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木匠的那点事儿：墨斗 2015-04-24 16:44阅读：237  X 学习《劝学》一课，讲到“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两句时，我问，见过磨刀石吗？不少学生说见过。我又问，见过墨斗吗？没有一个学生说见过。我说，我知道你们不知道，那就请你们看一下墨斗的图片。我在课件中穿插播放了一张幻灯片，并且简单介绍了墨斗的构造和使用方法。 墨斗是我国传统木匠常用的工具，它的形体不大，长度顶多有一拃那么长，高度有一指那么高。墨斗的前端有一个中空的斗，里面填着棉花或是海绵或是碎布，墨汁浸淫其中，斗壁前后各有一个小孔，墨线从中穿过。墨斗后端有一个用手摇转动的木轮，用来缠绕墨线。墨线一般采用合成的柔韧结实的细棉线或者尼龙线，也有用蚕丝做的细线。使用时，捏着挂在小斗外面的线锥，拉出濡染着黑墨的线绳，在木材的一头把线锥固定好，放线到另一头，牵直拉紧墨线，然后一手按住斜插在墨斗里的墨签，让墨签压紧墨线不致松动，一手提起中段墨线，松手弹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好了，两点决定一条直线，一条笔直的墨线瞬间诞生。木匠师傅的这个程序动作，我们老家叫“打墨儿”，河南话的“打墨儿”读作“打门儿”。取完直线，转动线轮将墨线收回。接下来，木匠就以那条打上去的墨线为基准对木材或锯或刨或锛了。 啥是墨签呢？墨签就是用竹片做的画笔，长度跟铅笔差不多，它的下端被削成扫帚状，弹墨线时用它压住墨仓线，画短直线或记号时，只需在墨仓里蘸一下，竹片沾墨当笔来使。 墨斗还有其它作用。工匠师傅须用眼力目测什么时，就把墨斗吊起来当铅锤使用。这时，墨斗悬停不动，工匠师傅眯起一只眼，仿佛入定一般，聚“睛”会神，以求测量的目标准确不差。 墨斗造型各式各样，有狮形、鱼形、龙形、船形、鞋形、桃形等等。材质多用实木，也有用粗壮的竹根掏成的，也有用金属铸成的，也有用光滑润洁的牛角雕成的。墨斗不只是老辈子木匠常用的工具 加载中... 内容加载失败，点击此处重试 加载全文 ，还是有讲究的工匠自娱自得的工艺品。那巧妙的结构，古朴的造型，简洁的线条，精美的纹饰，无不显示出制作者独有的匠心。木匠常用的别的工具诸如刨子、凿子、斧子、尺子、锯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一只小小墨斗却好似木匠的脸面，代表着主人的道行。从前，庄户人家请木匠打制家俱，懂得一点的，只要看看木匠的墨斗，基本上就知道师傅的脾气是怎样的，也能看出手艺是啥样的。在我们小时候，自己家里请了木匠，别的人家请了木匠，我们总喜欢像看稀奇一样看师傅的墨斗，有时，还会趁师傅闲着，怯怯地拿了墨斗拉一下墨线，搅一下线轮；遇到脾气好的师傅，还会照样儿学样儿，拿墨斗在木板上绷出墨迹，觉得怪好玩的。 长大后读了一些文字，知道墨斗里有文化，墨斗里有故事。相传，宋朝“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少游出一谜语给苏东坡猜，谜面是：“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要是射出一条线，天下邪魔不敢挡。”苏东坡心中有数，却假装不懂，另作一谜让秦少游猜，曰：“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 在旁的苏小妹马上和诗一首： “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去时拉纤去，归来摇橹还。” 苏小妹诗罢，见秦少游迷惑不解，便道：“你的便是大哥的，大哥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原来三个谜语互为谜面，亦互为谜底，三首诗均说的是墨斗。 三位才人的诗谜，各有特色。秦少游的谜语直白了点，不过，我从中看到了一种佐证：因为据说墨斗、角尺和竹尺是鲁班先师的化身，所以广东英德的客家民间对此敬若神明，许多百姓家庭还将它们作为赶患驱灾的神器，在家人生小孩坐月子或生病时，便用这三件工具的其中一件放在枕头底下，以御防邪灾，保佑安康。秦少游的诗谜说墨斗“天下邪魔不敢挡”，是不是可以互为证明这种信仰是属实的呢？苏轼的谜语将不登大雅之堂的墨斗喻之为琴，实在是抬举这个俗物。它还妙在双关，说“弹尽天下曲”，既与琴相扣，又道出墨斗的功能，就是弦线取直去掉弯曲。苏轼不愧是大才子，他的诗谜端的“曲”尽其妙啊。相较而言，我个人还是最喜欢苏小妹打的谜语，有情，有景，形象，生动，读来顺口，很有想象力。当然，这个故事真假难说，很大可能是哪位文士假托了名人杜撰的，即便如此，故事中的三条谜语是应该能够让人感到一种妙趣的。 关于墨斗的谜语，我还记得一则：《红楼梦》第五十一回说大观园的一帮才女在暖香坞的芦雪庭争相雅制春灯谜，最后，宝琴将素昔所经过各省古迹为题，作了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件俗物，其中《青冢怀古》诗云：“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笑，樗栎应惭万古羞。”小说并没有带出谜底，查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说“此谜古今诸家都猜为‘墨斗’”。想想也是可信的，诗中的黑水、冰弦、樗栎（chūlì）都与墨斗有关。薛小妹的诗暗藏玄机，借墨斗表达对昭君命运的悲叹，真堪回味。 另有一则明朝冯梦龙《山歌》，这样来咏墨斗：“墨斗儿，手段高，能收能放，长便长，短便短，随你商量；来也正，去也正，毫无偏向；本是个直苗苗好性子，休认做黑漆漆歹心肠，你若有一线儿邪曲也，瞒不得他的谎。”墨憨斋主人如此假墨斗说事，托墨斗言志，却也可给黎民大众一个教导：做人不论长短高低，都不能心存邪曲。直来直去，最可褒扬。 墨斗，在现代生活中几乎见不到它的影子了。但是，我想，我们的社会怎能让墨斗销声匿迹呢？当我们面对人世间的是非曲直一时无法定夺之际，拿一只无形的墨斗在心中谨慎地掂量一下，弹出一条理性的基线，这样，是不是会有助于我们的直觉判断？ 往大处说了，如果执政者在治国理政时凡事坚持绳之以墨，偏私尽除，我们的社会是不是会少些邪恶枉曲，多些公平正义呢？ 《劝学》曰：“木受绳则直。” 恕我套用荀卿的话，狗尾续貂：心受绳则正，国受绳则盛。   （图片取自网络，向工匠师傅表示感谢，向无名摄影者表示感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