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几乎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广场”,是人们或坐或站或蹲在一起聊天、集合的地方。在饭点时,人们端着饭碗三三两两地走来,在这边吃边聊;这也是孩子们的天堂,和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来到后首先停留吆喝的地方。在我老家,大柳树所在的地方,就是村子的“广场”。 李山 | 文 豫记微信号:yjhltxdjm 从一条贯村连乡的大路上向南拐进去,前行不远,再向西拐一下,呈现一个九十度角的空地,比一个打谷场大。靠南的路边,有一口水井。空地的中央,一棵草篓粗的柳树枝繁叶茂,树冠快把空地遮严了。 这里自然是四邻八家空闲时搭讪聚堆儿的场所。大人小孩吃饭时端了碗出来,一边就着咸菜有滋有味地喝黄糊糊,一边东一榔头西一斧地扯着天南海北的陈年旧事、或村里村外事关牲口庄稼的大事小情。一蹲就是大半晌儿。 那口井也增加了人们碰头扎堆儿的频率。有时不约而同地在井边遇见,一边打水,一边搭话儿。甚至会停止打水,一手握着井绳,一面和对方寒喧。 有时干脆坐在井沿吹着旱烟扯上半天。妇女们则在安顿了锅碗瓢盆或下地回来后,端了木桶、木盆来到井台,打了新水,一边揉搓衣服,一边播报村内新闻,给广场添了不少生气。 初春抽芽是大柳树最好看的时候,通黄透绿的。小鸟在树上活蹦乱跳,几只大黑老鸹有时也卧在上面,小伙伴们经常上去掏鸟蛋。 柳絮儿能吃半道街。柳絮吃了,就把柳条上的青皮扒下来,制成柳笛。柳棉飞时,地上积了一层,如棉似雪,头上、脸上会不知不觉地沾上一腥儿两点,痒痒的。 走村串户的货郎一来村里,就在大柳树下扯着嗓子吆喝,一边打着好听的拨浪鼓。货郎车架上两个鼓鼓的木箱子里装着我们的喜欢:琉璃蛋儿、泥狗泥猴儿、风车一类花花绿绿的小玩艺儿,还有豇米球儿、烧饼、叉腿馍等。 拨浪鼓一响,我们不约而同地飞出,缠着大人买那五颜六色的小玩艺儿和看着馋得流口水、吃着可以乐翻天的吃食儿。特别是夏天,货郎从外村热呼呼地赶来,把车在大柳树下一扎,总要先喝新打的井水。 他一边喝,一边用草帽呼呼地扇着。一次,卖叉腿馍的老狠儿捧着瓦罐正喝水间,突然天降圣水。仰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子正站在树杈上对着他撒尿,气得老狠儿一蹦三尺高…… 夜晚这里便是孩子的天下了。一年四季,大多数的晚上要在这里玩耍、度过。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饭碗一推,全集在这里。不到小半夜,那叽叽喳喳的叫唤不会停息。秋冬闲时,这里又是说书讲故事的道场。大人小孩屏息静听,能坐上大半夜而忘记回家。 不知道哪天,那片空地被新规划的宅院占据。那口井也被谁填埋,压房下了。自然也不见了那棵大柳树。它们的离去和消失在村里也许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却还是让我痛心。 才短短的二三十年,是谁让它们这样轻易地消失了呢?有些东西是不该扔掉的啊——如大柳树古老、灵性的引领与庇护,精神释放与交流的承载,对村子气候的调节和布局。 现在在老家的小村里已找不见大树和空地,我痛心并困惑。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李山,诗人和散文家,河南新乡人。 豫记,全球河南人的精神食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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