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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端午节回家的时候，路过拆除的莲花味精厂厂房废墟，我看到大门口聚集着味精厂的老工人在摇头叹息。 有的人眼里饱含眼泪，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全国知名的莲花味精厂竟然有下岗减产裁员的一天。 图为莲花大道路上的味精厂总厂（已被拆除） 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在陪孙子玩耍，母亲在河南莲花味精厂做了20多年的老工人，她曾经在莲花味精厂的“发酵部门”是一名普通的发酵工人。 下岗在家的母亲在家种地，哄孩子 母亲由于工作上认真负责，肯吃苦，技术过硬，善于和同事搞好关系， 她逐渐的赢得了同事的信赖，逐渐的在车间有一定的威望，成为车间的技术能手和班长。 常年在味精厂发酵罐旁边站立测试罐里的PH值，每周都是黑白班来回倒腾，恶劣的工作环境让母亲的身体受到很大的损害。 她的大腿得了静脉曲张，青筋暴露凸起，走一会路额头直冒汗。她的牙齿脱落了几颗，镶嵌的雪白陶瓷牙齿一说话若隐若现。 2010年母亲所在的河南莲花味精厂生产效益不好，宣布要大量裁员，母亲从厂里提前退休在家，每月发260块的生活补助。 离开工作了20多年的工厂，母亲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她时常喃喃自语道：“莲花味精曾经最辉煌的时候年生产味精6万吨，销售量亚洲第一，世界第四，怎么如今会沦落到减产裁员的地步呢？” 生活艰辛，母亲进了刚起步的莲花味精厂做工人爸妈结婚后，我父亲一个人在西北地区贩卖木材，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母亲操持。 父亲做的小本生意行情不好赔了一大笔钱，最后只剩下回家的盘缠了。 父亲很失落的做火车回到了家，家里顿时失去了经济来源，尽管母亲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可是家里的经济状况却越发的窘迫。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1992年的秋天，家里人合计跟胡营的姑奶家借了一万块钱，给母亲买了莲花味精厂的一个工人指标，母亲刚去分配到味精厂的发酵部门。 开始母亲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天生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每天提前去车间上班，学习如何检测发酵罐里的PH值和设备的维护，不懂得地方总是虚心的像车间里的老工人学习。 当时的莲花味精厂成立刚刚9年，正处于筚路蓝缕的创业阶段，老总李怀清是当地的传奇人物。 他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他把老家的一个小企业逐渐发展壮大，逐步引起业内同行的注意。 母亲自幼出身贫寒，她处于味精厂快速发展的时期，厂里的订单如雪花般飞过来。 每天的工作都很辛苦，可是她却任劳任怨的埋头干活，很珍惜这个难得的工作机会。 味精厂达到了顶峰时期，母亲在里面做工人很自豪莲花味精厂在老总李怀清的带领下，逐渐占领了全国的市场份额。 1994年，莲花味精厂以年产10万吨味精的实力和规模，当年全世界的味精销量排行榜前五名是日本味之素、中国河南“莲花”、法国奥桑、韩国味元、中国台湾味丹。 莲花味精坐上了味精排行榜上中国第一，世界第二的位置。 老总李怀清受邀进京作为百名劳模之一参加国庆观礼，受到了邓小平，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这时期的味精厂达到了它的顶峰。 莲花味精厂老总李怀清陪同接见李克强 莲花味精厂老总李怀清陪同接见温家宝 母亲作为厂里发酵车间的普通工人，工作起来是干劲十足，平时闲下来也是和工友们谈论工作的事情。 记得母亲经常白班和夜班轮流上，每次夜班上完母亲骑自行车回家，到家后工作服都没脱，倒头就睡，工服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有一天母亲在和另外一位工友值夜班，长时间高负荷的劳累，当她们俩走到发酵罐边拿出PH市值测罐里的PH值得时候，那位工友一不留神脚下一打滑就跌落到罐里了。 母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脚，死死的不放手，最后终于把她拉上来了，不然跌入温度几百度的发酵罐里，后果真是可怕。 1998年8月份，莲花味精厂正式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这时候的味精厂引入了资本，发展势头更加的快速。 当时的母亲逢年过节走亲戚逢人问起在哪里工作时，母亲脸上流露出自豪的表情说道：“我在莲花味精厂的发酵车间工作，是一位管理着几个下属的班长”。 母亲工作期间是不离发酵罐左右，饿了就煮点面条，喝点面汤，困了就依靠墙角睡一会。 她时常对年轻的工人说道：“我们发酵车间是咱们味精厂生产的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大家伙一定要打起精神时刻警惕罐里的PH值超标。 如果咱们这里出了问题，整个味精生产就要停产，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俗话说的好：“怕什么事就会来什么事”。有一次母亲班里的一个年轻女工人跟家里的老公怄气，情绪低落精神恍惚的来上班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她负责的发酵罐PH值超标，她也没留意。 后来母亲例行检查发酵罐发现了问题，一边向车间主任汇报一边赶紧采取补救措施。 那位女工人下的六神无主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母亲安慰她说：“人都会犯错，但是一定要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再犯了。 幸好发现的及时，把损失减到了最小。你写个检讨，承认一下错误就行了。”那位女工人边流泪边点头。 在当时县城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时代，莲花味精的工人月薪可以拿到好几百块钱，这让母亲作为味精厂的一份子感到骄傲和自豪。 转眼进入21世纪，随着国内味精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 莲花味精厂老总李怀清决定采用“小麦替代玉米生产味精”的新技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决策，并没有按当初预想的进度发展。 从2000年到2003年，莲花味精厂为了这个新技术投入7亿多元资金，可是却没有能够让企业进一步做大，出现的问题在于大型进口成套设备试车时间比原计划延迟了一年。 其次是项目运行初期没能及时解决B淀粉利用问题。 最后的问题是用小麦替代玉米导致供应链改变，引发了积累多年的“三角债”问题，莲花味精厂遭到一些玉米供应商的起诉，企业还债压力剧增，走在了下坡路。 当时的母亲作为味精厂的普通底层员工，对于公司上层的发展策略和状况自然是一无所知。 她依然每天兢兢业业的上班，重复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检测发酵罐里的PH值。 唯一让母亲感到不安的是工资开始拖欠不发了，有时候一连几个月没有薪水。 工作之余母亲和工友们在一起休息，她们疑惑的说道：“咱们味精厂到底咋了。 我们每天都在生产味精，每天看那些装货的卡车和火车一直忙个不停，怎么会发不出工资呢？” 当时母亲所在的发酵车间的主任给工人们开会时说道：“莲花味精走到这一步，最大的问题在于管理不完善，监督存在严重的问题。 我们的业务员跑到全国各地销售味精，味精一卖完，很多人就卷起巨额现金潜逃，现在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了。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母亲发酵部门的工友悄悄的说道：“我们对门的邻居是咱们厂里的销售员。 前一段时间他去外地销售味精，卖完后他手持巨款潜逃了，公安机关发布通缉令要逮捕他。 前天我无意中听到他老婆在和他通话，估计他是想和老婆孩子一起移民海外吧，这些人真是良心让狗吃了，我们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工资。 现在让那些蛀虫一贪污潜逃，我们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 母亲说道：“别看咱们主任一脸正气的，就数她最贪污腐败了。 每次她想要收车间里工人的钱的时候，总是找车间要裁员的借口”。 主任一放风说车间要开始裁员，咱们这些底层的工人心里就害怕，毕竟拖家带口的过日子，万一裁掉了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呢。 基本除了主任的亲戚之外，每个人都多少给主任送几百块的礼品，都害怕自己被裁掉。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妈妈骑着三轮车去商店买了火腿肠和旺旺雪饼，还有健力宝和高档的白酒，这几乎是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了。 当时我馋的要命，央求母亲让我吃一根火腿肠，喝瓶健力宝。 母亲无奈的说道：“傻孩子，母亲不是不舍得你吃喝，这是咱们给主任送的东西呀，不然你母亲就要下岗失业，谁来挣钱养活你。” 到了母亲车间主任家门口，门没开，听到了狼狗的嚎叫，我们敲门一会有人开门。 主任看到我母亲装作很惊讶的说道：“你怎么来了，咱们车间的劳模，技术能手。赶紧进屋来。” 我走在后边无意中瞥见了主任家的一间小房子，门没关，我的天，满满一屋子都是高档的白酒，火腿肠还有各种好吃的。 后来结果是虚惊一场，母亲和她车间的工友们没有下岗失业，可是工资依然是发不出来。 莲花味精厂毕竟是母亲和她的工友们生活的保障，她们任劳任怨的在工作，可是等待她们的是残酷的现实。 味精厂在市场浪潮中经营不善逐年减产这个时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它一直在变化。 有人说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一直在变化，处于市场浪潮中的人需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才可以独善其身。 莲花味精厂的掌舵人和管理层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大觉，不思进取。 他们总觉得自己生产的味精市场占有率全国第一，没有人会来撼动自己的地位的。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对健康问题的重视，人们更加关注如何才可以吃的更健康。 网络上常传出谣言说：“千万不要多吃味精，味精吃多了很容易导致癌症。” “多吃味精容易致癌的观点”慢慢的在社会上流传开来，莲花味精的销量逐渐的下滑，取而代之的是鸡精的兴起。 当莲花味精的管理层醒悟过来想要转型生产鸡精的时候， 莲花味精的市场占有率逐渐被鸡精取代，他们已然是回天无力。 面对这样的市场困境，莲花味精厂的市场和资金都出现了问题，工人们的工资一直拖欠发布出来。 面对银行的上门讨债和工人们的游行示威，公司的减产裁员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废弃的莲花味精总厂 2010年母亲50岁，正好符合味精厂里的提前退休人员政策，母亲含泪办理了手续，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她工作了将近20年的发酵车间和朝夕相处的工友们，每月领取260块的生活补助。 2010年之后，味精厂的生产和经营是每况愈下，在全国的味精市场份额是越来越少。 在生产鸡精企业的挤压下是生存困难，资金周转困难。 味精厂经过一轮裁员浪潮后企业员工有一万多，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河南省政府考虑到社会的稳定和工人的生存问题，无偿的给味精厂提供低息贷款维持企业的运转和经营，工人们的月工资收入1000块出头，仅仅可以维持温饱。 随着物价的上涨，微薄的工资无法让味精厂的工人们养活一家老小，很多人下班后开三轮拉活挣点外快补贴家用。 2015年以来，随着我们国家的经济进入了“新常态”，国家出台了供给侧改革的政策。 不再继续支持无法为社会创造效益和价值的“僵尸企业”，让那些僵尸企业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自然淘汰。 河南莲花味精厂正好符合国家出台的政策，省里不再继续为了稳定支持企业的运营，一时间味精厂的生产和经营陷入困境。 银行上门逼债，各种原料供应商来讨要货款，最后政府出面协调。 味精厂主要的厂房拆除，设备卖掉，地皮卖给当地的房地产开发商，融来的资金用来偿还债务和工人的下岗安置。 工厂厂房拆除的时候，很多老工人聚集在门口舍不得离开，他们工作了半辈子的厂子没了，他们失去了依靠。 母亲退休在家的日子里，没事就哄哄孙子，享受这幸福的天伦之乐。她重新拾起老本行做回了农民，在家里种地为生，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后来慢慢的接受了自己的角色。闲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回忆在味精厂发酵车间的青春岁月， 可是味精厂的厂房已然破败，她再也回不去了。 题外话：我的母亲在河南莲花味精厂做了20多年的工人，记忆中的母亲总是起早贪黑的去工作。 可是时间的流逝，味精厂的不景气，母亲下岗在家，月薪260块，我想用自己的文字把这一切记录下来。 写这篇文从罗落笔到写完，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期间我和母亲沟通交流了好多次。 可以确保文章内容的真实性，如果您曾经听过莲花味精或吃过它，那请您看完文章分享。 感谢您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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