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月迷津渡·台州日报

 小木舟 2016-10-17

  站在渡口之上,每个人都在漂泊。没有谁可以永存,连渡口也逃脱不开——它们都将沉入时间的江底。

  本报记者严 鹰  

  渡工的逝水年华

  灵江上摆渡的渡工还有10个,53岁的杨冬利是其中最年轻的。他一天可能要在花街-西岑之间来回20余次——这取决于渡客出现的随机性,如今过渡的人越来越少,渡工们很难再有“再等等、多载几个人”的心态,他们会为零星的渡客节省时间立马开渡;如果对岸有人在等渡了,渡工们也愿意多跑一趟空船过来。

  灵江上的过渡费是一人2元钱。摆渡方便的是周边村民,两岸村民是免费人群;剩下的是骑电动车的务工者,很多是沿岸造船厂员工。但这些可营收人群现在因为造船业的萧条而“完全不行了”。

  十八年前,杨冬利在村里承包摆渡业务。当时,这是一项有油水的生意。而今,他抱怨赔进去的柴油钱。渡工如今依赖每年四万元左右的柴油补贴。杨冬利担忧补贴有变化,想着做满二十年就退休。

  准备退休的还有渡工陈德金,他已经64岁了。每个渡工上岗需要培训考取船员适任证书,65岁是渡工最后服务的年限。余下的日子里,陈德金仍在灵江上午渡摆渡。

  上午渡连接南岸临海市汛桥镇的利丰村和北岸邵家渡街道峙山村、渡头范村。上午渡可能为“上五渡”误传:意为灵江钓鱼亭为中界——上数第五个渡口。但这个说法,连峙山村85岁的老渡工蒋三妹也不得而知。

  历史上,灵江曾经渡口众多,大部分已匿迹无踪;被民间流传知晓的小部分,也仅以当地姓氏先祖善行而被记录在宗谱里。

  这份“衰老”职业,曾经是一件称颂的善行,退休的老渡工也被人敬重。蒋三妹的渡工时代是摇撸摆渡。这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体力活。渡江的人多,船吃水深,赶上涨落潮和丰水期,渡船常被激流裹挟至下游百米远。快横渡到对岸边了,再凭着渡工的臂力和对水流的熟悉,渡船逆水而上慢慢靠岸。

  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摆渡是一件单调的事。上午渡渡工翁先贵发动渡船,这艘七年前花18万元打的渡船五六分钟即可到对岸。多数时候,渡口边上一个渡工、一艘船——没有旁人,边上或是杂草和芦苇,渡船在渡埠上磨出一道沟槽。如果是古渡,边上会有一座供人休息的路廊或者小庙,上午渡南岸就是一座娘娘庙,北岸是一古庙,至今香火不断。

  今年60岁的翁先贵已经摆渡36年。翁的父亲是村里的老渡工,翁先贵继承了父亲的这份活儿。同时,他还是一个农民。等待摆渡消耗了大量时间,翁先贵却不觉得无聊,他时常守望江水,恍如农夫守望麦田一样平淡。

  今天,灵江江水比三十年前要浑浊很多。灵江系感潮河,每天两回的涨落潮江水裹挟泥沙不断冲刷渡埠,渡工则不停地用清水冲刷,一是方便渡客上下船不必脚踩泥泞,二是阻止渡埠淤积。

  承载渡口的是江水,沉陷渡口的也将是江水。淤泥沉积,可以结结实实地侵占河道和可供渡船腾挪的空间。抵御淤泥花费了渡工们的巨大耐心:他们各自想办法找可用于冲刷的清水,有的甚至每天带上水泵。翁先贵每天凌晨四点就出渡了,到渡口第一件事是用高压的水管子一点点冲掉潮水留下的泥浆;每次摆渡到岸,渡客下完船,再冲洗一遍。这个过程贯穿至晚上七点收渡。上午渡两山相峙,南岸为“晒鲞岩”,原先这里鱼类繁多,如今江水里连沙都没有,翁先贵说,淤泥上面连弹涂鱼都看不到。

  涌泉镇沙渚渡口的渡工是一周姓老人,渡口边上有一座简陋的关帝庙。江水能覆没江岸,也能带来一些新的土地:渚、滩、涂。沙渚是灵江上冲积而成的孤渚,渚上有村,摆渡曾经是出行唯一通道。上世纪九十年代,沙渚修了通往北岸的桥,加上历年上游不断修建船厂、码头外移,影响水流,淤泥沉积,北岸河道已沧海桑田,长满芦苇和桑树。

  沙渚渡口仅存的意义是相隔200多米的南岸——南岸还有归属沙渚村的两片果山,每年收获时节,村民载着从山上运下的杨梅和橘子摆渡过江。只剩半条水道的灵江在此处水流湍急,暗流涌动,即便是水泥渡埠,牵扯久了也裂出一道大口子。

  江上消失的渡口

  目前,台州还有35个营运渡口,几乎一半附着在灵江和椒江两岸,剩下包括17个沿海渡口,还有少量水库库区的渡口。每年祭祀时节,库区移民仍有上祖坟的需求,通过摆渡,他们还能回一趟故土。

  为了提示渡口的存在,如今每一个渡口都被设置了路牌,立在附近主干道上。此外,候渡亭作了整修,部分渡口还安装上摄像头,便于职能部门实时看到渡口情况。

  灵江上的渡口迄今保持24年安全零事故记录,临海市渡口办工作人员钟允剑还会到各个渡口巡查安全。他的车后备箱里放着成摞的渡旗,顺道分发给渡工们。江风猎猎,一条渡旗差不多半年就被风扯碎,每艘渡船仍要一丝不苟换上新渡旗,除此之外,渡船绝对不能航行渡线以外的任何航线,台风期间,渡工还必须日夜守在渡船里,谨防渡船被冲走…… 

  巡查渡口时,钟允剑会陪渡工们聊聊天,慰藉心情倦怠的渡工。通常,话题会比较家常,诸如“摆渡行善积德”“荫泽子孙”之类的。临海地图上有不少渡口的痕迹:邵家渡、张家渡、罗渡村……这些古渡融入姓氏,成为地名留存久远——这也让现役渡工们备感荣焉;“荫泽子孙”是渡工们所能触及到的人生现实意义。幸运的是,这也确实在不少渡工身上应验了,不少渡工子孙学业有成,工作理想。谈及此,渡工们往往满足。

  至少,渡口办的努力让渡口不因渡工缺位而消失。渡工要退休了,渡口办就在船员注册系统里寻找合适的人选,“台州渔民多,总有愿意干的”,如果是因为没赚头不想干了,就协调当地以工资方式保障渡工收益。

  但即便如此,渡口仍以大致每年一个的速度减少。这是看似行政撤渡、实则渡口自然淘汰的过程——职能部门根据社会需要和群众反映,判定渡口是否存在需求。例如灵江龙角-石村渡、西管岙渡,因考虑水流湍急等安全因素、当地出行需求改变而在三年前被撤并。近五年多时间,全市营运渡口撤销六个。

  一个渡口的结束,意味着找到了替代它的桥或路。“修桥造路而撤渡”,这是渡口办的撤渡理念。但工作人员在巡查渡口的路上,有时候也会中途停车,去看看那些已经撤销路牌的渡口。

  撤渡后的龙角-石村渡埠,没有了渡工每天冲刷淤泥,水泥地面斑驳,硬化的江泥以龟裂的方式均匀布满——这里似乎好久没有人来过了。人站在渡口之上,总有漂泊感:没有谁可以永存,连渡口也逃脱不开——它们都将被沉入时间的江底。

  灵江最终流入了椒江

  退休的临海博物馆原馆长徐三见站在中津古渡原址。遗址现存的是一块石碑,还有一处保留下来的民国老房子。徐三见常与文献打交道。他的印象里,关于渡口的文献记录不多。临海中津古渡是台州现存历史较久远的渡口之一,它被现存的文献追溯至南宋之前。

  中津古渡上摆渡的样子,只能存在于徐三见的脑海里——南宋之前,古渡仍是用一种原始的摆渡方式。当时的情形是“招舟待济,寒暑尤病,飓风无时,嚚师牟利,弊船重载,命寄毫发”。而后,在具有能力筑跨江大桥之前,中津“浮桥”至少给渡口带来了变革,成为两岸居民深刻的生活记忆。

  徐三见是大石人,大石在临海北边,顺着江就可以到达临海府城。以前,公路设施不完善,南边地区与临海府城的交通通联大多需要乘坐水路“小火轮”。已经整街拆迁的江下街的原住民们都可以回忆起,坐“小火轮”去海门——从临海府城墙兴善门轮渡码头,顺江水到达目的地。

  临海市文物保护管理所副所长彭连生还能循着记忆,大致指出原先的渡埠位置。他还曾在灵江里游泳。那时,灵江水是清澈的淡水,游泳的人也多——但现在,江水成了浑浊的咸水。他归结部分原因是:上游被众多拦水截流后,灵江缺少淡水补充——没有了淡水对冲,海水可以无阻地直通至灵江上游,连同排挤的还有曾经繁多的江鱼。

  彭连生致力于文物保护。他曾一个人爬上龙兴寺千佛塔,为塔内不为人知的塔砖铭文进行拓片;府城墙兴善门门额上的字风化几尽,是根据彭连生早些年保留的拓片重新上漆描字的。

  作为临海文物保护工作者,彭连生曾经被相关专家咨询,灵江治理能否以河岸硬化的方式处理,其中一个方案是在灵江某段修筑一条拦水坝,阻潮蓄淡。彭连生听完,着急了,“这把沿江景观和自然生态全破坏了,也违背了几千年自然潮涨潮落的规律。”

  彭连生有时候还无法想象这样的情形:从村中土里挖出来一块陶罐片,居然可追溯到汉代。谁也不清楚灵江埋藏了多少历史,它的沿岸分布着台州古人生活的居住遗迹:每个沿岸村落和周边的环境都似乎充满了传奇,每一块岩石都看上去像是某种东西,每一座小山都饱含了往日的故事。

  1981年,黄岩一位叫王智正的医师在涌泉凤凰山麓一带沙场,先后采集到数百件史前文化遗物和古人类遗迹标本石器,这其中包括一件被鉴定为10万年前20岁左右的女性古人类头盖骨前额骨。

  这种文物的出现方式在考古界称为“出水”:文物埋藏在江底和泥沙中,随着灵江水涤荡和挖沙运动有幸重见天光。没有证据能确定这位来自10万年前的古人类生活于何处,她可能是灵江上的最古老的居民,头骨也有可能被上游江水顺带而下,来自始丰溪还是永安溪?文物在灵江里“出水”,姑且叫做“灵江人”吧——古人类头骨化石现陈列在台州博物馆。

  在涌泉这片平缓的灵江沿岸,常见沙场挖斗和船厂吊架,它们既是挖掘者,又是占据者:它们大都占据在滩涂上,为江泥淤积成为新土地而沾沾自喜。这也是之前水利专家所担心的事,河道萎缩,污染加剧。

  彭连生在涌泉待过一段时间,他的经验使他确信:涌泉江边的两岸仍将发现汉晋古墓的遗存。它们或许就在离着不远的一个角落里隐匿着,默默无言凝望着江水悄无生息地流动。

  排除人为因素,灵江上的遗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彭连生正在为一块蛤蟆石留影。据《嘉定赤城志》记载,蛤蟆石“在县东南五十里江侧”——沿江镇马头山渡口附近。

  这里水流湍急,马上线路基曾沉陷多次。但蛤蟆石总在固定位置岿然不动,江水不断地升降起伏,当地人更容易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这也成了灵江独特的“不变”与“变”。

  落潮时候,灵江上的暗流和岩石对船只来说最为危险,经由海门驶过沿江至临海的船长们可以观察蛤蟆石,将水位和蛙身进行比对,从而算出前方的水位。没有人确切知道,蛤蟆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用作记录的。不过,当地村民流传一句民谣:“蛤蟆离盘,船还会到涌泉”,指的是灵江潮汐,江水落潮,水位恰好过蛤蟆脖下的位置,船还可以撑到涌泉,再下点,船就到不了涌泉。 

  每一条江河除了长度、宽度和流速,都有自己难以捉摸的个性。彭连生觉得,椒江的水比灵江要缓和,它们的对话原本也只局限于三江口交汇处那一条简练的水线。

  灵江到达黄岩三江口,与永宁江交汇,以下河段通称椒江——这里曾经人口繁盛,渡口众多。永宁江曾是感潮江段,大潮水时,海水甚至可以涌入黄岩城关。但自从黄岩在江口设闸,椒江的海潮水再也无法到达永宁江;永宁江也找不到出河口,水流就慵懒了。

  仅仅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就让它停滞不前——把滔滔的河流变成了缓缓的内河。事实上,河流注定应该奔流向前,那是它们的本质——江河充满着力量、生命和激情。最起码,江河应该和渡口一样,完成它们的使命。

  停泊记忆

  完成使命的是椒江沿岸众多渡口,栅浦、道头金、葭沚、黄礁、章安、海门、前所……这些地区曾经繁盛,人口不断东移,完成两岸人口流动使命的渡口被新渡口所替代。2001年,椒江上的渡口终于迎来真正代替它们使命的椒江大桥。

  对于设郡历史可溯至秦朝的章安来说,出现一座跨江大桥,的确是一件不小的新鲜事。秦统一六国后,始皇帝设郡县,曾强制迁民浙东南。新淤沉积的土地成为外来漂泊移民定居的理想开发场所。因为人和土地的繁衍,渡口作为两岸通行唯一工具兴盛千年。

  在没有桥出现的2000多年历史里,渡口不断被开发,不断被新土地覆没,无以计数的人在渡口漂泊过江。而在渡江的人群里,宋高宗赵构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位。

  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一生善于逃亡的宋高宗又一次走上逃亡之路。他乘船自宁波往温州躲难,途中停舟章安金鳌山下。次日,得报金兵“迎击乃退”,多日惶恐的宋高宗终于“帝心稍安”,游兴大发。海门城内曾有大圣殿,以渡工为神。相传高宗过渡椒江,渡江后,他嘱咐渡工不要和外人说。渡工恐皇帝不信,投江而死。宋高宗随口呼其为大圣。

  12世纪的中国,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历史的渡船开进了台州,停泊在一个渡口,又继续往前走了过去。跟随宋高宗轨迹的逃亡者不在少数,但他们大多充满漂泊感,其中就有词人李清照。

  德祐二年(1276年),文天祥自元营脱险后,一路来到章安。他哭拜在宋高宗当年驻足的渡口江边,对着椒江夜潮自叹“飘零行路丹心苦”。他最终没有渡江,而是掉转往临海去。离开椒江三年后,文天祥终于来到人生最重要的轨道——伶仃洋,一如他面对椒江时一样。

  文天祥留给椒江的比宋高宗要多——“椒江”一词,最早出现于他自叹的诗里。“椒江”也最终代替了“海门”,成为其最后流经小城的名字。但这种“江名作城名”的重复,并不能很好得民心。现在,海门七号码头仍旧是椒江渡口的代名词,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前身——清末,椒济寺寺僧为渡,后改义渡,之后经历了多次改造。民国11年(1922年),海门试演征兵戏,以戏金购渡轮;又发起椒江舞台演剧,售票拨充海门轮渡经费。民国28年(1939年)5月,义渡轮遭日军炸毀,翌年春,日军入侵海门,渡船又沉于关外。

  战争是渡口中断最大因素。1949年5月,国民党王云沛所部从临海经椒北出渡至大陈岛,撤离时毁坏了所有渡口轮船。抗日战争期间,日本军机炸毁大量渡船,台州航运瘫痪,渡运中断。民国34年(1945年),一支日本军队站在马头山渡口之上——战争即将结束,这支日本军队从黄土岭过境临海至宁波,因为渡船被当地百姓撤走而无法渡江。88岁长甸村村民陈兆文最后目睹了日本军队渡江的场面:无数捆扎柴爿串联起来,组成了灵江里一座简易浮桥,人马渡江北撤过境。

  1950年11月,因战争中断多年的海门渡口由当时临海县各界代表商议恢复。当时政府牵头组成椒江轮渡管理委员会,海门、北岸方面各出三个代表。作为海门工商联代表,张哲能参与制定管理方案。

  对海门渡口,张哲能只有画片式的记忆。他记着,民国时海门渡口江景璀璨,那种画面此生难忘——江边停泊货船,头尾各挂一盏灯,十里灯火,延绵映江。“船都到临海、仙居,要逆水而上,所以船身是橄榄形,线条特别好看”。

  但关于渡口的故事,张哲能没什么好讲的。一是散碎,二是跟他曾经见过的人和事相比,渡口只能算是海门兴衰演变的小事情。他见过抗日战争,也见过内战;见证黄楚卿在椒江边上建设电厂,经历海门人从法国神甫李思聪争取回埠头地权;他还经历了自己“右派”改造,见证老城改造,海门城墙被百废待兴的市民拆除,铺成了现在的中山路……对于还差一个月就满95岁的张哲能来说,一生能够看见这么多东西,已经非常满足。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幸运。

  冰冷的江水溶解一切不幸。这其中包括光绪年间一条覆没江底、名叫“海门”的轮船。民国34年(1945年),一架水陆两用飞机迫降在葭沚渡口附近滩涂。这架异常庞大的飞机靠近葭沚渡口时,机尾露出的血红太阳旗标志让围观的人群惊慌失措,立刻掉转而跑。日本海军中将山县正乡在机内自尽,搁浅在滩涂的飞机被沿岸居民拆解一空,只剩下搬不走的机架被潮水淹没,陷入滩涂下落不明。

  1987年1月25日,是台州交通史里特殊的一天。一艘从椒江开往章安黄礁的末班渡船,出渡一小时后因超载遇浪沉没。有些老人尚能回忆起当天的情景:下午五六点钟,多辆载着遗体的军车驶进人民医院的大操场。那个场面让人一言难尽:冬日天黑早,地处闹市区的医院大楼前,露天停放着近百具遗体。上报事故死亡人数是97人。

  1988年,台州渡口安全管理体制在全省率先探索成立。

  潮起潮落,始终有守望者

  台州市渡口办仅隔着海门轮渡。海门轮渡目前是台州客运量最大的渡口,每年渡运量300万人次左右——尽管这可能不及大桥修建前的一半。轮渡亏空运行,坚持的目的是方便群众出行,以及缓和、分担椒江大桥目前饱和的车流量。

  从1981年开始,海门轮渡9号渡船船长徐仙木一直开着这条航线渡船。这条航线从海门开往前所,大致是1800米的距离,两条渡船对向发出,10分钟完成一班,全天50班。第一班是早晨五点半,晚上九点半出发末班船。

  三声汽笛后,载着五名渡客的末班船一点点离开码头,缓缓驶向江北。夜色下的椒江十分静谧,江的东面不远处——两岸小圆山、牛头颈对峙,把守海关,又称“海门关”。再往外是老鼠屿。

  海门自古海盗、倭寇多。清同治年间,郡守刘璈归罪于“老鼠”把关不祥:他将老鼠屿更名为麒麟山,并修了风水塔。“那时候,人觉得修塔能把老鼠镇住。如果塔倒了,老鼠就会跑出来。”张哲能记着:塔还是倒塌了——被雷电击毁的,时间是民国26年(1937年)。

  渡船上可以望见“海门双塔”——小圆山塔和牛头颈塔。夜色里,塔的影子模糊。牛头颈塔也是刘太守重修的,100年过去,塔的边上多了一座红色的灯塔。那里之前设为军事区,撤防后,被藤科植物占据。灯塔仍在使用,红光闪烁划过黑黝黝的椒江,照耀着静默深流的江水。

  江水一路东流,融进了浑黄的海水——流经临海府城、流经无数承载轨迹的渡口、流经泥泞的海门关。最后在海门双塔以及台州发电厂两柱高大烟囱注视下,终于注入宽广无垠的东海。

  渡船很快摆脱椒江水流的牵掣,靠岸了。渡埠边上,一艘比渡船庞大很多倍的油轮停泊着。徐仙木今年63周岁,刚刚办理完退休手续,并用仅剩不多的时间带下一任年轻船长,30岁的洪周伟。

  徐仙木这辈子只开过渡船——他从未离开过摆渡“两头一线”的航线。徐仙木并不指望自己真正成为大海中搏浪的船长。他说,那艘停泊的油轮其实是一艘新船,三四年前,新船试水后就再没有动过。徐仙木出过一次海,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他驾驶渡船,出了海门关,沿着江侧,最后慢慢开往在这里看不见的修理厂。

  (感谢张哲能、徐三见、彭连生对本文史料校订,感谢台州市港航局、台州市渡口办、临海港航处、海门轮渡公司王建伟、椒江交通局陆晓明对报道的支持。参考文献:嘉定《赤城志》304页、《椒江市交通志》《民国临海县志》卷之四十一、《新建中津桥碑》/唐仲友、《临海抗日战争纪实》(下册)、《台州地区志》《临海水利志》24页、《台州交通志》211页、《海门港史》《台州府志》。)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