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事诗简说】
白居易《与元九书》云:“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正是这样的原因,我们将该类诗歌命名为时事诗。
咏怀诗指向未来,咏史诗回顾历史,而时事诗则直接关照当下重大的社会政治问题,用诗歌来反映时代的脉搏,社会的变迁。举凡描写当时社会政治、军事战争、民生疾苦、忧国伤时等重大社会历史问题的诗歌都属于时事诗的范畴。传统的所谓“诗史”、政治讽喻诗、边塞战争诗(描写边塞风光者当归入山水诗)等等其都可以归入此类。
孔子云:“小子何英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孔子这里所说的虽然是文本之《诗》,但对后世文体之诗亦有巨大渗透力。(《礼记·乐记》)云:“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合;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诗大序》总结了儒家诗学,以诗歌作为政治教化的工具。它说:“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曹丕云:“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典论·论文》)刘熙载云:“《诗纬·含神雾》曰:‘诗者,天地之心。’《文中子》曰:‘诗者,民之性情也。’此可见诗为天人之合。”(《艺概·诗概》)这种预制的创作模式,限制了后代诗人的思维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诗人的审美创造。其优点是造成了中国古代诗人理性主义性质的审美心态,关注社会,关注民生,关注时代,用诗来为天地立心,为生命请命,为万世开太平是中国古代诗人的主流。其流弊是把诗歌视为政治的传声筒,让诗歌成为某种思想的解说词,把诗歌引向概念化、教条化。同时,“温柔厚”、“发乎情,止乎礼仪”的要求束缚了诗人情感的表现,成为许艺术家不敢跨越的鸿沟。
叶嘉莹先生说:“昌黎载道之文与乐天讽喻之诗,他们的作品中所有的道德,也往往仅只是出于一种理性的是非善恶之辨而已,而杜甫诗中所流露的道德感则不然,那不是出于理性的是非善恶之辨,而是出于感情的自然深厚之情。是非善恶之辨乃由于向外之寻求,故其所得者浅;深厚自然之情则由于天性之含蕴,故其所有者深。”据此可知,同样是深入社会、关注民生、关注时代的诗,却有不同的流向:杜甫的《兵车行》、《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北征》、“三吏”、“三别”等诗歌是其仁者心的自然流露,其仁心的光辉自然的向外溢发、扩充、弥漫。杜甫等人恪守原始儒家以民为本的观念,呼唤和恪守社会的公正道义,自觉地把个人与国家、天下联系起来。而白居易等人的诗歌则以预定的社会功利为目的,是一种主题先行的“向外之寻求”。从诗歌艺术精神来看,二者的确有高下之别。“补察时政”、“泄导人情”并不是诗歌的推一任务,而在表现这一任务时,倘若写得词繁意尽,过于直露,会在很大程度上削弱诗歌的艺术感染力。纵然如此,白居易等人的诗歌较之于那些歌功颂德、阿谀奉承、宣扬愚忠愚孝的作品自有其可贵之处。白居易等人的作品,涉及到当时历史与社会的各个方面,揭露出许多社会弊端,达到了“救济人病,裨补时阙”的目的,为权贵所“切齿”,充分发挥了匕首与投枪的作用,真正成为反映时代的“镜子”。对于这一点,我们既不能过分的夸大、抬高,亦不应该漠视或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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