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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欣赏》——国风——鄭风——女曰鸡鸣

 红谷斋主人 2016-09-13

贤惠之妻

 

这是一首记述黎明前,小夫妻床头悄悄话的诗篇。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鴈。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昧旦”,天色将明,未明。“子”,这里的“士”与“子”,应该都是指女子的丈夫。“兴”,起床。“视夜”,察看夜色。“明星”,“《尔雅·释天》,明星,为之启明。”[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将翱将翔”,已到破晓,宿鸟出巢飞翔。“弋”,缴射也。“凫”,野鸭子。“言”,语助词。“加”,射中。一说,加食器“豆”。“与”,犹为。“宜”即“肴”,烹调菜肴。“御”,用,弹奏。“静好”,和睦安好。“来”读为“劳”,殷勤体贴之意。“杂佩”,连缀在一起的各种佩玉。“珩、璜、琚、瑀、冲牙之类”,[《毛诗注疏》]质料和形状不一的玉器,故称“杂佩”。“顺”,柔顺。“问”,赠送。“好”,爱恋。

《毛诗正义》说:“《女曰鸡鸣》,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毛诗正义》]所谓“不说德”,就是“好色”不好德。“庄公之时,朝廷之士不悦有德之君子,故作此诗。陈古之贤士,好德,不好色之义,以刺今之朝廷之人,有不悦宾客有德,而爱好美色者也。”[《毛诗正义》]郑庄公时代,朝廷不中用有德的正人君子,而好色。而古代人不是这样,他们不好色,而崇尚有德之人。

此种解释,受到多数人的质疑。“此诗人,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人皆知之矣,而《序》以为‘陈古’以‘刺今’不知何所见而云然。”[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也就是说《女曰鸡鸣》是夫妻起床前的一段悄悄话,妻子警戒丈夫,不要沉醉在“温柔乡里”,而懒惰荒废射猎。这种说法源自朱熹,他说:“言女曰鸡鸣,以警其夫。而士曰,昧旦,则不止于鸡鸣矣。妇人又语其夫曰,若是,则子可以起而视夜之如何。意者明星已出而烂然,则当翱翔而往,弋取凫鴈而归矣。其相与警戒之言如此,则不留于宴昵之私,可知矣。”[南宋·朱熹《诗经集传》]通过这首“夫妇帏房之诗,然而见此士、女之贤矣。”[清·姚际恒《诗经通论》]诗人的目的是塑造一位贤惠的妻子,她的贤惠就在于,丈夫不舍温柔之乡,妻子不能由着丈夫的性子,赖床不起,荒废射猎,及其他正业。

《女曰鸡鸣》是一首记述夫妻天亮以前对话的诗歌,第一章,妻子说天亮了,快起床,丈夫说,天似亮未亮。妻子说,不信你起身看看,启明星都出来了,宿鸟也离巢了,快起身出去打野鸭和大雁吧。第二章,可以看作是夫妻对话的继续。妻子说:打中大雁,回来给你做好吃的酒肴,一起饮酒娱乐,夫妻恩爱携手渡过人生,如琴瑟一样和睦相处一辈子。第三章,怎样解读?一种意见是,夫妻对话的继续,表现夫妻之间的爱慕,赠答,和顺,酬报。也有人认为这是“宾客燕饮相亲,设辞以愧谢之。”[《毛诗正义》]还有人认为:“来之,致其来者,如所谓修文德以来之。”[南宋·朱熹《诗经集传》]即表示,亲贤慕友,结交至好之意。把第三章理解成,夫妻赠答、酬报,投桃报李,“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是不合适的,恩爱夫妻之间,何用投桃报李,何用“杂佩以赠之”,“杂佩以问之”,“杂佩以报之”?这种举动只能存在于朋友之间,或者情人之间。姚际恒先生说得好:“见不止于闺房之雍和巳也,其好贤用以遗赠之具,妇亦有以成之如此。”[清·姚际恒《诗经通论》]第三章就是强调妻子“好贤”、热情、善良、友谊的德行和人品的。

诗歌大意:

女说鸡已鸣,男说天未明。不信推窗看,启明以当顶。宿鸟将翱翔,弋射凫雁行。

打得凫雁归,酒肴为你烹。相对饮酒浆,偕老到白头。弹琴又鼓瑟,美满渡一生。

客人来拜访,杂佩相赠送。相互多和顺,问候表真忠。相互多爱慕,处处报真情。

这是一首娴雅,清丽,饱含真情的奏鸣曲。《女曰鸡鸣》“此诗不惟变风之正,直可与《关雎》、《葛覃》鼎足而三。”[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变风”是指《诗经·国风》中作于周王朝衰微衰时期的作品。有人则认为,所谓“变风”,不以时间为界,凡是“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诗大序》]讥刺时政的诗歌,都属于变风、变雅。把《女曰鸡鸣》与《关雎》、《葛覃》相提并论,确实是一种不俗的见解。

《女曰鸡鸣》就是发乎情,止乎礼义之作。一对小夫妻,于黎明前的一段富有深情的,饱含挚爱,充满关怀、劝勉的悄悄话。话语中弥漫着夫妻间琴瑟和鸣,与子偕老的甜蜜;饱含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钟情和期许。是《诗经·国风》中的最为优美,最沁人心脾,最令人称道,最令人羡慕的篇章。“《关雎》新婚,《葛覃》归宁,此则相夫已成内助之贤,房中雅乐缺一不备也。”[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女曰鸡鸣》结构严谨,层次分明,富于节奏感和韵律美。第一章,人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词章舒缓,随后,则以劝诫为主,语言紧凑,且饱含真情,随着劝诫的深入,以及可以想象的,人物起床、梳洗、整装、出发等活动的展开,“末章有急管繁弦之意。”[清·姚际恒《诗经通论》]起床后的悄悄话也达到了高潮。有人说,第一章与第二、第三章之间,有一段“空白”、一个“暗转”。其实,第一章,与第二章,第三章之间,没有间歇。“大率此诗妇人为主辞,故‘子兴视夜’以下皆妇人之词。”[南宋·王质《诗总闻》]这种认识,是符合实际的。“观其词义,‘子兴视夜’一下,皆妇人之词。首章勉夫以勤劳,次章宜家以和乐;三章则佐夫以亲贤乐善而成其德。”[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丈夫在“温柔乡里”恋恋不舍,女子才说出,打猎回来犒赏你,有酒有菜招待你,与子偕老,琴瑟和鸣的话;第三章亦是如此,不过是从“二人世界”引申开去,言外之意就是:结交朋友,宴请宾客,礼尚往来,是男人应该有的生活,人生并不是只有“温柔乡里”这一种生活,“爱”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人必生活,爱才有所附丽。”[鲁迅·《伤逝》]古人今人都一样,“盖不惟治其门内之职,又欲其君子亲贤友善结其欢心,而无所爱于服饰之玩也。”[《毛诗正义》]

诗歌语言运用生动活泼,充满了爱意和人情味。妻子说,鸡叫了;丈夫说,天还没亮呢。妻子又说,不信你起身看看,启明星已经当顶了,鸟儿们都飞出巢穴了,快去打野鸭子和大雁吧。妻子与丈夫一问一答间,妻子温柔而有执着的个性,贤惠而又通达情理,坚持原则有不失柔情蜜意,体现得淋漓尽致。妻子说理,不是硬梆梆的,而是在情,在理,有趣,“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鴈。”“此诗人闲笔涉趣也。”[清·姚际恒《诗经通论》]语言有趣味,有味道有嚼头,可玩味,亦隽永。因此清代人张尔歧《蒿菴闲话》说:“此诗人凝想点缀之词,若作女子口中语,觉少味,盖诗人一面叙述,一面点缀,大类后世弦索曲子。”[清·张尔歧:《蒿菴闲话》]当然不是什么“弦索曲子”的套路,只是诗人的高明的体现。用文字写出来的诗句,在当时可能就是流行的口语,简洁明快,生动活泼,而有趣味。(峻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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