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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时光为幕布(四季印象篇)

 昵称535749 2016-09-21
2016-09-20 08:01 | 豆瓣:宋小报 

以时光为幕布(四季印象篇)

紫花地丁

我出生于华北平原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不大,全村一百来户人,因与另一个村子靠得近,只隔了一条大路,发展到如今,已差不多算一个村子了,只是分属两个大队。小时候,奶奶和爷爷在那边住着,我和哥哥姐姐便要常常穿过那条马路去看望他们。我记得,马路的旁边是一条沟,冬日时节,在里面时常可捡拾到一些废弃的灯泡,玻璃罩仍是完整的,里面的钨丝已经断了,摇一摇,那断处乌拉拉乱晃,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再次止住,这样晃过几次,我们便对准一棵大树或是一块石头狠狠扔去,“嘭”,那灯泡便破了,但那简单的一声“嘭”,却让人浑身兴奋得一激灵;还可以捡拾到旧电池,剥开那层锌衣,把里面无用的黑色渣滓倒尽,取出里面的碳棒来,可在房屋的砖墙上一行行写字,俨然老师模样。

我们村以宋姓为多,外姓的极少,只有很少几户张姓的和赵姓的。我爷爷那辈,他们弟兄共五个,我爷爷是几人中最小的。他少年时曾被拉兵的碰上,他疯也似的跑了十多里的路程才将他们甩掉,那时并没有多少东西可吃,他自己后来再想起时也有些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跑那么远。现在想来,如果爷爷当初被拉去当兵,大概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我们了。即使有,大概也不在这个村子里了。这是无法想象的事。

我们村虽处华北平原上,但我们所生活的这一片地域,却是典型的盆地地形,朝四面望去,都可望到山。那山并不多高,大概一二百米的样子,离得又远,晴天时,它们才会极分明地呈现出来,赭黄的砂土、郁黑色的岩石和树丛斑驳一片,有些岩石的断口处会显出明亮些的反光。偶或会有崩石头的炮声“訇”的一声传来,背后拖着隐约的石块滚动下山的声音,隆隆隆一阵响,这在当时是让人要发好一会儿呆的事,心里忍不住暗暗想着,不知那会是怎样的一翻情形呢?雪天,山顶上覆了雪,但石壁上却仍是黑色的或隐隐透出些黑色,望去,一道黑一道白,倒也是很好看的。阴天时,却是望不到那些山的,它们被阴云所吞噬,完全不见了,偶或隐隐约约显出来,仿似飞旋时望不清花纹的飘带似的。

地里的农作物分作两季,春种秋收的为玉米、黄豆、花生、芝麻、红薯、棉花等。秋种春收的为小麦、油菜花等。种麦时节,菜园里同时会种下白菜、萝卜、芥菜、葱、蒜等等,收麦时节菜园子里种下的菜蔬为南瓜、冬瓜、瓠子、丝瓜、豆角、西红柿、茄子、辣椒、西瓜、甜瓜等等。

我最喜欢的是春日时节,蛰伏了一冬的麦苗返了青,开始迅速地拔节抽穗,叶子变得浓绿厚实,青气扑人。油菜花黄艳艳的,有些已经脱了花蕊,抽出手指模样的细细果荚来。菜园子里年年留在地里做种子的萝卜这时也开出白色或紫色的花朵,四瓣。葱抽出来的是一蓬细小白花,招引得采集花粉的蜜蜂自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嗡嗡嗡嗡,忙碌不止。世界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姿态,仿佛一切都是可能的,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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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花

下面,且说说村子里的四季吧。

田野里,春日最先开放的野花有蒲公英、紫花地丁等。蒲公英开得较早,大地似乎还是一副严冬景象时,它们便开了,花朵是那种灿烂的黄,花瓣呈窄窄的条状,缀在干枯的大地上。蒲公英根可泡茶,去火,所以,这时节也正是挖蒲公英的好时候,寻着那花,提着一个小锛铲和篮子,一路路挖着,春天已经近了,闻着那气息,人似乎也充满了希望。

等到紫花地丁开放的时候,春天才真正有了点春天的景象,它们那淡紫色的花朵,仿似蹁跹的蝴蝶似的,在似乎可以拧得下水的阳光底下,一簇一簇地绽放着,不远处的河水里,有头大尾长的黑蝌蚪一尾尾浮在水面,远看,像是一粒粒的黑眼睛。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野草,花小小的,似向日葵花的圆盘状,但是白色的,在春日显灰的润土上,格外亮丽。放学的途中,女生们总乐意采得一大把握在手中,几个人说着笑着回家去了。也会三五成群跑去河滩里抽茅芽,所谓茅芽,其实是茅草未抽出的花穗,整体形状有点类似梭子,中间饱,两头尖。抽出剥开,娇嫩的花穗白白的,柔腻多水,放进嘴里,咬上去,软软的,丝丝缕缕,微微带些甜味,像是吞了一朵云。大家抽的过程中,总喜欢大叫:“抽茅芽,屙套子,给恁丈母娘编帽子。帽子编起了,恁丈母娘死了。帽子着了,恁丈母娘活了。”是很粗俗的。但因为年龄小,即使这粗俗,也显得格外明朗磊落,所以全部都可以很开心的笑着。头顶有一冬未见的燕子啾啾地叫着飞着,风暖暖的。

因为这时节的空气仍是有些余寒的,南瓜、冬瓜、西红柿、辣椒、茄子的芽棵妈妈会先下到菜园的一角,用薄膜覆着,待长到两寸来高时才起开栽下,南瓜多栽在园子的栅栏附近或是紧挨沟道的地头上,辣椒、西红柿、茄子则在菜园里适当的位置栽下。有趣些的是南瓜,大概它们离沟渠很近,待夏雨落得猛时,涨了水的沟道里,便往往会有几个随着汹涌的河水,一摇一摆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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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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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里繁多的小蝌蚪

村子里的杨树已抽出嫩黄的叶子,阳光照在上面,极明极亮,有些叶子因为太过娇嫩,未受过炎阳烈风的照射和吹拂,显得有些娇软,耷拉着,叶面上有未曾展平的褶痕。杏树同样已经开了花,村子里只有有限的几株,所以在显些暗淡的土墙和青瓦中,跟一台明亮的灯盏似的,隔很远仍可望到。

桐树开花时也是美的,一簇簇地顶天张着,仿似一排排的小喇叭。它的花朵是白色的,基部晕着一层淡淡的红,嗅去有股粉扑扑的味道。开花的时候,那气味漫得村子里角角落落里都是,像是哪个女子的粉盒不小心打翻了似的。觅食的鸡子从树下走过时,枝头上毫无征兆突然落下的桐花“啪”的一声砸在它的身侧,它已习惯,只是扁着头看看,仍是慢悠悠地踩着满地的桐花过去了,那花瓣是极为丰硕肥实的,似乎便可以溅出汁水来。

现在想来奇怪的是,桐花开时,似乎总会招来一场风雨,如果是晚上,那风雨呼呼吹过窗台,让人诧异似乎再次回到冬日里的情景了,待第二日早上看时,满树的花朵已经差不多尽数落去,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只剩稀零零的几朵,湿淋淋地挂在天空里,这在一大早看到,倒也是让人感觉极为怜惜的。另外还有绯红的桃花、粉白的梨花、淡红的木瓜花、黄绿的枣花、淡紫的苦楝花等等都会在这个时节绽放,它们纷乱交织,缤纷一片,悦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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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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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花

到了夏日时候,春日种下的菜疏皆已可食,尤其是西红柿,下来时极多,若是阳光大好,每一日便可摘得一小篮子,若不及时吃掉,放不了几日便坏了,所以村子里家里孩子少的人家,隔几天便会从园子里摘一篮子西红柿往孩子多的人家送去。姐姐她们都在家时,我家的便往往不大够吃,炎热的天气里,挑裂了口的洗一个来吃,那果肉既肥硕,甜味及酸味又足,比现在市场上卖的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很容易吸引着人一个接一个吃下去。但西红柿吃多了之后会口腔溃疡(我常常会这样,不知何故),每每吃东西时便把人螫得嗷嗷叫,是很痛苦的,我吃了几年后便不大敢吃了。所以在姐姐她们不在家过夏天的时日里,全部消耗掉它们可真是一件作难的事情了。

夏日里的豆角下来时也是极多的,同样是吃不完的,妈妈常常也会找菜蔬少的人家送去。当然,遇到家里来了客人,园子里的菜蔬不大够的时候,看看谁家的园子里的长得好,去她家里说一声便可摘得一茬回来,在这上面,大家都不吝啬。

丝瓜不需要几棵,整个夏日里便有丝瓜吃了,丝瓜的花与南瓜的花有些像,都是黄色的喇叭状,差别是南瓜的花要显得更为肥硕硬朗一点,丝瓜的花则显得薄而皱,展得也更开一些。它们的藤在院墙及屋顶上,做饭时,只需拿个镰刀,割取下来几根便可。丝瓜多在院墙外的墙角处种着,与它相邻的是眉豆。眉豆的花与槐树的花有些像,都是飞蝶模样,只是眉豆的花是紫色的,槐树的是黄绿色的。眉豆结果相对会晚一些,在八月份左右才可以吃到。这时节,地里所种的花生和玉米有些同样已经可食。玉米须回家里用清水煮着吃,或在野地里拢一堆火来烧着吃。花生则要简单得多,扯两棵出来,放到溪水里晃上几次,把泥土洗去,那温润洁白似玉石的花生颗便都显现了出来,我喜欢吃那些夹壳刚长出来尚未长籽的,吃起来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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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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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豆

到了秋日时节,树头的枣子、柿子、石榴、无花果等已成熟,各样贪吃的鸟儿每每逗留在枝头,叨食那些鲜美的果肉来吃,因为此,这些树下总会落满大大小小的果子,上面留着坑洼的喙痕。不能吃的树果有苦楝果、桐树果、臭椿树荚、洋槐树荚、槐树荚。苦楝果每颗比弹珠稍微小些,在夏日时我们常会用它们来玩“走窑”的游戏:在地面挖出并排的两行小坑,每排各五个,再在每个小坑里放入五颗苦楝果,玩的时候抓起其中一个坑里的苦楝果依次丢下去,丢完了之后,到哪里了,便在哪个小坑里抓起来接着丢下去,如果丢尽时下一坑是空坑,那下下个坑里的苦楝果便被你赢去了。大人午休时候,我们便常常蹲在大门外的树荫里玩这游戏。槐树结出的果荚是滚圆的,就像一根根的手指,据说同样可以熬茶来喝,去火,不过大多时候似乎是无人稀罕的,挂在枝头上,到冬日时便落尽了。臭椿树的果荚扁扁的,片片集聚在一起,摇起来会哗啦啦响,我喜欢的是它那灿黄的颜色,取得一枝时,便炫耀似的放在人前哗啦啦一阵摇,边摇边会放声地大笑着,似乎那样很值得大笑一样。有些人家门口种的有菊花,并不是那种较为常见的白菊花,而是花朵十分大的,有白的,有黄的,花瓣皆为细细的条丝状,四处游走寻食的鸡子似乎对它是好奇的,有些开不多久,便被它们叨得掉落了一地。

这时节的风吹来时,已然有些凉了。电线上,有时可见大量的燕子排排站着,飞起落下,喳喳叫个不停,它们在等待同伴们全部集齐之后好同去南方。在稀零泛黄的臭椿树叶片上,常常可见肚子鼓囊囊的雌性刀螂静静地伏在那里,它快要产卵了。用叶柄逗它一下,它也只是缓缓地移动几步,不肯爬远了。青黄相间的黄豆棵上总可见趴在上面的蚂蚱,绿油油的,动一动,才知已经死掉了。房瓦或是地头上的丝瓜和南瓜大多已经老得很了,做菜是不行的。老了的南瓜便常常洗净切成块煮稀饭来吃,老了的丝瓜干了之后,则剥去老皮,留下里面的丝囊,刷碗来用。这时节,树叶稀了,蝉声稀了,阳光也稀了,走在高高的天地底下,人会有点莫名的忧伤。抬头望望西天的太阳,它一寸寸地收着光芒,终于,隐入西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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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的刀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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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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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果

村子里在冬日时节最使人难忘的是晚上,夜极黑,风刮着光秃秃的树枝,咔咚咔咚响着,狗吠随着风力,弱一阵,强一阵,世界低低地在屋顶上压着。

田野里青的东西只剩下麦苗、油菜花、菠菜、蒜苗、葱、芫荽等。麦苗在冬日里极具韧性,不怕踩踏,也不怕啃食。所以常常可见放羊的人们坐在地头上,看着羊儿啃食着田地里的麦子也不大理会,只要苗根没被扯出,被啃的人家同样不会说些什么。孩子们在麦田上常会开纸叠的飞机,也会玩上半天的打仗游戏,麦田里的土体极为松软,摔一跤两跤也不碍事。

麦田里的野草有燕麦、面条菜、荠荠菜、播娘蒿等等,冬日里,常挖来喂牛。村子里留下来的鸟儿有麻雀、斑鸠、鸽子、老鸹等。麻雀性子很烈,大鸟被捉到后,常常会不吃不喝,过不了两天,便死掉了。但麻雀却也是离人最近的一种鸟了,院子里,常常可见几只麻雀哗啦一下落了下来,在鸡鸭的食盆里,大快朵颐,享受一次饕餮盛宴,但有时被哪只鸡子看不过,便会气势汹汹地飞脚赶来,仿佛要教训一通它们的样子,吓得它们呼啦一下全飞回了枝头,但它们是不肯就此离去的,过不多久,待那只鸡子走了,便像撒渔网一般的,再次落了下来。

下了大雪之后,房檐下会结出一尺多长的冰凌,看去,呈亮晶晶的一大排,午时气温转高的时候,房檐上融化的雪水便顺着它们滴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响个不停,就像是在下着一场只落到了屋顶上的雨一样,待到后半晌,气温低了下去,融化的雪水一点点地凝结在它的柱体上,反而比之前一天更粗更长了。冬日里,闲来无事时,便找来一些小瓦片对着它们不停地砸去,“噔”的一下砸着了,如果力道大些,甚至会同时砸下两三根,它们摔在地上时,“啪”的一声,便断成了很多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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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

那时的棉鞋是针线纳成的布底,经不得一点水和泥,下雪之后,村人们都要穿木底靴子——将两块木头两寸来厚的木板,按照各人鞋子的大小、形状,削出一个平整的面,底部适当掏空,留出脚跟和脚掌两个受力面,然后,再将棉靴用钉子固定在上面。也许是木头太过粗糙了,总是走不了多远,底部的雪便会越粘越厚,也越重,若不及时找到一棵树来磕掉它,简直路都不能走了。

麦收时节是五月到六月。早晨,天才蒙蒙亮,便被妈妈喊了起来。那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人仍在梦境里浸着,几只鸡子从门缝里钻了屋里来,把靠墙放着粮食袋子叨出一个大洞来,里面的玉米或麦子流了一地。我总得愣上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去到灶屋门前,拿起昨夜里爸爸磨好的镰刀,脸也顾不得洗,便随在哥哥和姐姐(爸爸往往已经先走了)身后往田地里走去。空气湿漉漉的,村子上空罩了层雾气。路上虽然常年踩踏,到这时节,仍是长满了生命力极具韧性的野草,它们多是狗牙根,细丝一般贴地长着。清晨时,露水在它们的叶尖细细密密布了一层,经过无人踩踏的地方,便跟踩在雪地上似的,留下一个格外分明的脚印来。

割麦子时要比割黄豆舒服许多,黄豆的豆荚成熟变硬之后,会很扎人,并且,黄豆杆实在是硬朗得很,割黄豆说是割,其实有一半时候也是轮着镰刀砍下来的。而麦子则要柔软驯顺,丛杆也松脆,割起来相对省力许多。一直割到太阳升起来几尺高,晨气已经散尽了,才回家里去吃早饭。吃过早饭,仍是要接着去到田里割,这时候可没早上的舒服了,太阳的光线已变得毒辣,照在人的脊背上,跟一根根的小针扎着似的,所以,这时候总是格外盼些小风吹来,盼着那飘来的一大团云彩可以把太阳多遮挡一会儿。

夜落下来时,白天各处出足了汗水的肌肤这时候变得紧绷绷的,仿佛皮肤经过汗水的腌渍缩水变小了似的,手上因为长久不做剧烈劳动常会磨出几个水泡来。回去时,路上的叶尖擦着脚踝,格外凉,像在一条小溪里走着,各种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叫个不住,既热闹又寂静,空气里熨帖着麦子的清香,心里会觉到一种充实的喜悦。

不过,在我渐渐长大的岁月里,镰刀也开始逐渐变得不时兴了,渐渐被割麦机所取代,初始时是那种较为简陋的,装在拖拉机的前头,一排的刀刃呈锯齿状,转动起来时,咔嚓咔嚓,跟个巨齿昆虫似的,割下的麦子排排倒在了一旁。这时候,大家的工作只是把割下的麦子拉到麦场里晒干剥粒拉回家里即可。后来,有了联合收割机,便更省事了,大家的工作只是把割下的麦子晒干后拉回家里即可。所以,用镰刀收获时的那种充实而漫长的喜悦就很少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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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麦

秋收是从九月开始的。最先收获的是芝麻,其次是玉米、黄豆、花生、红薯……收获回来的玉米,并不那么急着完全剥去包衣,只是把两根棒子的包衣各扯出两片来对系在一起,挂在树枝上,挂在墙头檐下支起的木杆上,待风来吹它,待高阳来照射它,直到变得全干。

冬日无事可做的时候,就搬来一个大簸箩,把它们取一些下来,剥去包衣后,用锥子沿着玉米棒子上的一行穿掉玉米粒,然后隔几行后再找一行来穿,一个棒子被这样穿掉几行后,剥起来便是极便利的了,只需要三下两下的功夫上面的玉米粒便可以全部被剥下来了。

因为地里还要种下一茬的庄稼,砍掉的玉米秆堆在地里是不行的,不待全干,便会被拉回到村里来,沿着墙头一排排摆放,摆不下,就靠着树干围上几圈。那时候它们的叶子因为还未干透,青气极重,有许多天,整个村子里便都被它们的气味所弥漫着。那味道其实是十分好闻的,闭上眼睛,仔细嗅起来,就仿佛一粒粒黄莹莹的玉米粒似的,是甜的。我们便整日在它里面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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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玉米

收获的红薯拉回家中后会被放入红薯窖中,红薯窖多在院子外面,有两米多深,呈锥形瓶状,茎部稍狭,底部则被挖得很大,收获多时,红薯一排排地码在里面,都快到窖口了,只在中间留下一人可以站立身子的空间。红薯放入后,需泼几次药,不然很容易坏掉。而在平日里,吃了午饭之后,捡一个红薯来埋在灶膛里的热灰里,靠热灰的余温来将红薯煨熟,到后半晌饿时,扒出来吃,是相当美味的。当然,有时也会玩得过于尽兴而把它忘了,待后来想起来时,个头太小的已经被煨成了灰碳,那也只好把原本勾逗出的口水再空落落地咽回去。

红薯自地里刨出来之后,时常也会取一部分擦成红薯干,待来年没红薯时熬稀饭吃。擦红薯干用的是单口刀的擦板,擦时,只用在红薯地里支起一把凳子,将擦板放在上面,用屁股压住,并在刀口下面放一只篮子,以接住擦好的红薯干。擦的时候,需掌握力道,以控制红薯干的薄厚,那刀片是十分锋利的,稍不注意便会将手擦掉一层皮,流出很大的几滴血来。

擦好的红薯干,会一片一片地摊开,散在麦地里,非遇到坏天气时,直到它们晒干之前,都不必去管的,所以,在地里走时,肚里感到饥饿时候,同样可以捡一片来吃,将土粒抹去,咬一口,外层的肉瓤已干,变得有些硬了,内部的肉瓤却仍是带着些水分,微微有些发软,吃起来倒也别有一番味道的。

而我,就是在这样的四季里一天天长大起来了,我经历时,从未看到过岁月的刀锋,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它从我身体流过时发出的声音,只是当我今天再回头看时,才清晰看到它在我身体里留下的河床,因为这河床,我也仿佛有那么一刻,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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