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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镇大面

 苏迷 2016-08-28
大暑之后,苏州日间的气温徘徊在三十八九摄氏度,走在马路上,觉得身处焗箱,好像被热气揉成一团面酥,不一会儿就要烤出香喷喷的牛角酥了。好友阿四听说我们在苏州,也不管天热,要从上海开车过来,说中午以前赶到,在十全街会合,一道去吃同得兴的枫镇大面。之后,逛逛附近的网师园,先满足味蕾的渴望,随后是悠游山林的雅趣,肚皮与心灵并济,物质与精神共赏,享受浮生乐趣的极致,然后打道回府。我说,枫镇大面滋味隽永,当然要吃,顶着大太阳去逛园林,未免焚琴煮鹤,就免了吧。阿四等人是超级吃货,时常为了吃一碗地道的苏州面,专程从上海开车到苏州,听听评弹,逛逛园林,来回三个多小时,从来不以为苦,说是比人家上下班挤公交轻松多了。这次听说我们来苏州探亲访友,正赶上夏日当令的枫镇大面上市,当然义不容辞,要陪我们去吃一顿。
  其实,在阿四赶来之前,我已经连续两个清早,品尝了枫镇大面,检验过苏州特有的人间至味了。第一天清晨,趁着暑气还朦胧未醒,六点钟就赶紧出门,去书院巷的琼琳阁吃头汤面。面馆坐落在街边,毫不起眼,附近正在修筑地铁,得穿过一片工地。没想到才走过乌鹊桥路,该死的太阳就悄悄攀过街边一溜灰瓦白墙,从街巷的缝隙中发射炙烫如火的光芒,像熨斗一样烙过我的脖颈。快步窜进琼琳阁,在冷气中定了定神,听到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像天外飞来的灵犀甘露,心想,这样的苏州,才有点样子。点了枫镇大面,像苏州人一样,开始我的“一日之计在于晨”。
  枫镇大面是简称,应该加上焖肉,全称枫镇大肉面,或叫枫镇白汤大肉面。枫镇就是张继《枫桥夜泊》写“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那个枫桥镇,在清代中晚期创制了夏令名点枫镇大面,在苏州的名声盖过“月落乌啼霜满天”。苏州吃面,一般在餐牌上分别列出:白汤面与红汤面,泾渭分明。浇头另选,有焖肉、爆鱼、虾爆鳝、糟鱼、雪菜毛豆、卤鸭、腰花,不一而足。枫镇大面最特别之处,在于只在夏天供应,而且白汤不但采用肉骨、黄鳝骨、虾脑、螺蛳肉等鲜物吊成,其中还有酒酿,带着一股芳馨的清香。枫镇大面端上来,另加一大块焖上四个半小时的五花焖肉,才算功德圆满。
  相传枫镇大面的创制,跟镇江肴肉、陆稿荐酱鸭一样,都是烹饪过程出了意外的歪打正着。最夸张的传说,讲的是乾隆下江南,参访寒山寺,到了枫桥镇,肚子饿了要吃面,进了一家面铺,随从侍卫一个劲地催,卖面的吓糊涂了,调味时汤里忘了放酱油,错放了酒酿。端上来却香喷喷的,乾隆吃了个碗底朝天,龙颜大悦,赐名“枫镇大面”,从此名闻天下。你信吗?反正有人是信了。
  或许是因为头汤面的效应,枫镇大面的确是美味无穷,面条细白,轻轻巧巧捞在碗中,匀称如“鲫鱼背”,撒上细碎的本地葱花,袅袅婷婷十三余,像梳一条大辫子的苏州姑娘。焖肉糯而不腻,入口即化,汤头浓郁,余韵悠长,真是莫大享受,让你忘了室外的炎夏。第二天去吃十全街同得兴的枫镇大面,汤头更为清爽,面条也不错,可是那块焖肉却出了问题。一口咬下去,咦,怎么咬不断啊?肥肉很好,香糯滑口,瘦肉却发柴,一丝丝都塞在牙缝里,成了令人气闷的“闷肉”。
  阿四兴冲冲来到同得兴,点了枫镇大面,还点了一桌子浇头,有焖肉、爆鱼、糟鱼、卤鸭、雪菜毛豆等等,好像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似的。问我吃什么,我说,连吃了两天枫镇大面,换个红汤面吧。红汤面配了块红焖肉,似乎比早上的白焖肉要烂一点,可是瘦肉部分还是柴,我就有点怀疑师傅挑选猪肉的部位是否过于偏瘦了。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就听阿四说,天太热,我们今天不回去了,明早还可以去嘉余坊的同得兴,试试那里的枫镇大面,也许更好吃。

  郑培凯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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