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韦力谈《书魂寻踪》】寻访是另一种发现的快乐

 真友书屋 2016-09-06



中国历史能够以文字形式传承,藏书家们功不可没,仅他们对于文献传承的贡献,就值得大书特书。惺惺相惜,当今的大藏书家韦力,对古代藏书家有着更深的了解和敬意。他遗憾今人对这些曾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藏书家没有纪念,遗憾今人无法浓墨重彩有血有肉地去书写他们。于是他背起行囊,历经数年,大江南北,深山密林,去寻访这些藏书家的墓庐。把过程把历史把敬意形成文字,取名“书魂寻踪”。这些文字从今年首次在本报以专栏形式刊发。8月,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结集出版,目前市场正在热销。对于此书产生的前前后后,看看韦力怎么说。

了解藏书家的生前身后事

藏书报:书名“书魂寻踪”有什么来由?

韦力:这本书起初取了五六个名字,最后出版社选了“书魂寻踪”。原因大概是我之前写过“书楼寻踪”,为了显示是一个体系吧,毕竟都是寻访系列的。

藏书报:为何要寻访藏书家之墓?

韦力:其实这几个系列的寻访都是穿插进行的,没有单独去跑,藏书家之墓也只是其中一个。而之所以有“藏书家之墓”这样一个主题,又和寻访藏书楼有关。

起初决意寻访藏书楼,并且一访就是十几年,就是发现很多古代大藏书家,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很少被今人关注和了解,我觉得这是很不应该的。几千年来,我们对历史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书籍,尤其是善本——让我们对历史有着清晰的接近于正确的了解,而藏书家正是很多善本的保存者,这是我对藏书家产生敬意的原因。这个敬意并非我喜欢藏书而爱屋及乌,主要在于我看重藏书家对传统文献的保护。

正因为认识到这一点,我觉得今人对古代藏书家的纪念远远不够。古人讲“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感叹,不如自己脚踏实地去做,所以我就在自己的寻访中加了这样一个专题——寻找“藏书家之墓”。寻找他们能怎么样?目的很简单,通过寻访产生敬意,通过敬意形成文章,通过文章传播使人们知道当年他们做了怎样的贡献。这是寻访的立意。


藏书报:总共访了多少家?全部都结集了吗?

韦力:结集的有四十多位吧,肯定不是全部。其实到现在还在寻访,还有很多重要的藏书家没有收录进去,比如毛晋。寻访这些藏书家的墓很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所以书的出版并不是结束,这个事情还是进行式。

每一次的寻访之旅并不是都有结果,但我个性中有一点完美主义,找不到也保留着希望,总觉得还能找到,所以那些没有访到的,我统统没写。而访到的藏书家之墓里,有些别人也访到过,但绝大多数是没有人写过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义。

藏书报:对今人来说藏书家的墓都很残破?

韦力:基本是这样的。我所见到的藏书家之墓大多都很破烂,有些只有一个遗址在。好在我还算有运气,经常能找到一些知情人,比如,在寻访罗振玉墓时,我跟罗家的后人请教过,他们说“文革”中已经被铲平了,他们也找不到了。我不死心,寻访过程中很幸运的找到了在“文革”中挖罗振玉墓的人,他带我找到了原址,还跟我描述了当时的情景,甚至带我找到了用当时挖出的棺材板做成的板凳。我把这些告诉了罗家的后人,他们都很惊奇。在寻找过程中,有艰难,也有温馨,还遇到了很多对文化挚爱的人,他们知道你在搞文化寻访,就愿意无偿提供帮助,非常让人感动。


一切角度都为彰显价值

藏书报:文风似乎与现在出版的书不同?

韦力:这部书在我受伤之前就结集,交给一家出版社,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能出版,后来又转给国图出版社,几个月就做出来了,对此我非常感激。关于文风,确实在我受伤前后有很大变化,为了能保持之前的状态,转到国图社的过程中除了修改了序言,内容一点都没动。所以这本书的写作风格和近两年出版的著作有差异。

以前写东西很严肃,会把作者的生平小传都列清楚,以符合学术规范;现在则把这些写法彻底抛掉了,不是认为不重要,而是觉得这种内容是访谈游记,不必一定保留这些具体的字号生卒年等。毕竟今天互联网发达,想搜索这些东西很容易。

藏书报:这个书看起来似乎比较严肃,实地勘察后写出来的,你觉得读者会接受吗?

韦力:这么多年出了不少书,都是因为有价值才写的,大多数情况下我是不考虑读者的,在我看来,市场是出版社考虑的问题。我是作者,作者的精力应放在写出有价值的东西。吾道不孤,那么多人喜欢自己的书,也是吾道的表现。

这么多年写书,立意很简单:这事重要,但前人没提过。写书大概有两种路数:一种是追热点,什么题材热就写什么题材,这样是顺势而为;但我在意的是这个人、这件事曾经在历史上很有价值,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今天已经寂寂无闻,我觉得不应当,并有义务拂掉上面的蒙尘,因此不在意读者是否喜欢。我觉得自己搞收藏,尤其是藏书,就是要把历史有价值的东西彰显出来,不在于追求热点。


藏书报:寻访和自己的藏书有何联系?

韦力:从功利角度讲,并无关系,但从情感角度却有很大关联。通过“藏书家之墓”的寻访,使自己对古人亲切起来,再去看他的书感受就会不同。我原本藏他的书,而今寻他的墓,这个过程就是一种情感的交流,我觉得我能在他的坟前揪几根野花,就是我的一种情感的寄托,反过来看他书的时候就觉得眼前变得不同。

藏书报:“墓”会让读者觉得冷僻,有些沉重,如何能从文字上显得温暖一些?

韦力:这种题材就无法愉悦,文风也无法活泼。这只是一种历史的真实记录,它的价值就是发前人所未发。至于以后会不会有,我也不好说。比如我总认为《书楼寻踪》之后会有好多人喜欢寻访,事实证明好像并没有,不过也没有太多遗憾,毕竟书的价值不在于人们对它有多少兴趣,更多的还在于其史料性。

藏书报:在古人墓前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韦力:每个墓情况不同,心情不同。有的自己找,有的是朋友陪同,有的找得匆匆忙忙,等等,都会有不同的心境,但相同的是都会有一个感情的交流。其实,有时候人的心境也和环境有关,比如说寻找陆心源墓当天,正赶上下大雪,南方下雪是雨雪交加,冷极了,一片荒野中找到他的墓时,心情也会立即肃穆起来,真正体验到念天地之悠悠的心态,有太多复杂的成分纠结在一起。


“寻访”系列还将继续

藏书报:寻访之前会提前有计划吗?

韦力:随意不行,要找到地址,前期需要下很多功夫。古代藏书楼,在哪里不能确定,甚至在哪个城市都不能确定,有的人祖籍是一个地方,藏书又在另外一个地方。比如叶德辉,民国间大藏书家,他是长沙人,主要藏书地点却在苏州。

墓地的记载更是语焉不详,所以需要翻地方志,通过地方志了解曾经埋在什么地方,再换算方志中的地名大约今天叫什么。之后还要规划路线,要尽量统筹,短的时间能跑到更多的地方。有时候做了满满的计划还会有太多不如意,因为地图看到的都是平面,实际却是立体的。到了以后一看原来是在大山之中,墓没有门牌号,要找的山中的某一个墓,是极其困难的。如祁彪佳的墓,按照相关名录记载,知道是在某座山中,但到山里一看,漫山遍野都是墓,它在哪儿呢?幸运的是祁彪佳的墓一眼就能认出。但还有更多的时候,下了很大功夫在山里一个一个墓碑看过去,这个过程中就变得很难。


所以寻找墓比寻找书楼还难。因为书楼还能记载在什么街什么巷,而墓只能确定哪个山哪个坡,寻访过程中有很多困难。因此找到后我会标上离得最近的建筑物,希望后来者寻访的时候能顺利得多。寻访这些墓的过程总共用了三年半的时间,与书楼的寻访是同时的。

藏书报:这种寻访系列有了多少?

韦力:我的寻访大概分两个体系,一个体系是和书有关的,包括书楼、藏书家之墓,各地图书馆、藏书馆、藏书家等,其中很大部分已经写到了我的公微号。第二个体系是和传统文化有关的。我把传统文化分成七大类,分别去跑,都叫“觅某记”,比如第一个写完的是“觅宗记”,写的是佛教的八大宗,以前一些信众和学者都有涉及过,但是没人系统地把八大宗每一宗每一派所在的地方探寻到,写出来。这个找起来也难,因为寺庙大部分在山中;另外一个完成的叫“觅诗记”,写中国的诗人,从《诗经》写起,一直写到民国年间,大约写了100多位,这个也已经交稿了。现在正在写的是“觅理记”,这个是写儒教中间的宋明理学。两大体系之外还有其他特殊的一些,如今年是鲁迅逝世80周年,应鲁迅博物馆之邀写了《鲁迅藏书志》。这个过程中还穿插写《芷兰斋书跋》,现在正在写第五集。

藏书报:写作是否为你生活的全部?以前这样想过吗?

韦力:以前没有想过会这样,只是想写些藏书之后的感悟。现在这种写法和受伤有关,受伤之后感觉到人生的无常,担心到死的时候还有话没说完。我做事又有些好大喜功,搞了很宏大的计划,完全没考虑精力问题,也正是这个毛病促使我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逐步完成自己的愿望。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