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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章句辩误:“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

 农igabq2y82xkn 2016-09-23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里仁·6章》)

这原文是杨伯峻给出的,他的译文是:“我不曾见到过爱好仁德的人和厌恶不仁德的人。爱好仁德的人,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厌恶不仁德的人,他行仁德,只是不使不仁德的东西加在自己身上。有谁能在某一天使用他的力量于仁德呢?我没见过力量不够的。大概这样的人还是有的,我不曾见到罢了。”且不说“不仁德”是什么意思,“不仁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明白,要紧的是,孔子为什么说“好仁者”和“恶不仁者”他都未曾见到过?孔子说“我未见”,其实是说“没有”,“好仁者”未必是仁人,只能说是追求仁德的人,这种人应该不少的,至少颜回就是一个,孔子怎能说“我未见”呢?按译文理解的“恶不仁者”,比“好仁者”还要次一等,那就一定更多,就更不好说“我未见”了。据此可知,杨先生的理解一定不是孔子的意思。

李泽厚则将此章翻译为:“我没有看见喜欢仁和厌恶不仁的人啊。喜欢仁的人,没得说了,厌恶不仁的人,他的仁就是使不仁与自己不沾边。有能够用一天功夫努力于仁的吗?我没有见过力量不够的。也许真有,但我没看见。”这译文同样很不明白,前一段(“有能够”以前的话)显得想讲的意思还没有说清楚就转弯了,后一段不仅是含糊其词,且显得与前文几乎没有联系。原文决不会如此文气不贯、语无伦次的。

傅佩荣的译文是:“我不曾见过爱好完美人格者,与厌恶不完美人格者。爱好完美人格者,已经达到最好的极限;厌恶不完美人格者,他追求完美人格的办法,是不使偏邪的行为出现在自己身上。有没有人会在某一段时间致力于培养完美人格的呢?真要这么做,我不曾见过力量不够的。或许真有力量不够的,只是我未曾见过而已。”这只是用词不同,也未消除杨、李二位的理解中显示的不通之处。

李零解此章时劈头就说:“前两句,‘好仁者’和‘恶不仁者’是名词性的并列关系,一般都以逗号为隔,我点顿号。”朱熹也如此句读,还辨析了“好仁者”和“恶不仁者”之间的区别,说:“二者以资禀言之,其宽弘静重者,便是好仁底人;其刚毅特立者,便是恶不仁底人。”(《朱子语类》卷二十六)——到此,我明白了:这一章被误解的直接原因,就在弄错了这前两句的句读,因而没有体认到,全章主旨是讲“好仁者”应如何对待“不仁者”,译注者们竟一律以为是要说明“好仁”和“恶不仁”之间的联系和区别了。

其实,只要改一下句读,去掉“恶不仁者”前的逗号(李零的顿号),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因为这一来,“恶不仁者”就成了“好仁者”的谓语,“未见”的宾语则是“好仁者恶不仁者”这整个主谓结构,于是下文乃是说明“我未见”(应读作“我认为不会有”)的原因,或者说理由:好仁本来是再好不过了(“无以尚之”。此“尚”通“上”),但谁要是为了表现自己好仁就厌恶不仁者,拒绝与之交往,那么,他的好仁就不过是不让自己受不仁者的坏影响罢了。要说的意思显在言外:这说明他不是真正的好仁者,因为真正的好仁者是不会这样对待不仁者的。联系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章,这个理解显然最符合孔子原意,从义理上说,则更具深刻性。

    本章后四句其实也很明白,是说:“为仁”由己,只要愿意,没有做不到的,哪怕努力一天,也有一天的“为仁”表现,连一天致力于仁都办不到的人,一定是没有的。这明显是批评那些标榜自己“好仁”却又不想真正“克己复礼”,而仅仅对于不仁者表示厌恶,或消极地停留于拒做不仁之事的人们。依这理解,这几句与上文的联系就很紧密了,孔子不想把话说满了,为了使语气轻松一点,才加上末两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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