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于莘——虢国一次不成功的炒作

这是左传拾趣第36篇文章

“秋七月，有神降于莘”——《左传·庄公三十二年》

左传记载，公元前六六二年七月，有神降临在虢国莘地并且停留了半年之久。至于神以何种形式降临及驻留，却没有任何细节性描述，因此，我们基本上无法进行具体的想象，查阅相关史籍也无记载。我一直很困惑是哪位神降临人间而且到底做了什么，直到看到了这样一篇有意思的推论式答复：（仅作摘录）

 

摘录

神降于莘史书语焉不详，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就情理推度之，应该是萨满降神（巫师附体）一类的事件，可参见弗雷泽爵士《金枝》中文版的“第七章：化身为人的神”。概括而言，应是某些巫师突然处在一种“神灵附体”的痴狂状态之中，代表神灵发布谕旨，在上古时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各民族都敬畏这一现象。中国传说中有颛顼“绝地天通”，史学家认为就是政府试图禁止民间私自降神，实行神权垄断的事件。但显然，这种垄断没有成功，神降于莘便是民间降神的一例，此外《史记》中少翁为武帝招李夫人魂魄之事，也可看作是降神的一例，再如《孝武本纪》中有这样一段，可作降神具体情形的写照：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蹏氏。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於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及武帝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这里降下的神是因为儿子死掉悲恸逝世的长陵女子，而她附体的是她的亲人“宛若”（从名字上看是女子，符合上古时代以长女为巫的习惯），这次附体从汉武帝祖母平原君时代直到汉武帝时代，比神降于莘那一次更长。降神的标志是“闻言不见人”，类似现代民间做法时，法师忽然用另一种声音说话的情况。我们不能断言说萨满降神或是民间巫术的附体一定是骗局或者谎言，或可看作是巫者处于某种特殊的精神状态而已。此种习俗源远流长，近代史上杨秀清、萧朝贵的降童，代天父、天兄传旨，何尝不是这码事？古汉语中还有另一种“降神”，见于始祖神话，比如诗经里面说的：“惟岳降神，生甫及申”，其内涵绝非神灵附体，而是先祖的神格化，认为本民族的祖先是从天而降的，是上帝的子孙——此与商民族“天命玄鸟”，日本民族“天孙神话”有异曲同工之趣。（注）

 

尽管对神降于莘的具体形式缺乏描述，但左传对此事的影响及评论却留下了较为详细的记录：

惠王问诸内史过曰：“是何故也？”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王曰：“若之何？”对曰：“以其物享焉，其至之日，亦其物也。”王从之。内史过往，闻虢请命，反曰：“虢必亡矣。虐而听于神。”

周惠王

周惠王就此事问询于内史（官名），内史过（“过”为人名）答复说：“一国将要兴盛，神明会降临其地以察其德行；一国将要灭亡，神明也会降临以观其恶行。所以有的国家因神降而兴，也有的因神降而亡，自虞、夏、商、周以来这种情况都有所发生。”周惠王继而问道：“那么应当如何应对呢？”内史过答复说：“以相应的物品来祭祀，在神降临的日子该用什么作祭祀就用什么当作祭品。”惠王认可内史过的说法，内史过遂受命前往虢国祭祀，期间听闻虢君请赐于神，回国之后，内史过说：“虢国必然会走向灭亡，因其施政暴虐却试图听命于神灵。”

神居莘六月。虢公使祝应、宗区、史嚚享焉。神赐之土田。史嚚曰：“虢其亡乎？吾闻之：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聪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虢多凉德，其何土之能得？”

神在虢国停留了半年之久，期间虢公派祝应、宗区、史嚚等大夫前往莘地祭祀，神传递出赐给虢国土地的意旨。大夫史嚚说：“虢国怕是要亡国了吧？我听说：国家若要兴亡，当听从于民众；国家若要灭亡，才会听从神明。神聪明正直且原则一致，根据不同的人而行其事。虢君寡德，神只怕会降祸于虢，哪会有什么土地可得呢？”

 

综上，我们大致可以认为“神降于莘”是虢国主导的一次并不成功的炒作，具体情形可以作如下想象：

某日，虢国莘地的某巫师突然神灵附体，宣称自己是某神降临。该事件为整个国际社会所关注，其中：虢君借题发挥，宣布获得神灵祝福，虢国将得到土地；周王室对此不满，认为虢国无德，炒作只会令其亡国；鲁史仅记之，不作褒贬；左传大概站在周室一边，认为虢国降神是祸非福。不过，祸兮福兮且不论，神灵附体于巫师，前后长达半年之久，最后又以何方式飞升离去，还是不得而知。

编注:摘录部分转自知乎答案，作者为句玉，如有侵权，请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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