到“东胜神洲”,“西牛货洲”到“西牛贺洲”,“北俱卢洲”到“北俱芦洲”,这些差别也都是佛经民间化过程中的讹变。
那么,除去名字上讹误,佛教典籍中的四大洲和《西游记》四大部洲的所指还有哪些区别? 答案是:都!是!区!别! 从地理风貌到居住者,西游记的四大部洲跟佛典中的四大洲可以说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尽管如此,西游记的化用仍有其内在逻辑,简单来说,就是西游记的四大部洲是古人结合现实地理对佛教四大洲之说进行改造的产物。 我们先来看看《长阿含经》中的记载。
不难发现,除了南瞻部洲上居住的人脸型及寿命和我们普通人比较接近以外,居住在其他三大洲的人脸型和寿命都与地球人相差迥异,远超现实。 因此,一般认为,仅有南瞻部洲指代的是我们所处这块土地,古代一些对佛教四洲论深信不疑的人,就常常会介绍自己是南瞻部洲人。至于其他的三大洲,都是我们没有见过、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但是,事情到了《西游记》就不一样了。 在小说第一回里,美猴王为增长寿命决定云游四海、求仙访道,他先从东胜神州坐木筏到了南瞻部洲,在南瞻部洲寻仙不得后又再次坐木筏度海到了西牛贺洲,最后在灵台方寸山拜菩提老祖为师。 除此以外,猪八戒、牛魔王以及取经路上遇到的众多妖魔鬼怪,也都是居住在西牛贺洲境内。 换而言之,不同于佛典中四大部洲的隔离,在西游记里,四大部洲是联通的,甚至于美猴王坐着个木筏都能从跨越三大洲!
可以看出来,这里的四大部洲实际上和真实的地理有着深层的关联,小说作者在引用佛教四大洲之说作为空间观的同时,运用地理知识将其与现实世界结合成了一个合一的宇宙。 而联通之后的四大部洲,则更接近我们现在世界七大洲的概念,彼此之间隔着可以跨越的大洋大海。而且四大部洲之间的距离还远远小于七大洲之间的距离——至少你可没法坐着木筏就从欧洲到了美洲。 | 虚构中的真实 | 不难想象,“吴承恩”在创作《西游记》的时候,四大部洲在他的脑中应该有着特定的所指,文学想象和现实地理存在一种对应。事实上,也有很多西游迷专门考据过这种对应关系,我们在此不妨也做一个分析。 在这些对应之中,最明显的恐怕是南瞻部洲和东土大陆的关系。 首先,书中南瞻部洲的人们衣帽、举止、风俗都与古中国无二;再者,唐代、长安城等时代标识也确认了这一对应关系。 然后是西牛贺洲,按照书里的描写,唐僧师徒进入西域之后,就到了西牛贺洲的地界,也就是说南瞻部洲和西牛贺洲在北部并无大海隔离。 再来看看美猴王拜师学艺的过程:
这里的“西洋大海”,也就是“郑和下西洋”中的“西洋”,在古代有特定的所指,指的是文莱以西的东南亚和印度洋沿岸地区,再结合佛教文化的背景和菩提祖师的身份,不难想象,猴王拜师的地方恐怕就是古印度地区。 结合陆路和海陆,所谓的西牛贺州,恐怕指的就是广义的“西土”,至于西牛贺州上的种种神通鬼怪,也反映了古人的一种异域想象。
最后,再回到文章的题目,那个蹦出了孙悟空的东胜神州到底在哪? 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就是第一回中美猴王从东胜神州到南瞻部洲的行进方向,关于这一点,书里写道:
刮得是东南风,到的是西北岸,沿着东土大陆的海岸线来看,符合这个要求的只有京津冀和浙闽粤地区,其中渤海相对较小,且无较大的岛屿,东海相关更为接近。有人据此推断,东胜神州可能就是现在的台湾、琉球等地。
当然,无论是佛典的四大洲还是西游记的四大部洲,说到底都只是一种设定。 读小说看的是人物、情节和文笔,不必纠结地理知识; 读佛经看的是佛法大意,佛理智慧,自然也无需困扰于这些细枝末节。 至于这些有趣的小知识,更多的还是对好奇心的一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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