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叼烟斗的老头

 紫色梧桐318 2016-09-05
叼烟斗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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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文是他的表叔。知道他也是缘于此。他是黄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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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内称他是鬼才是全才。木刻,绘画,雕塑,诗文,小说,剧本,黄永玉先生可谓样样精通样样做的好。其中他自觉要数‘文’最是好。此非诳语,他的文章确实写的好看,别个不论,单他写的《比我老的老头》里的那些老头们就可佐证。他笔下的那些个老头个个都是宝儿,随便一句话说来就是明灯,随便一件事做来就是榜样。他写钱钟书先生博学远世,读来记忆深刻。写郁风先生口开朗宽坦,看过倍觉亲切。他写一日与晚景里的张伯驹老先生巧遇某餐厅,‘见伯驹先生蹒跚而来,孤寂索寞,坐于小偏桌旁’,食的是‘红菜汤一盆,面包四片,果酱小碟,黄油二小块’,‘先生缓慢从容品味’,吃罢了,老先生‘小心自口袋取出小手巾一方,将抹上果酱及黄油之四片面包细心裹就,提小包自人丛中缓缓隐去’。一代学儒大家的身行修养,就在他‘蹒跚而来’‘从容品味’‘细心裹就’‘缓缓隐去’四词十六字里,立时清晰起来明丽起来庄严起来。后来又讲,这之后半月光景,老先生便愕然故去了,那手中裹就的四片面包原带回给夫人吃的。如此深情经他淡淡笔绘,就愈发感人而恸容了。  他写其表叔沈从文一篇更是详尽更是情切,殷殷里溢着无限的爱与敬重。他写沈先生的善沈先生的执,写沈先生文学道路的不幸骨肉亲情的苦痛,真的是字字惹人心酸句句惹人慨叹。作为常与表叔一家厮磨生活的侄辈,作为文学艺术路上的相犀者感应者,永玉先生深知表叔的心,深知他的人他的文学是夕夕眷恋且离不开湘西那片故土的。遂晚年时,永玉先生曾带着表叔及家小回乡住过一阵子。凤凰,老屋,小院,青石板的路,一切看来都那么好那么温暖。一日,有熟人来院子里唱戏,沈先生双腿交叉双手置膝静穆而听,不料,锣鼓唢呐乡人乡音开腔里一句‘不信芬芳厌老人’,尽唱哭了他,‘眼睛里流满泪水,又滴在手背上,他仍旧一动不动’。唉,这样的文字读着真是令人难不沉默。表叔像这样老而感怀这样不禁而哭的事,永玉先生在文中还有提过一二。 我知道,那是他在暗暗里心疼他。我们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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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永玉先生文章写的好,画也画的了得。个人虽并不懂画,更不会赏评,但只觉黄永玉先生是个极善用色之人。大红大绿大黄大紫大蓝大黑,经他的手一调和一布局,便浓而不繁重而不艳了,斑斓里足见建筑肃穆,街路宁静,树木葱郁,花开热烈,目睹间直有声色奔放万物昌盛美好之觉。 ‘颜料是用钱买来的,色彩是用手唱出来’,他说。眼下就是这样经其丹青妙手‘唱’出来的画,据闻单幅就可售几千几百万的价,听着就吓人,比起他当年一幅木刻只卖五块钱的历史,简直就是种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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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日里幸得着一套《永玉六记》,是位遥远友人不弃相赠的,虽比不得永玉先生那动辄千万之作,在我心下也算得是有价难估之物了。此书全套七册,淡淡烟黄色装帧,封面有墨色小字书名,娟丽的很,下钤水红色印章,小朵一样开着,看着就叫人喜欢的要命。 小心翻开内页,是一幅幅貌似漫不经心勾勒的黑白简画,线条或紧或散,或独立或交错。画物亦有些生动有些抽象,有些正经有些调皮。 每有三五七句不等的短言短语卧在画底,初看似不甚经眼,然若静心细细品啜,便觉那图文或抒情或讽喻,倒实实相辅成章相映成趣,其中深味也就浮浮动动不拂自出了。(比如那副‘蛇’图;长身逶迤舌信隐隐,---‘据说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有一副柔软的身体’。)  相比,这套札记与丰子恺先生的《护生画集》倒有异曲同工之处,而若说丰子恺先生的《护生画集》有传教士般肃穆的正气与意味,那么黄永玉先生的《永玉六记》倒稍显有些不端然无正形,亦邪亦匪了。他似怀着一颗‘玩心’,于生活里‘深入’,于言语与笔画间‘简出’,却图图有趣叫人玩味不己,语语哲发令人深思低徊。黄永玉先生说,‘一个人的文章好,总是给人提供一些智慧的线索,正如托尔斯泰称赞契科夫文章说“既美丽又有用’,这话用在他的《永玉六记》上倒似再熨帖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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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偶然间得到一张印有巴黎埃菲尔铁塔的明信片,他喜欢至极,心里日里夜里的总盘算着,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的铁及铁匠来打造这样高大的铁塔? 许是这景仰或好奇之心入了魔,某日,光着身子在木盆旁洗澡的他,突然双脚叉开,鼓起劲儿的喊道---‘老子就是铁塔!’。语罢,一旁有人忍俊,指着他外露的‘小鸡鸡’笑问,‘你是铁塔,铁塔下面的这个东西是什么?’---‘是电灯!’。嘿嘿,这是黄永玉先生近七十岁时写下的一段童年趣事,看过后,我尽笑出了声泪,他可真是个有趣的老头唉,想来他的机智,他自嘲式的幽默原是根植已久有源可寻的啊。另外,黄永玉先生还有幅附在《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一书某页里的近乎自孽的自画像,更是可爱可笑的不得了。瘦身,矮个,长臂,大脚,赤身搭一条黑短裤,发如乱草中秃,肚若钟鼓脐红,更有额纹似水短须似芽,大嘴突兀叼一大烟斗若吸非吸,那陶然自得神情,叫人看过就不能忘。其实算来自己真真是寡闻了,像‘黄永玉’这样的大人这样的大名,在现今社会那是有如雷贯耳之势的,随便哪里搜搜翻翻问问都能听得闻得见得,素常里的永玉先生就喜口中叼个大烟斗,眼眯眯着,眼泡肿肿的,一脸大智若稚相,若细细里瞧去,寻常的很,也不寻常的很。先生自小家贫,十二岁就外出做工,流落辗转各地,做过苦力,当过教员,任过编辑,经动荡历战争,大运动年代受过训也挨过打,牛鬼蛇神的岁月里受过屈辱遭过迫害一路走来,究其过往与成就,略作拼凑,尤觉着,‘传奇’他称得,‘杰出’他称得,‘博学’他称得,‘睿智’他称得,不过相比似乎唯有‘有趣’或‘好玩’这样的词才最配他最像他。 他说,‘不管痛苦和欢乐,都要站在痛苦和欢乐的外头’。 多有味道的话,多不一般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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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黄老已经九十高龄了,听闻前两年间还在玩跑车,听摇滚,夜半拉着夫人去吃冰淇淋。眼下仍旧在读书,在写作,在画画, 说一日不劳作就觉对不起三顿饭。真难得。  这样‘有趣’ 这样‘好玩’的老头,健康活着对人就是种无形指引,遂祝他长寿吧。
 

 

                                                          转自新浪【纸上蹁跹】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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