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麸质饮食这个概念有必要流行起来吗

站在专业立场 

讲述通俗中医

这是书生第314篇原创文章

科学主义的警察在刑讯逼供每个可能的疑犯，脂肪、糖先后不幸成为替罪的羔羊。现在新的嫌疑人又被带到了，他的名字叫——麸质。

对于无麸质饮食的概念，大部分中国人似乎还没有那么熟悉，中国人的饮食观念还停留在反对三高：高盐、高糖和高脂上。而无麸质食品的流行在美国也只是风头初起，从过敏人群中的一个注意事项，逐渐成为健康饮食的一种标志。我最初接触到无麸质饮食这个概念，是一篇介绍网球运动员德约科维奇通过改变饮食从而神奇逆转人生的文章。 

德约科维奇

鼻塞、哮喘、胃痉挛、呕吐、头晕、肌肉僵硬、关节疼痛，2011年前的小德因为这些伤病，反复遭遇退赛。这并非是因为不当的生活方式、不良的训练管理、不好的先天身体素质，而是因为错误饮食。当停止含有麸质的错误饮食——不吃任何大麦、小麦、黑麦的制品，这对西方人来说，意味着要断绝面包、通心粉这一类的主食——本来不知道为何的德约科维奇的上述一系列症状竟统统消失，在各项ATP大赛中成为了和费德勒、纳达尔并肩称雄的世界男子单打第一。

《谷物大脑》

 

后来，母上给我介绍了一个朋友圈里来的樊登读书会视频，讲的是一本书：《谷物大脑》，问我这个说法有没有问题。原视频大意相当危言耸听：我们吃的含有麸质的碳水化合物，甚至和各种不饱和脂肪酸一起，成为了危害我们大脑的凶手。因为麸质——例如小麦中的麦醇溶蛋白（gliadin）和麦谷蛋白（glutenin），黑麦中的黑麦醇溶蛋白（secalin），大麦中的大麦醇溶蛋白（hordein）——可能会导致部分人的过敏反应，产生肠道慢性炎症，出现腹痛、腹胀、腹泻、便秘等消化道症状，并由此诱发疲劳、关节疼痛、抑郁等全身症状。

此时我们心中一定有个疑惑，这个麸质过敏在人群中的比例能达到多少？我相信中国是没有这个流行病学调查数据的，正好我这几天参加了全国变态反应学会的年会，咨询了相关专家和企业后，他们多表示尚未见到相关数据，在国内做慢性食物过敏的检测内容中也不包含麸质过敏。而在美国，这个数据是3000万，而美国人口是3.2亿，9%左右的水平。

所以，这个病在北美、北欧、澳大利亚发病率较高，国内很少见。

在《谷物大脑》这本书中，更无中生有地将几种含有麸质的谷物扩展到了所有碳水化合物上，一棍子抡了一船人，当然还有其他细节上的错误。所以我谨慎地建议，这本书闲来无事看看就可以了，权当增长知识面，但其论证观点的方法有问题，而结论的可靠性则非常存疑。 

而樊登（虽然他是一个好人，但他实在是缺乏基础医学哪怕是生化知识）介绍这本书的视频，又做了一批添油加醋。譬如说肉类随便吃（重复了不止一遍），这个观点太可怕了！医学生都知道肝肾的代谢能力是有限的，当可以廉价方便地使用糖类做基础供能时，为何要用分解蛋白质（糖异生）供能？不但分解下来的氨是有毒的、增加代谢负担，而且这个作用不管从宏观消化还是微观分子代谢的能量角度来说都是不划算的。另外还需要注意的是，长期接触不到高蛋白饮食的人，贸然进行这样的饮食转换，可能会导致蛋白质中毒，有可能引起机体不适乃至死亡。

麸质过敏是如何危害大脑的？

说实话没看到这本神书之前，我是想不到有这样的联系的。根据原书所说，低脂肪乃至无脂肪饮食，或者麸质饮食所致小肠吸收不良会导致维生素族吸收障碍，进而影响到大脑功能以及结构。这个观点已经无力吐槽，不说这位作者是不是临床工作者，恐怕是连一点实践都没有。其观点完全是以基础理论推导，进而指导实践要求走另一个极端。所以，从会让读者形成错误的思维方式这个角度来说，这本书是是值得放弃的。以这样的推导过程，能妨碍大脑的问题多了，何止一个麸质？

还是让我们回到学术吧。由麸质过敏导致的乳糜泻（gluten induced enteropathy）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这部分患者确实有必要在出现相关症状后进行相关的检查，排除麸质饮食，以改善小肠吸收不良状况。但这已经是一种极端状况了：因为过敏反应长期腹泻，产生了营养不良乃至贫血、体重下降。西医的治疗方法是避免接触麸质饮食、对于产生严重症状者行对症支持治疗：补充维生素群、纠正水液电解质平衡以及输血改善贫血，另外就是用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糖皮质激素类控制慢性炎症。

所以，如果你没有麸质过敏问题，就丝毫不妨碍你吃扬州富春、天津狗不理、南京小笼包、上海南翔、京城庆丰，以及北京炸酱面、东北水饺、兰州牛肉刀削、法式长棍、俄罗斯大列巴、意大利通心粉等等等等面类美食。

无论是过敏性疾病还是消化道问题，中医治疗都是一把快刀。早在《难经·五十七难》有大肠泄一病：“食已窘迫，大便色白，肠鸣切痛。”和乳糜泻的表现非常相似。对于存在完谷不化、面色萎黄、肢体消瘦的症状，中医认为是脾（和西医脾脏毫无关系！脾脏是借用了中医的脾这个字而已）运化吸收的功能出现了问题，一般是寒湿困脾、久而久之出现阳虚甚至脾肾火衰。这样的疾病，寒湿重的可用参苓白术散，脾肾阳虚的可选择附子理中或者四神丸。

需要注意的是，在一个方剂中加减，有可能使用到一些含有麸质的药物，如炒谷芽、炒麦芽、六神曲、浮小麦等，这些药物中医一般是用来健脾消食、去除脾胃积滞的。中医使用自然有中医的道理。那么从西医角度来看，是不是就绝对不能用呢？并不是如此。过敏反应才是这个问题的本质，中医能够经过治疗对过敏物的反应大大减轻、乃至不产生过敏。麸质也就可以食用了。

同时，也有美国的研究显示，有麸质过敏症遗传倾向的婴儿，在4至6个月大时添食小麦等谷物，可以降低孩子肤质过敏症的发病风险。这和有哮喘家族史的患儿幼儿童年多接触泥土、灰尘等有助于避免哮喘疾病产生的道理是相同的，本质在于让有过敏倾向的患儿在免疫系统未成熟时即去适应潜在过敏物。这些文献都可以在外网查到。

引用福尔摩斯在《恐怖谷》中的一句话：“华生，我们吃了太赶时髦的亏了！”

引用福尔摩斯在《恐怖谷》中的一句话：“华生，我们吃了太赶时髦的亏了！”所以笔者在最后要批判的是，一些看上去很时髦的概念，往往是商家营销和研究者为了出新推出来的。其最后的可靠性没有得到有效验证。即便在美国有十分之一的概率的问题，到了中国后又是不一样的分布概率。不考虑国情、盲目引进介绍推广这些不成熟的理论，是浪费而没有意义的。

当然，这需要媒体工作者提高姿势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