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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莲荷意象研究

 myody 2016-09-03

荷花是中国的十大名花之一。几千年来,莲荷广泛地受到人们的喜爱,在文学作品中,自《诗经》、《楚辞》以来,莲荷意象频频出现,象征意蕴不断丰富发展,成为中国文学中的经典意象之一。因此,研究莲荷意象的象征意蕴之源是十分必要的。 

  一、莲荷文化的起源和民俗背景 
   
  荷花,又名莲花、芙蓉、芙蕖、芙渠、扶蕖、菡萏、藕花、水花、水芝、泽芝、玉芝、净友、净客、水芙蓉、草芙蓉、君子花、水宫仙子、醉客、绮帐、巧笑花等,是自古至今为我国广大人民所珍爱的花卉之一,在我国具有悠久的栽培历史。考古发掘和文献记载均证明,中国是荷花的原产地。1973年,在浙江余姚县罗江村的“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了莲的花粉化石,经C14测定,距今约7000年。无独有偶,同年在河南省郑州市大河村“仰韶文化”房基遗址的F2室的台面上发现两粒炭化莲子,经C14测定,距今约5000年。1987年,考古工作者又在湖南省石门县的殷商古墓中发现炭化的莲子,距今约3500年。这些发现证明,早在远古时代我国的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就有荷花的分布。我国先民对荷花的观察、认识十分细致。最古老的词典《尔雅》记载:“荷,芙蕖。其茎茄,其叶蘧,其本?,其华菡萏,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药,药中薏。”古人对荷花的不同部位均有专名称呼,将它的地上茎(即梗)叫做茄,将它的叶子叫做蘧,将它的地下茎叫做营,将它的花叫做菡萏,将它的果实叫做莲(即莲蓬),将它的根状茎叫做藕,将莲蓬中结的子叫做药(即莲子),将莲子中的青嫩胚芽叫做薏(即莲心)。没有长久而又丰富的荷花栽植经验,是不可能有如此深细精确的表述的。早在周代,人们已认识到莲藕的食用价值,《周书》日:“薮泽已竭,即莲藕掘。”说明当时的人们待湖塘枯竭之时就把莲藕挖出来以供食用。莲荷不仅能给人们提供食物,而且由于它具有美丽的色泽、优雅的姿态、清新的香气,很早就被请进皇宫苑囿作为观赏性植物种植。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宠妃西施欣赏荷花之便,曾在太湖之滨的离宫修筑“玩花池”。《楚辞?招魂》中也有将荷花种植在庭院的记载:“坐堂伏槛,临曲池些。芙蓉始发,杂芰荷些。”为了招唤灵魂的归来,巫师煞费苦心,准备了各色珍玩、美女佳肴、歌舞游戏,并雕梁画栋,其中就提到了用荷花来装饰庭院。这说明早在战国时期,荷花就是宫廷贵族喜爱的一种观赏性植物。因此,当时的楚国宫廷中就很有可能种植荷花。 
  荷花受到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的喜爱,不仅因为它有曼妙的姿容和丰富的实用价值,还因为它是恋情的象征。《诗经》中的荷花就与恋情有关。《诗经》中两处以荷花起兴的诗都和思春少女与爱情紧密相关,包含有女媚男的意味。一首是《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与茼……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另一首是《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花……”《诗经》的“兴”不是简单的写景状物,而是用以引起所咏之物。闻一多先生在《说鱼》中就指出:“《易》中的象与《诗》中的兴,……本是一回事,所以后世批评家也称《诗》中的兴为‘兴象’。西洋人所谓意象、象征,都是同类的东西,而用中国的术语说来,实在都是隐。”这两首诗中的荷花都是性爱的隐语。郑玄在《毛诗笺》中解释第一首诗的“蒲”与“荷”时就说,“蒲喻男,荷喻女。”第二首诗中的“山”和“隰”,实际上是男性生殖器和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大戴礼记?易本命》中说,“丘陵为牡,溪谷为(牛匕)。”因此,《山有扶苏》中的山上扶苏是隐喻男性,隰中荷花是隐喻女性。两首诗中一首描写怀春少女苦苦思慕美少年,而备受心灵的煎熬;另一首表现青年男女欢会时的情景。在这里荷花不仅引发了少女对美好恋情的向往,同时也是性爱的象征。由此可见,《诗弪》中的莲荷是爱情花,是女性的象征,它奠定了中国文学与民俗中女子阳荷花之间固定的类比、隐喻关系。后 
  世民歌乃至文人诗深受《诗经》的影响,往往用“荷”谐音“和”或“合”,象征夫妻和睦、百年好合:用“藕”谐音“偶”,象征配偶;用“莲子”谐音“怜子”,寓意“爱你”。 
  《楚辞?九歌》中四次提到荷花或荷叶。《九歌》是屈原在沅湘流域祭歌的基础上改编的,莲荷意象在《九歌》中的频繁出现,说明莲荷是沅湘流域常见的一种水生植物。湖南现有带“莲”、“荷”、“芙蓉”的地名将近20个。另外,根据日本学者林巳奈夫的考证,湖南常德德山、益阳赫山庙出土的战国中期彩画明器上的图案均是荷花。由这些地名反映出的信息,结合《九歌》的描述以及考古材料的证明,可以想见战国时期沅湘流域遍地荷花的繁盛景象。楚先民用随处可见的荷花来表达他们的情思和对神灵的渴望。 
  《九歌》中充满了缠绵悱恻的情思。宋代刘辰翁评《湘君》时说“幽情蜜意,字字撩人。”明代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也说,“‘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是千古情语之祖。”也正因为此,东汉王逸批评《九歌》“其辞鄙陋”,宋代朱熹站在理学家的角度进一步说其“亵慢荒淫”。从这些或褒或贬的评论中我们可以看出,《九歌》充满了“性恋色彩”,这反映了在远古的祭祀活动中,巫师借助情爱内容的歌舞,表达娱神的愿望,从而达到降神的目的。 
  英国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中介绍梅兰内西亚的爱情巫术时说,“一切两性相恋,一切诱人的本领”都是一种恋爱巫术的运用。神与人都有情感的需要,从“河伯娶妇”的传说中可以看出,在中国也有这种恋爱巫术的运用。现今,在沅湘流域的傩戏中,仍然可以看到巫神相恋的内容。李怀荪在《湖南傩戏调查报告》中说:“在名为‘神傩’的祭祀活动中,其中一个项目叫‘扛菩萨’,意即‘扮演菩萨’。一出不到半小时的小戏,提及男女之事,竟达二三十次之多。其中有种种对于男女交媾的比喻。角色之间,相互以男女生殖器为题,进行种种揶揄。除了小人物外,连尊贵的皇母、威严的杨公,都参入这种调侃。”在“性恋色彩”浓厚的《九歌》中多次出现荷花意象,荷花正是恋情的象征,具有强烈的“性爱”意味。在《九歌》中我们可以看出,不论是披荷为“衣”,还是葺荷为“屋”,还是以荷为车“盖”,都是巫为了迎神、娱神,以求降神的需要。荷成了人神相恋的媒介,成了沟通人与神的“灵物”。可能在屈原时代,巫师就以荷花为饰物来请神。据李怀荪调查,现在溆浦傩戏中的巫师还头戴荷花来请神。 
  荷花不但能招徕神灵,还可以用来吸引鬼魂。《招魂》即提到用荷花来装饰庭院,以吸引灵魂的归来,“坐堂伏槛,临曲池些。芙蓉始发,杂芰荷些。”其它用来装饰庭院的东西如:玄玉和龙蛇。玉在上古是祭祀鬼神的礼器,是沟通天人、交际人鬼、连接神人的主要媒介:而龙蛇也有引魂升天的作用。荷花具有与玄玉和龙蛇相同的作用,能使人与鬼神沟通,达到吸引鬼魂的目的。 
  由此可见,在古楚人心目中占有特殊地位的荷花,承载了人们对爱 

情和生活的美好愿望,表达了爱情和生命的永恒主题,给处于社会动荡不安局势下的人们带来了心灵的慰藉。楚辞中莲荷意象的象征意蕴离不开其深厚的文化土壤。楚辞中的君子和恋情象征形成了莲荷象征的两个基本模式。此后的文学作品继承和发展了楚辞中莲荷意象的象征意蕴,使莲荷意象成为中国文学中的经典意象之一。 
   
  二、莲荷意象的文化内涵 
   
  莲荷意象的文化内涵在楚辞中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象征具有高洁品质的君子;二是象征忧郁哀怨的恋情。 
  1 高洁的君子 
  当屈原受到楚王误解和冷落之时,他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离骚》),用碧绿的荷叶制成上衣,用粉红的荷花缝成下裳:“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离骚》),遍体鲜艳,华美芬芳。屈原设计、制作服装用的材料就是荷叶、荷花。在旁人看来,用荷叶和荷花做的衣裳是很奇特的装束。屈原为什么要用荷叶、荷花来装扮自己?要穿这样的奇装异服呢?就是因为荷叶、荷花是芳草,是香花,他穿上用荷叶、荷花做成的芳香四溢的衣服,是用外在的修饰来象征内在的修养,表达自己不与世俗小人同流合污的决心。用司马迁的话说叫做:“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史记?屈原列传》)亦如王逸所说,“言己怀德不用,复高我之冠,长我之佩,尊其威仪,整其服饰,以异于众。”(《楚辞章句》)王逸在解释“芙蓉”一词时说,“言己进不见纳,尤复裁制芰荷,集合芙蓉,以为衣裳,被服愈洁,修善愈明。”(《楚辞章句》)这是说屈原的忠言不被楚王采纳,于是他回来裁制芰荷,作为自己的衣裳,以外在的服饰芳洁象征内在品格的高洁。身上穿的衣服越芳洁,就越能表明诗人的高洁修养和品德。 
  荷花生命力旺盛,它的分布范围极为广泛。除中国外,日本、俄罗斯、印度、伊朗、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均有分布。在我国南起海南岛(北纬19度左右),北至黑龙江的富锦(北纬47.3度),东起上海及台湾省,西至天山北麓,除西藏自治区和青海省外,大部分地区都有荷花分布,垂直分布可达2000米。荷花既能生长在热带地区,也能成活于寒冷缺氧的地带,几乎是凡有水处即有荷花。可见荷花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能够耐受严酷气候的考验。印度的创世神话中对荷花的修洁和顽强有过很详尽的描写:“在初始之时,世界都是水泽。物质准备萌发。太阳照耀着,一朵莲花缓缓开放,用它金色的花瓣托起整个宇宙。……水涨起来了,莲花也随之而长。太阳炙烤着,冬天严寒加剧,莲花不流汗,也不发抖。龙卷风席卷大地,尘土遮蔽了天地,但不能靠近莲花,什么也不能污染它的纯洁,什么也不能将它撼动丝毫。风不能动摇它,严霜不能让它冻结,下面的深渊和上面的高天都不能吓倒它。它艳丽的花床向四周伸展,上面的花儿朵朵开放。它远离着周围世界的有形之物和上面的无形之物……”印度神话中描写荷花惊人的生命力和它纯洁、坚定的特质,不正是在黑暗的现实中仍保持清白忠贞品格的《离骚》主人公的写照吗?主人公被“芜秽”的“众芳”所包围,还要受“众女”的诽谤,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灵修”背弃诺言、“中道改路”。但他仍然“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虽九死其犹未悔”,世间如此痴情的女子犹不多见,更不用说在世事纷乱的战国时期有这样忠于君王的臣子了!这是屈子精神的精髓所在,也正是一代代人吟诵《离骚》、崇拜屈原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另外,在楚辞中宋玉从反面运用了荷的君子象征,用荷花来象征标榜自己情操高洁的伪君子。在《九辨》中,宋玉批评楚王“被荷稠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宋玉认为荷叶做的短衣虽然漂亮,却过于宽松不能束带;这正如怀王夸耀自己的文治武功,自认为正派,其实却依赖佞臣,嫌弃忠臣。宋玉用不合身的荷叶短衣来象征楚王的虚伪。 
  2 忧郁哀怨的恋情 
  荷花又名芙蓉。芙蓉,本作“夫容”(按王筠《说文句读》卷二《舯部》校补:“菡萏,扶渠,华未发者为菡萏,华已发者为夫容”)。臧克和认为“夫容”的实际意思是女人想取悦于自己的丈夫。由女子饰容的妩媚之情态,进而联类而及花发招展、争芳斗妍之姿态,这便是追溯“芙蓉,,得名而发现的一类古代存在过的“人/物”关系,也即古人观物取象的一个特征。并且芙蓉的一些别名,如:“醉客”、“绮帐”、“巧笑花”,都可印证芙蓉为女取悦于男的象征。这是人们用谐音来表达荷花的象征含义。荷花作为爱情的象征物,用来传递男女之间的情感,有其民俗上的渊源。自古以来,民间男女以赠香花香草的形式来表达爱情,如《诗经?溱洧》有“芍药之赠”,《静女》有“彤管之贻”。楚国人也有用香花香草来寄托爱情与相思的习俗与传统,如楚辞中提到“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湘君》);“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湘夫人》);“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大司命》);“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山鬼》)。这些香花香草被赋予了多少柔情蜜意,苦苦相思,寄托了人们对爱情的美好憧憬。现代青年男女用赠红玫瑰的形式表达爱情,红玫瑰是现代的爱情花,而屈原时代楚国的爱情花则是荷花。荷花随处可见,它自然而然地成为沟通男女情感的媒介,因此屈原把荷花比喻成媒人。《九章?思美人》:“令薜荔以为理兮,惮举趾而缘木。因芙蓉而为媒兮,惮蹇裳而濡足。”这里的“媒”和“理”都是指媒人。主人公想上山下水去找薜荔和芙蓉做媒人,来传递对美人的思慕,但上山怕爬树,下水怕水沾湿了脚。这是一个政治隐喻,屈原把楚王比作美人,把政治上的受挫比喻成爱情的受阻,屈原对楚王的赤胆忠心由主人公对美人的一片痴心而表现得淋漓尽致。芙蓉意象隐隐地透出主人公的相思无法传达,臣子的忠心无法令君王知晓的感伤。《九歌?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一句中也提到了主人公想请薜荔和芙蓉做媒人,然而两人不同心,请媒人又有什么用呢?“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这是屈原摹仿民间流传的“颠倒歌”或“倒唱歌’’的“倒反”的艺术表现手法,表达涉水求薜荔,上山采荷花,就如同缘木求鱼一般,不会有任何结果。这里的荷花意象与《九歌?湘夫人》中“葺荷为屋”一样,都表达了主人公不见所思,望眼欲穿的哀怨和急切。《九歌?河伯》中的“以荷为车盖”和《九歌?少司命》中的“以荷为衣”也表达了主人公相思的苦楚。相爱之人虽然有短暂的欢愉,但却要忍受长久别离的悲伤。明代的陆时雍在《楚辞疏》中评《九歌?河伯》:“‘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河伯甫交而遂离者也。‘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情何苦也。‘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彼河伯杏然以去矣,而乃‘登昆仑兮四望’,不亦彷徨而无所止乎?‘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灵何为兮水中’,盖招之之意也。此其词何其从之苦,而相别 

之据乎?”他两次提到“苦”字,道出了相思的辛酸苦楚。“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这里的“悲”显然是大于“乐”的。可见,莲荷意象传达了主人公对爱情的强烈渴望,及对恋人的苦苦相思,其中所表达的情感都是忧伤的、哀怨的、荡气回肠的。 
   
  三、楚辞莲荷意象对后世文学的影响 
   
  楚辞中莲荷意象象征高洁的君子和哀怨的恋情,为后世文学所继承发展为两路:一路是君子的象征;一路是爱情的象征。 
  从魏晋南北朝一直到唐朝,以莲荷象征君子一度沉寂。到了宋代,理学家周敦颐继承和发展了屈原《离骚》中以莲荷喻君子的象征传统,他在《爱莲说》中称赏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香远益清,亭亭净枝。”将莲花比作“花之君子”,他不仅取荷花芳洁的特质,还运用了荷枝的结构特征和姿态来比喻君子美好、高尚的道德情操。后来不断有人效仿,于是荷花与梅、兰、竹、菊一样成了君子的代名词。 
  莲荷的爱情象征一直没有间断,并且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在三国时代的文学家曹植的《洛神赋》中,莲荷哀怨恋情的象征内涵得到了继承。作者用荷花来形容洛神那令人惊艳的美貌,“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荷花在清澈水波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从这句话中我们可以想见,春心荡漾的洛神,由于娇羞而面色绯红,更显妩媚动人。与《九歌》中的神君一样,洛神也是令作者苦苦思慕却又无法亲近的美丽幻影。此时,荷花的“爱情”象征意味尚是朦胧的、收敛的。到了南北朝时期,采莲诗的出现使荷花的“爱情”意味变得清晰起来。如《子夜四时?夏歌》:“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清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西曲歌《杨叛儿》第五首:“欢欲见莲时,移湖东屋里。芙蓉绕床生,眠卧抱莲子。”最让大家耳熟能详的是南朝的《西洲曲》,其中写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这些都是运用“莲”与“怜”的谐音,来传达两性之间的柔情蜜意。萧绎的《采莲赋》也表达了这一主题:“……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歌日:‘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这一段描写,不禁让人想到自荐枕席的高唐神女。这里的“碧玉小家女”不用灵芝草来媚惑,而是通过手持荷花,穿上荷花做的衣服来达到这一目的。如果说灵芝草是一种“媚药”的话,荷花则可以称之为“媚饰”。所有这些以采莲为主题的作品,“采莲”的性爱意味是很明显的。又如汉乐府的《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闻一多先生解释说:“用鱼喻男,莲喻女,说鱼与莲戏,实等于说男与女戏。”(《说鱼》) 
  此后的一些神怪小说中,荷花的爱情色彩越来越浓烈,荷花几乎成了色情的象征。如东晋干宝《搜神记》中的“丁初”一篇,记述了大苍獭用荷叶作衣,头顶荷叶为伞,幻化为美女来勾引人间少年的故事;《北梦琐言》中的“苏昌中”所记,白莲花幻化成绝世美人与士人苏昌中相狎,最后情郎发现此女为妖,于是情郎折断荷枝,花妖香消玉殒。还有明代的《喻世明言》“月明和尚度柳翠”、“明悟禅师赶五戒”两卷中,两个修行数十年的禅师,最后因两个名叫“红莲”的女子犯了如来色戒。诗句“可怜数点菩提水(可惜菩提甘露水),倾入红莲两瓣中”,以红莲象征女阴,喻指性爱。《聊斋志异》中也有这类故事,如“莲花公主”、“荷花三娘子”、“莲香”。在所有这一类故事当中,不论女主人公是用荷花作装饰,还是由荷花幻化而成,还是以莲荷为名,她们无不是娇媚动人、摄人魂魄的。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媚人。可能这是男性的性压抑心理在文学作品中的一种释放。 
  楚辞中莲荷的“爱情”象征意味,为后代文学中莲荷“性爱”象征的滥觞。在荷花.“性爱”象征意味积累嬗变的过程中,这种象征的表现手法由隐晦渐渐趋向直露;其中的情绪由哀伤到欢愉再到多元化指向;其中蕴蓄的情感色彩由温和纯洁到浓烈淫荡,并带有灵异色彩。 
  综上所述,荷花是《楚辞》中最常见的“香花”,是屈原奠定的“香草美人”象征意象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是诗人品格、政治命运的象征物,也是沟通阴阳、交际人神的通灵宝物。莲荷意象在楚辞中主要有两大象征意蕴:一是象征高洁的君子:二是象征爱情。楚辞中莲荷意象的象征意蕴及其情感功能成为后世文学中莲荷意象丰富象征的滥觞。此后,莲荷意象成为中国历代文人雅士用来吟咏性情、抒发情感的经典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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