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精神分裂症患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估计很少有人能回答吧。记得电影《美丽心灵》里的纳什吗?他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受困于病痛的折磨,无法运用理性,更别说进行创造性工作。 我们看着他们,带着怜悯、排斥和不可理解的目光。 而他们,也在这样的目光中走向社会的边缘与底层,万劫不复。 在医学上,目前还不清楚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的病因,可能与外界环境和基因都有关系。目前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最近波叔读了一本书叫《声音停止的那一天》,深深体会到,精神分裂有多么的痛苦。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叫肯恩-史迪(Ken Steel),1962年10月的一个夜晚,14岁的肯恩正在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音乐。 几秒钟后,某些声音毫无预警地出现了,对他说:
这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命令他去自杀。 他们还钻进电视里,节目里的主持人也在不断对他说这样的话。 ……. 肯恩不能专心上课,哪怕好好看一场电影。因为那些声音总是在威胁他,随时都有人要绑架他,虐待他,谋杀他。 医生的诊断是,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乡下小镇,肯恩能够从公共图书馆查到的关于精神分裂症的定义是这样的:
书里还说,精神分裂症无法治疗,终生不愈,患者会伤害别人和自己,应该关起来。 多么令人绝望的讯息! 慢慢地,肯恩开始被那些声音控制。 学习完全跟不上,十六岁之后,他休学了。整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连到屋外信箱取信都不敢。 没过多久,他的父母生下第二个孩子,这让他和家人的关系更加紧张。因为他父亲一直觉得他是故意做出奇怪的举动,其实根本没有病。 1966年,十八岁的肯恩离开家人,独自去纽约。 你一定不知道,这是一条多么辛酸的人生道路。 肯恩先是在一家出版公司打工,六个月之后因为没法专心工作而被解雇。 走投无路的他委身于一个偶然认识的皮条客,当上了出卖身体的性工作者。 生活已如此不堪,精神仍然在饱受折磨。那些声音总是围绕着他,让他抑制不住自杀的冲动。 一次自杀被解救后,他被关进曼哈顿精神疗养院。 可他逃了出来。 又流落街头。 又重新操持皮肉生涯。 又试图自杀。 又进入医院。 …… 如此循环往复,一轮又一轮。没人知道,其实他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在与自己作战,对抗头脑中的恶魔。 肯恩服用过药物,但治疗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药物能减轻幻听的症状,但代价也不小,要承受副作用,还要经历复发。 在治疗的过程中,他也有过几次短暂的工作经历,得到过别人的肯定。可一旦出现一点点小波动,那些声音就好像暴风骤雨般迅猛攻击他的自信心。 有一次,他在护理机构做了八个月看护,病人们对他很满意,他也受到同事的尊重。 但一名怀孕的女护士因为一次意外事件而早产,那些声音就立刻在他耳边响起:“要不是你,麦卡锡护士也不会失去她的孩子。她本来就在考虑要请产假,因为你来了,她才留下来。她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你又害死一个孩子,你知道吗?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你必须死,这样别人才能活下来。你什么时候才肯照我们的话去做?自杀是你唯一的办法。”
三十五岁的时候,肯恩的体重暴增到四百磅,哮喘和肺炎经常发作,身体非常差。 他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可能一个被酒精困扰的妄想狂,比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吧。 八十年代末,四十多岁的他回到原点——曼哈顿精神疗养院。在外漂泊的二十多年里,他曾回家住过一段时间,但自己早已被看作局外人,父母的冷漠让他再次离开了。 在这里,波叔严肃脸地高亮以下信息: 心理疾病是一种病,是病就必须要治疗,治疗是最首要手段,开解、慰籍等等的手段,都有积极作用,但不能替代作为首要手段。 心理疾病的治疗是漫长而艰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病人要承受非病人难以想像的压力,外部的支持、鼓励和尊重,对他们熬过这个过程非常重要。 误解、歧视,自以为善意地站在非病人视角去强化病人的「非正常」表现,会给病人的治疗带来很大的负面效果。 给他们一份有意义的工作。这比只是让他们保持忙碌,或维持生计更重要。 一个人一旦被重视,就会有出乎意料的表现。 在曼哈顿精神疗养院,肯恩通过社区复建计划,在国家资源保护委员会的收发室得到一份工作,后来又去了《村声》报社。在那里,除了收发信件,他还要处理订户、分类广告、电话和一些文书工作。 但那些声音依旧没有放过肯恩。他们又来骚扰他了。 肯恩突然领悟到:
他遇到了一个叫丽塔-赛顿的治疗师,开始了艰苦的治疗过程。赛顿还让他服用新一代的抗精神病药物。副作用更小,效果更好。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被强迫服药。他体会到尊重。 1995年5月3日,肯恩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日子。 当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养的猫慵懒地趴在他大腿上时,他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些声音停止了! 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喋喋不休、一直持续了32年的幻听,消失了。 他感到的首先是恐惧。
无论如何,肯恩终于开始学习如何进行新生活。 经过那么长时间,他终于又可以随意听到别人的说话声。他听到路人闲谈天气和球赛,听到他们互相开玩笑,这是他以前做不到的。 但是,肯恩觉得这样还不够。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子出现了:我要让精神病患者参与政治投票! 在积极接受治疗的过程中,肯恩发现精神病患者的权利正在一步步丧失,而社会公众对此表示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
精神病患者和正常人拥有同样平等的权利,这原本应该是常识,而他们的疾病又使得他们经常会主动放弃、或者无法去争取自己的权利。因为,他们连活着都是那么艰难。 从1994年开始,肯恩就着手推动促使精神病患者参与投票的方案。 他到各个收容所、中途之家、医院病房等地方,向精神病患者宣传他的想法。 他还办了一份杂志《纽约之声》,让精神病患者了解和他们切身相关的法律和议题。这份杂志有三十二个版,销量达到四万份。 最初他设定的目标是三百个选民。到1996年11月,他在纽约找到了近8500名公民进行登记。 后来,光是纽约一个州就有35000多名精神病患者登记投票,为他们自己争取权利。 1997年1月30日,《纽约时报》在头版刊登了肯恩的报道,还附上了他的照片。这个故事轰动了全世界。向他求助的信件纷纷从欧洲、非洲、南美、亚洲和澳洲寄来。 2000年10月7日,肯恩-史迪在自己的床上安详去世。 那些困扰他的声音终于沉寂,他要努力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至今仍然回响。而他推动的运动仍然在发展。 所有精神有疾病的人,所有身体有疾病的人,所有弱势的群体,都不是社会的包袱,人民的累赘。 没有人是完整的,没有人是健全的,没有人是永远强势的。他们应该回归主流社会,我们和他们之间不应该被隔绝。 他们就是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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