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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勉 一向令许多人羡慕不已的令自己颇为得意的满头乌发，忽然爬出些许耀眼的白发。先是羞答答地只有一二根，接着是冒冒失失跑出六七根，终于，有一天照镜子时大吃一惊：乖乖，右鬓角偏上，竟有那么一小撮。像一堆雪，像一痕冰凌，像一片败絮。 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于是，远的近的，年轻的年迈的，男的女的，真亲戚或假亲戚，只要是熟悉的或半熟悉的或刚刚从不熟中开始熟的人见了我，便不约而同又多了一个千篇一律的话题：“哟，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白发？” 心情由沉重变得忧虑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五关六将”检查下来，医生朋友捶我一拳：“滚你的吧，壮得像牛！别给我开玩笑了！”于是又想入非非：是不是太费脑了？马上当机立断给自己下“军令状”：从现在起，不看书不思考不写作不患得患失不七想八想。总之，不再操练绞脑汁的令人头疼的事情，轻轻松松糊里糊涂看电视逛大街领儿子侃大山或者发呆。整整半年下来，却不见白发隐去一丝。有一天翻相册时，看到父亲的一帧照片，竟又猜疑是否有遗传因素。再一想，不可能，父亲当时因为在人生道路上遭受重大挫折突降厄运悲愁忧愤使然，否则绝不会华发过早的。遗传因素显然没什么根据。 症结找不出，总得想法子控制一下，无论如何不能让白发疯长下去。曾经有一段时期不停地拔白发，听说老佛爷慈禧太后就是用这个妙法除白发的。可是试了几个月，头皮倒像针刺一样生疼，白发却像割去的韭菜，照长不误。曾经也留意过报刊上五花八门的说是“能使您的白发根除”的“乌发灵”之类的牙粉、洗头剂，并像做读书笔记似的认真抄下了天南海北买这些玩意的地址，准备花上几十元让对方“款到即寄”。可有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听到后极力劝我别上当，别去相信那广告上的花言巧语，“全是些骗人的玩意！”原来，这位老兄在一年前早已“领先一步”，扔了几百元，牙齿刷得乌黑，头皮洗得麻痒，可就是不见半点起色。看来，我也不能步他后尘了。曾经又翻过许多药书，发现有一种叫何首乌的药材可治白发，可跑遍小城的药房，也寻不着这种药，想是珍奇得稀罕，或者低贱得可以。曾经也悄悄地染过发，可是每次头皮奇痒难忍，怀疑是否有满头白虱，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弄得头黑一片、黄一片、白一片，更加引人注目了。这样劳心劳力费思费神折腾下来，原来的激情早已渐冷，甚至怀疑：世上果真有治好白发的方子么？若从没有过，我这般费尽心机，就是原本没有白发，也要变成它的“催生剂”了。 忧虑只能让它挂在白发上了，可在这过程中却使我增长了不少见识。我现在出去，可以见到在乌发全盛期从没见过的面孔，听到从没听到的声音。而这种面孔和声音，在出现白发之前是绝对领略不到的。“哎哟，你怎么有白发啦？太辛苦了！太辛苦了！”“哈哈，白发满头，智慧满脑，前程远大！”“嘻嘻，现在有白发，不早不早，这是成熟的标志，有才华的人都是这样的！”“不要去管它，多想也没用！”……各种声音里有着丰富变幻的表情，有着不同的味道。夜深人静，细细回味，倒是能悟出一些人生蕴意。有时也想，白发倒像一面镜子，能使我从一个角度看到世态百相。 沉重也罢，忧虑也罢，头上的白发依然故我。一日傍晚，酒酣后，只觉身子有些飘飘然，眼前有些朦朦胧胧。忽听有人在说话，声音由远及近，由低渐高，一个声音：“唉，白发白发，叹我白发！”另一个声音：“何必多愁？顺其自然，随它去吧！”顺其自然，为什么不呢？这样想着，只觉身体沉重地倒下，脑中一片空白。一夜无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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