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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由撰稿人的生存汇报 ______ 到今天为止，我做自由职业大概满一年多了，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但这一年多来我经常一边刷牙洗脸一边想，这些事儿如果能写下来，大概还是有点用处的。 我是一只比较幸运的自由猫。就像很多朋友指出的那样，我自由职业的压力较小。在北京生活，有房子地段还可以，有积累多年的朋友圈，有一副过得去的身体。但我也有明显劣于其他自由职业者的地方，比如我没有任何除了写作以外、值得一提的专业技能，我的英语翻译也是纯靠着中文水平才有人买账；还比如我父母去世较早，对我来说没有退路那确实是没有退路；我还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生活开销极大——你看，万事都有两面嘛。 但总之，从游戏业内撰稿人开始，我也算是踏上了这一行。如果说一开始的几个月水一没到小腿我就呲着牙往后跳，那到了现在，我虽然还是提心吊胆，但好歹知道自己淹不死了。我的收入在30+、受教育程度相当的人群里应该算是中等偏上——我是说整个人群，如果放在所有自由职业者里面儿，我怎么觉得人人都比我富裕……这个偏上偏的不是很肯定啊，我好几次想改成偏下，但心一横！ 言而总之，我看到了在这一行里继续做下去的可能性，也多少知道了一些该如何做得更高的办法。现在我的主要业务范围已经转为了剧情写作+翻译+采访；其中剧情这部分是一个很棒的游戏，我是当作作品来写；翻译这边属于多年想做的事情，终于叫我逮住机会实现了；采访则是让我特别快、特别深刻地长大了，他者的故事比小说更精彩，大量采访之后，我看许多事情的眼光都与过去不同。 换句话说，我还算是勉强维系住了“不只为了钱而做”的底线。 此处应有掌声。 不一样的生活=没日没夜 ______ 现在我的生活也与过去有了一些不同。今天我开始晨跑了，早上七点半出门，跑了一公里；边跑边琢磨我之前写小说写“酷刑”就是（花式）跑八百米，现如今自己找800米跑，真是神经病……总之，刨掉早起锻炼、吃早饭、晃神儿的时间，一般来说我开始工作是上午八点半，办公室里的各位大概也差不多这时候打完卡坐下吧。每个小时我会休息一次，画两笔画，逗猫，看窗外的沙尘暴，构思辐射末世废墟流派小说主题；连续工作到大概中午十二点半或者一点，我会琢磨吃饭的事儿，一般来说是吃外卖，天气特别好并且刚巧买了新衣服的时候也会出去吃呷哺呷哺或者Costa Coffee（不推荐，不好吃）的点心，再远点会去吃四环那边的一个日料，午间套餐特别便宜。 我的午休时间很长，下午三点之前都不会工作，期间除了吃饭以外还会看一个小时书，向猫献媚十五分钟，聊天，看直播T-ARA（怎么地吧），2点到3点这段时间还会跟各路老板们勾兑勾兑工作的事儿。三点开始继续干活，一般是和上午不一样的活儿，上午是剧情则下午是翻译，反之亦然。干到五点去把粥煮上，煮俩小时，七点粥好了，就着最近的英雄联盟比赛视频边吃边看，OMG真他妈闹心。吃完再休息一会，画几笔画，九点之前会移师到床上，用笔记本写采访和其他文本。 写到困为止，一般是11:50左右愤怒地一关笔记本，老子不干了！然后看书摸猫睡。自由职业把我打造成了一个生活规律的人，两点以后睡觉第二天会没精神干活，一天都废了；中午不休息下午会没精神干活，至少废六个小时；上午不锻炼我怕自己会暴死，最近老看这种新闻——要知道以前我可是WOW一宅一宿的人，那冲起龙来谁还顾得上睡觉啊！最近读了一本关于以色列暗杀小组的纪实文学，里面提到“生活规律的目标最容易被暗杀，而自由作家、学者等则需要更多布局”；突然感觉自己危险了好多呢，咦。 言归正传。这八个月来就没有一天晚上11:50我是“干完了活儿”去睡觉的，包括所有双休日（那是啥？）。做梦梦到表格和写不完的Word文档那简直太正常了，最夸张的是有一次梦到甲方的商务去整容了，整的特别漂亮，我刚开口夸她，她就说【拿你的逾期罚款整的哦~】——我居然没吓醒，你们体会一下。每天一睁眼就是活儿，但凡没有今天马上要交的稿子，感觉就像放假。我现在还没体会到连续两个礼拜没活儿的感觉，据一位体会过的Free Lancer朋友说，那感觉“吃饭的碗都下意识用小号的，老婆一提生孩子的事儿我就犯低血糖”，各位体会一下。 我也曾经试图想要把所有工作干完，然后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轻松地去度假。可转念一想，如果手上所有活儿都干完了，那我第一件要做的事肯定是先写部小说。最近我见缝插针的逮住机会就写几百字，印象笔记（这是个好东西，其他笔记APP应该也差不多）里存了大概几万字的短句、点子、开头、提纲，我得抓一个写完。其实年初就有出版商朋友说跟我签约，但我手上没作品，不好意思签……就一直拖到现在。我想写的东西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不知道是好是坏——我是说，对于个人的成熟来说大概是好的，对于作品的商业化来说则未必——总之我想写的东西越来越写实，越来越沉和硬。有很多受访人的故事在媒体上无法完全表现，我希望给他们更大的空间去施展；而有些身边的人和事叫我震惊，大概也会让我的读者震惊。 我的受访人们 ______ 经过严格的本格推理和科学总结，我发现最难采访的是把“我偶尔也会写写”、“我文笔也不错的”挂在嘴边的受访人。凡是上来就笑眯眯地说“我也很喜欢写作哦”，那我心里八成会瞬间凉下去，剩下那两成虚幻的妄想是指望对方能被我惊人的美貌俘获从而以正常的态度接受采访——总要有点盼头儿嘛——这类受访人都很急于表达，显然他们经常在私下里总结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对许多事情他们有既定的表达方式，应该是表述过很多遍；而他们对于文本有自己的预设目标，这种目标经常是跟他们的表述根本不相符的！他们会比较轻易地改变自己的陈述，甚至是彻底改变结论！ 所以他们开心的侃三个小时，我回家写四个小时，修改俩小时，给他看，他九成会觉得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或者是“这个说说可以怎么能写下来呢”，虽然在采访过程中我反复确认而他反复肯定“当然可以写”。“觉得自己会写作”的受访人把写作当做是一种很简单的技巧，当做是只需要天赋和冲动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当做是“我只是没去试而已”的事儿；所以他们总认为我作为一个作者正在糟蹋他们的精华人生，没能完美的表达出来，不如他们自己“有空我也会写点儿”时那么出色。相反的，如果对方也是一个专业的写作者，那么叙述和预期文本基本不会有太大出入，这样的采访进行的都很愉快。 而最好的、最让我感动的受访人一般都是沉默而亲近的人。有位做独立游戏的男士接受了专题采访，他的生活过的拧巴而扭曲，但也充斥着爱。我们俩在很难吃的丸子火锅店聊的时候，隔着湿漉漉的水雾，他说着说着就把头扭过去了。这种采访中受访人经常会说“这个我以前自己也没想过”，“这个我好像是第一次说”，“这个我总是琢磨，但从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他有一个庞大而细致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所以他不想去管外界的那些破事儿，所以他把大多数话都封闭起来。聊完以后我们都觉得轻松又充实，他跟我说谢谢，我也跟他说谢谢。这篇采访因为篇幅等问题没有展开，我觉得非常遗憾，有机会用小说的形式把它写完吧。
职业，永远在自由前面 ______ 说回自由职业的事儿。我的女神苏珊·桑塔格说过，最好的人生指南也是有害无益的；所以我只说我的应对方式，我毕竟只是八月龄的新自由猫一只，请大家酌情看着办，这不是人生指南，重复一遍，这不是人生指南。 首先，我想严正地劝这些朋友们一句， 请别只看见自由，看不见职业。 这世上没什么活儿是好干的，自由职业就意味着没有公司和单位去帮你处理包括税务、人事晋升、保险、社会地位等等许多许多事情，你脱离开了社会人的轨道，这可不是能够轻松跳回去的。更别提是毫无社会经验、刚毕业就直接问我自由职业是不是好美妙的，我觉得除非你真的超级有才华、超级有见识、超级有知识、超级不一般、否则还是老老实实上几年班。别的不说，你不上几年班，你就写不好老板写不好人事大妈写不好送盒饭的小哥儿；无论哪行儿都要生活啊，亲。 而对于那些30来岁的朋友，想“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业”而自由职业我觉得也行，只要满足这么几条： -确定自己有足够维持正常生活至少3个月的存款； -身体健康，家里没病人； -手上有足够做两个月的工作邀约； -已经兼职做这件事超过半年了； -曾经体会过高强度连续工作，能够独立安排好工作进度——我不开玩笑，这一条看着简单，但是我见过许多事业成功的人们根本做不到。有老板盯着你干活，和自己盯着自己干活，区别太大了。猫不算老板。 而真的开始做的了，我觉得有几条可能应该注意一下。 -混圈子会浪费大量精力，带来的工作也没你想象的多； -自己的工作是最好的招牌。如果珍惜羽毛的话，就把每一摊活儿都做好。不珍惜羽毛的鸟一般都饿死了； -闯名声，宁愿挣得少一点，但要把自己得意的作品给尽可能多的人看； -自己不太满意的作品就别他妈闯了； -跟信誉良好的上家合作，尤其是文字和翻译工作者，看到不靠谱的多上个心； -健身，锻炼，维护三次元朋友圈； -你都自由了，不干点工作日早上去故宫一类的浪事儿，对不起自己； -买保险。我买了两份； -减少网络社交。一切社交网络都是时间的黑洞，太浪费功夫，而且太多冗余无用的互动，在网上吵架是我能想到的浪费时间最绝妙的方式，除了仇家和黑历史以外什么都他妈得不到。当然这是我自己的切身体验，可能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我知道有人吵完架精神百倍一翻一通宵——可你是这样的妙人儿吗？ 而也就是在自由职业之后，在我自己作为半个老板参与到项目统筹里之后，我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自己的朋友们。之前我只是和朋友们吃喝玩乐撩猫逗狗，而现在我要他们干活，要他们靠谱——真的，要完全了解一个人，真的要与他或她合作工作才行。有些朋友还是我的好朋友，但真是不敢再合作了。另外我现在觉得“被人管理”的日子特别好，真的，少操（一声）多少心。工作室这边的事情就永远在找人接包、找人补包、找人抢救文本、找人校对、找人校对校对的文本、扯皮翻译费、跟甲方扯皮错误率、打扮的跟花儿一样地去谈合同、回家QQ电话挨个戳翻译要稿子——全是这些事儿。我钻咖·木难驰骋拖稿界十余年，怎想到我当年欠下的那些稿债，现在全他妈返回到我自己头上了……当年挂掉的编辑的电话，现在一个个也被挂了回来，报应啊，报应……其实仔细想想也好理解，我自己是“被管理”的一方时，这个稿子我交不交，其实只影响我的收入，大爷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而当我是“管理”的一方时，这个稿子交不交，就影响工作室的信誉，未来的合约，项目违约罚款……影响到我跳不跳楼。跟我合作的哥们儿中途情绪崩溃了一次，说他不想干了；我好言好语劝了一晚上，第二天看他情绪稳定了，于是我也崩溃了一次，说我不想干了……哎，不提了。总之现在工作室正在干活的这些老师们已经跟一开始的主力完全不同，我们失去了一些同事，也得到了一些生鲜力量，我想万物万事大概就当如此吧。 我从中感到成就和喜悦 ______ 2015年上半年是我人生当中工作最为努力的半年，而且我从中感到了喜悦，感到了脚踏实地的成就感。我几乎没有参加过包含三个以上陌生人的聚餐，只和几位好朋友吃饭聊天，业余时间把画画练了练，读了一些书。有时候看着朋友圈里的各种“2015无限商机”“学会这些你也可以当马云”的转帖，我会觉得自己在做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的劳动，当然这只是我这种鼠目寸光的小农思维，过两天闹不好真出个马云呢——改身份证姓名不算啊！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就到头了，马上六点，我继续干活去。有人问起过自由撰稿人一天写多少字算合格，网文作者一天6000起跳吧，至于我，这篇文本现在六千字左右，我写了一个半小时，写完以后粗略的修改过一遍。大概就是这个速度吧，写剧情会慢一点，因为会考虑前后人物关系什么的。 祝各位得偿所愿，无论是什么工作、什么生活、什么年景，总之祝各位得偿所愿。 （钻咖：题图是我送给你们的祝福；尾图是荡荡送给你们的祝福。）
文 / 钻石咖啡鸦 编辑 / 影子 ◆ ◆ ◆ 编者记 最近在做一组“游戏从业者”的自述专题。于是，钻咖就打了头阵。 这个世界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还要坚持于某一件事？究其原因，不过是喜悦和脚踏实地的成就感。经历了“一文不值”的年代，又迎来了“一字千金”的时代，祝所有游戏行业的自由撰稿人（我的作者、非我的作者）得偿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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