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恽建新先生的草书

　　恽建新先生的书展将要在北京大学举行，这是北京大学文化生活中的大事。纯净而臻于高致的恽先生的草书一定会给这个人文嘉苑带来清新而别样的气息。

　　这是一位寂寞的书家，他没有显赫的声名，曾经在江南一所中学担任物理教师，但对书法有发自深心的热爱。四十多年前，一位从武进农村刚到苏州、进入江苏师范学院学习的学生，刚下车在车站就为一位艺术家的苏州四景落款书法所吸引，竟然半天流连不忍离去。年幼时在父亲培养下蓄聚起对书法的敏感和执着，浸润于苏州古风培植起沉静而深永的气度，还有数十年来几乎无一日不优游于右军北海等的世界中所获得的灵性，使他的草书有大的回旋。我看先生新近的作品，有一种内在的腾挪，直使你想到白阳的放旷、铁笛的清幽。先生自谦自己是“小地方的书者”，在我看来，他的艺术毫无局促，他给我们展现的是一个宽广的世界，一个艺术中美妙的浣花溪。

　　书法的发展，深受文人意识的影响。东坡、山谷等所推宗的“士夫气”改变了书法的发展方向，一种寓法度于萧散之中的“文人书法”便流布开来。明代中期以来，文人书法获得突出发展，其中重要原因是吴门书法的崛起。以文、沈、祝枝山、白阳和雅宜山人等为代表的吴门书家是这股思潮的有力推动者。吴门书法优雅而内敛，于沉静中着以飞旋。然而欲参透其中意味并不容易。吴门文人书风文雅而不文弱，清净而不清高，有书卷气又不故弄玄虚，既高风绝尘，又能入于平常。我读恽建新先生的草书，感到亲切，甚至兴奋，原因就在于在这里我看到了吴门书法正脉的风韵，那种来自于传统又根源书家自我深切生命体验的风韵。

　　我对恽先生的学书经历非常神往，人声渐去，在荒村历落、四野空寂的夜晚，先生以纯净的心、活络的笔，无数次徘徊在石鼓汉隶、晋风唐韵中，书艺在进步，灵魂也被荡涤。使我更加钦佩的是，先生数十年在寂寞中徘徊，不但没有减损他的格局，反而心更清明，情更浪漫。先生以书法拓展人生，又将人生体验注入笔墨中。先生说他一生做过不少事，没有一件能使他的身心安顿下来，唯有书法，如一坛陈年的老酒，越陈越香，愈久愈醇。恽先生这样的书者情怀，正是中国书道的精髓，一种当今书坛缺乏的精神气质。

　　让我们静心倾听恽建新草书中的微妙音声。

　　2013年10月20日于北京大学燕南园

　　注：本文作者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主任，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高级研究员。